黑拇指居然沒有發怒,而是等着他將話說下去。
他只接着說了一句話:"胡舵主絕對不能殺。"他就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居然連原因都沒有解釋。
他說完話,就跪在了葉盛的邊上,拉了拉衣領,伸長了脖子,引頸待斃。
黑拇指沉默着,過了片刻,才道:"你們都起來吧。"
兩個人立馬站起了身子。他們知道黑拇指說什麼就要做什麼,根本不必也不能去客氣。
到了這個時候,葉盛才又開始說話:"稟告門主,小人路過江南柳葉城的時候,得知城外有很多修煉成精的妖怪。"他說着話,就從懷裡取出兩顆元魂,展示在黑拇指的面前,然後接着道:"門主的‘流泉清風’的最後一式始終無法練就,大概就是缺少了這種元魂的輔助,若是能得到大量的妖怪元魂,那豈非就……"他話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但他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白了:只要門主不殺我,我就能去弄到這些元魂來幫助門主修得神功。
葉盛能在江湖上孤獨無依地活到現在,並混上了現如今的這個位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自然有他自己的保身之道。
這句話顯然打動了黑拇指,黑拇指的神色緩和了許多,這當然也看不到,但葉盛卻能感覺出來。
"有了元魂還不足以練就‘流泉清風’,必須要找到一個能跟昔日煉劍大師徐白子一樣的能人,將元魂融入劍中,才能施展出最後一式。"這是黑拇指的話。
這次接他話的是一個瘦若竹竿的人,這人身材頎長,瘦弱不堪,皮膚黑的就像是木炭。他就是夏舵的舵主。
"在徐白子那個年代,就已經無人能與他相匹,後人更是不及他的煉劍之術,若是一定要找出一個人來,那最好不過的就是西山仙居的莫機子了。"他很快爲黑拇指找到了一個能溶元魂入劍的人。
剛纔那個站起來的人,這時又站了起來,又疊了疊衣服,他自然是最後一個秋舵的舵主,他說道:"西山仙居以正派自居,自古龍真人創立門派以來,就一直看不起黑道上的人,這個莫機子,我們誰能請得動他呢?"
這句話說出來,整個大堂就一片沉默。這種沉默令人很難受,至少在葉盛看來很難受。
所以他只有硬着頭皮,道:"這件事,不如就交給小人,小人保證三個月之內,就能將莫機子帶到門裡,屆時若是辦不到,小人當提頭來見。"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極爲堅定,似乎是十拿九穩,可他心裡卻是連一分把握都沒有。
但眼下,他必須要戴罪立功,以後才能在七殺門混下去。
黑拇指沒有說話,默然許久,才道:"我就準你三個月,這件事,只許成,不可廢。"
葉盛還沒來得及答覆,黑拇指又接着道:"讓葉盛陪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葉盛怔了怔,道:"是。"
他嘴裡說着"是",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在黑拇指的心中,地位已經下降了很多,若是再不做點對黑拇指有利的事情,以後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會被逐出七殺門的,只要出了七殺門,那他的生命也就到盡頭了。
走出了大堂,葉盛纔開始跟葉盛說話。
"剛纔多謝你替我解圍。"葉盛道。
葉盛搖着手中的摺扇,笑道:"區區小事,你不用記掛在心上,與人方便,於己方便。也許有天我也需要你救命。"
葉盛也笑笑,他並不是真的想笑,他只是在掩飾心中的不安,憑什麼葉盛一句話就能打消黑拇指決意殺他的念頭。
葉盛似乎看出了葉盛的心思,便道:"你是不是在想,爲什麼門主會聽了我一句話就決定不殺你了?"
葉盛點頭。
葉盛道:"其實,門主並不是真的想殺你,就算像他那種高高在上、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人,有時候也需要做做戲給別人看的,而我,只不過是配合他演戲罷了。"
"他做戲給誰看?"這句話葉盛並沒有問,葉盛並不傻,這個問題他不用問也知道。大堂裡站着那麼多的人,他自然是做戲給這些門徒看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做到位,都要做得叫人心服口服,讓這些門人一個個都服帖,一個個都害怕。
葉盛看了看葉盛,道:"只是,你下的這個注未免太大了些,想要把莫機子帶到七殺門來並不容易,不管是利誘、威脅、還是挾持,都不容易。"
葉盛道:"我當時只想保全性命而已,若是我能有你一半的智慧,也許就不會誇下那麼大的海口了。"
這不是句實話。葉盛就算知道黑拇指不殺他,他也照樣會這麼做的。因爲他想通過這件事向黑拇指證明自己還有用,不但有用,而且是不可或缺的,整個七殺門都需要他這樣的人。
這話,他自然不能對葉盛坦白相告。不過,無論這麼說,葉盛總算是爲他打了個圓場,他心中多多少少有點感激之情,所以他又道:"本來我是一時性急,攬下了這個包袱,現在卻要連累藍舵主,實在是有點過意不去。"
葉盛又笑了笑,也許他並沒有笑,可讓人感覺他笑了,他的臉上總是帶着一種很自然的笑意,這種笑意讓人看起來很舒服,他笑道:"你我二人本就是一家人,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何必分得這麼明白,更何況……"他頓了頓話音,道:"我在門裡也呆的有點膩了,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葉盛本來也是個很有城府的人,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可等到葉盛說完,他卻對他有了好感。
柳葉城外的妖怪的確很多,殺掉一兩隻或許不算什麼,但"流泉清風"這種劍術葉盛跟葉盛是親眼見過了,此劍共有七七四十九式,他們見到的是黑拇指使出的第四十八式,這一式很奇妙,並不像很多的法術一樣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它甚至是輕盈的,就彷彿一個少女的裙裾輕輕從眼前帶過的那種感覺,當你還沉醉在這種感覺中的時候,死亡緊接着就來臨了。他們看到黑拇指一劍徐徐地刺出,就好像有風吹起來,又好像是泉水流過,然後眼前的一切就在這流泉清風中消散成灰。這樣一種獨特的劍法,這種足以毀滅萬物的真力,依靠一兩顆怪物的元魂是遠遠不夠的,根據他們保守的估計,至少要三千顆,三千顆元魂,就是三千個妖怪的性命。
他們殺了整整三天三夜,現在都累得趴在了桌子上,酒樓的桌子上。柳葉城中最大的酒樓——春江花月樓。
"我們已經收集到多少了?"葉盛問。
"七百五十一個。"葉盛居然記的很清楚。
"照這樣下去,那少則十天半月才能收集完,何況我們的真氣在逐漸減少,以後速度會更慢。"葉盛道。
"這倒不算什麼……"葉盛道:"關鍵是你有沒有想好對付莫機子的法子?"
葉盛回答的很直接:"沒有,我答應門主的時候,實際上根本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葉盛又將他那把標誌性的紙扇撒開,搖了兩下,然後左右掃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是誰出錢要極樂魔君的命麼?"
葉盛沒有回答,因爲他不知道。葉盛說出這個問題,本來就是準備自己回答的。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只道:"害怕極樂魔君的人,不外乎是當年洗劫整個極樂洞的那些老一輩的修仙者,除了一個打斷極樂魔君手上三條經脈的鐵罐子,其餘的都死的差不多了,而出錢買兇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他現在本就是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不過是等死而已,還怕什麼極樂魔君……"他話說到這裡故意停下,讓葉盛接下去。
葉盛果然接着道:"除非是極樂魔君要殺這個人,這個人只有先下手爲強。"
葉盛道:"這倒沒錯,但爲什麼極樂魔君要殺這人呢?"
他似乎在一步步地引導着葉盛,葉盛沉吟着,忽然眼睛一亮,道:"莫非是這人知道極樂魔君的秘密?"
葉盛道:"大概如此了。"
葉盛摸着下嘴脣,道:"可是,這個人知道極樂魔君的什麼秘密呢?"
葉盛也摸着下嘴脣,沉吟着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極樂魔君真的已經死了,或許你看到的那個是假的。"
葉盛一怔,道:"絕對假不了,他的模樣跟門主交給我的圖紙上的形象一摸一樣。"
葉盛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有一種技藝叫做易容。"
葉盛又有些不解,道:"那爲什麼有人要冒充極樂魔君?"
葉盛笑了笑,道:"冒充極樂魔君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傻子,還有一種就是天才。"
他解釋:"極樂魔君復生,肯定會再次被世人關注,終究要被追殺,除非是天真的傻子不知所以,再或者就是法術超羣的高人,假借極樂魔君之名,企圖一統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