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竹漫無目的地走上街上，目光散漫而無焦點。許多天不曾如這般閒逛了，沒日沒夜地呆在宿舍裡，似與外隔絕，絲毫不察覺季節變遷。
天是有些回暖，可陣陣泠風劃過，還是令以竹感到些微寒涼。以竹摩挲着雙臂，想取得些許暖意，但如果自己本身便是冷的，那又怎麼會暖呢？
平日心情不好時，她常如現在般在街上亂逛，看着身旁人來人往，花飄葉落。看着看着，也忘卻了本來爲何事而煩惱，不再糾結那些俗事。
沒有目的地，她總是想到一套是一套。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而感到口渴，便推開了下午奶茶店的門。
門上風鈴聲響起，卻不想飛入眼簾的是落翊的身影。
只對視一秒，以竹便移開了目光，直徑走去吧檯買奶茶。她一路小跑着過去，略顯急促的腳步似想要逃避着什麼，或只是想要逃離他的視線。
她不知該說什麼，但她想說些什麼，是什麼呢？
她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她還沒有準備好要怎麼面對他，他就這麼毫無預備的出現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高中三年裡，她每天都盼着一場偶遇，或在下一個巴士站，或在下一個轉角，或在下一個紅綠燈。但是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是你的茉莉奶茶。”那服務員把奶茶遞給以竹。
以竹拿過後，回頭再看向那靠窗的座位，卻已經沒有了落翊的身影。
她心中有些失落，卻只是靜靜地笑着，無奈而苦澀。她緩緩走到那個位置坐下，習慣性地看向對面的空位置，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落翊在她極力慫恿之下點了一杯奶茶。
他皺着眉頭，微微透着厭惡之色，“雖然這寫着是一間奶茶店，也不用如此應景一定要喝奶茶啊！”
以竹嫣然一笑，極力推薦道：“我已經親自試過了，很好喝的！你試試嘛！要相信我！”說着，便把一杯茉莉奶茶推在了他面前。
“那你怎麼不試試喝咖啡呢？我真的不喜歡甜食。”落翊用吸管攪了攪杯子裡的冰。
“咖啡太苦了，要加很多糖我才喝得下去。愛咖啡的人，一定是懂它原本的苦，纔會那麼愛它。像我這樣不懂咖啡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品出咖啡的真正味道，喝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以竹眼鏡裡閃爍着亮光，她身子往前探了些，“喝嘛！喝嘛！不是很甜的！是淡淡甘甜的味道，你真的可以試試！”
落翊有些狐疑，但還是小小地抿了一口，以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
落翊回味了一下，略有些勉強地說道：“還可以接受。”他又笑了笑，道：“可能我也是個不懂品奶茶的人吧。”
“小姐，小姐？”服務員的呼喚把以竹拉回現實裡，她擡起頭，一片茫然。
“這個，我可以收走嗎？”服務員指了指桌上只殘留着些許奶茶泡沫的杯子，略帶試探地問道。
以竹禮貌地笑笑，點了點頭。她目送着服務員離去，微微有些感慨。
時間不知何時走出去了很遠很遠，明明好像大家都沒有變，但爲什麼卻不再是從前那樣了呢？
對面的位置也不知何時來了人，連招呼也不打的就這麼理直氣壯地拼桌，也是太不要臉了。
以竹猛一回頭，卻聽那人開口道：“小竹子，你讓我好找！”
以竹懶得與他說笑，直截了當便問道：“你找我幹什麼？”她語氣中的淡然，讓宇琛不由有些擔憂。他倒是從來不介意以竹事事與他計較置氣，他最害怕的便是如今以竹這副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不痛不癢的模樣，似是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盼頭，只剩絕望。
宇琛爽朗一笑，“我找你何曾有過什麼正經理由？”他伸出手想抓住以竹的手，以竹卻是惶恐地一縮。
宇琛有些失落，哪怕她什麼都不在乎了，還是放不下在心中對落翊的喜歡，還是不願意接受宇琛。哪怕連讓他碰一下，也仍是如此避諱。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以竹拿起揹包便起身離開，宇琛也不阻攔，因爲他今日來這的目的本就不是爲了見以竹。
奶茶店的店長在宇琛對面坐下，遞給他一份合同，道：“你看看吧，如果沒什麼問題便可以簽字了。”
宇琛收起了在以竹面前那般長不大的孩童模樣，斂容屏氣的模樣卻是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味，沒有過多猶豫地便籤下了名字，把合同遞迴給她。
店長有幾分訝然，問：“你也不看看清楚，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嗎？”
宇琛沒有看她，拿起東西便要離開，臨別前丟下一句：“她不會希望這裡倒閉的。”
每每有想不通的問題，看不開的物是人非，以竹都會外出散心。散了那麼多天，淤積在心中的苦悶卻仍是沒能消散。
不知不覺中，她又路過那條熟悉的街道，不由分地停在了那籃球場的門口。平日裡，她總會聽到裡面傳來一兩支隊伍的人在裡面切磋球技，球鞋來回摩過地板的聲音刺耳而熟悉，但今天卻似乎安靜了許多。
她遲疑了幾秒，還是走了進去。
裡面那人停下了運球的腳步，任憑着籃球自顧自地彈起落下，直到沒有力氣再飛到空中，便滾到了以竹的腳邊。
以竹撿起了腳邊的籃球，輕聲笑道：“我看你打那麼次籃球，我卻還不會打呢。”她一步一步地向落翊走近，一如既往地笑着，不深不淺，卻是禮貌得有些陌生。
她把球遞給落翊，抱歉道：“對不起啊！我連運球也不是很熟悉，扔過來又怕砸到你，只好送過來給你了。”
落翊呆住了，似是還沒能接受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他沒有接過球，卻是忽然把以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着，生怕她就這麼消失了。
落翊眼眶溢滿的淚水須臾間爭相涌出，他如同個小孩般無助，一直道：“這次停留久一些，好嗎？哪怕你是幻象，你讓我再抱你多十秒，就十秒，好嗎？就十秒……”
以竹回抱着他，淚水也是止不住地掉落，沾溼了落翊的襯衣。
“已經不止十秒了。”以竹笑着，如同安撫小孩般拍了拍他的背。
落翊卻是抱得更緊了，以竹無奈地笑了笑，又問道：“你喝酒了嗎？”
“你會討厭我嗎？”落翊一句話卻顯得那麼沒有底氣，他苦笑着，“你一向討厭別人吸菸喝酒，但其實我爲了你，把菸酒都戒了，但你不在了，我空守着這些沒有意義的承諾又有什麼用呢？你也不知道，你也不在乎。”
“怎麼會沒有呢？”以竹試圖要把他推開，而此刻的他卻如同小孩般就這麼厚臉皮地賴着不放，以竹拿他沒辦法，只好由着他，“你以爲喝酒吸菸，那些煩心事就會不在了嗎？你以爲傷害你自己，別人就會心疼了嗎？別傻了，這個世界上你最該在乎的人是你自己，你知道嗎？”
落翊終於放開了以竹，滿足地笑了笑：“真好！你和我說這麼多話。就算是幻象，也足夠了。”他又搖搖晃晃地走到旁邊的觀衆席，坐下後便沉沉地昏了過去。
以竹拍了拍他，他卻毫無反應。她有些慌了，又看了看旁邊堆滿的啤酒瓶旁竟放了一些安眠藥。
她不知所措，在心裡暗暗地怪他傻，卻又着急地無計可施。
落翊卻似夢似醒地睜開眼，抓住欲離開尋醫的以竹，微笑地看着爲他擔憂的以竹，“我沒事，我只是不想太清醒了，但就是喝不醉，所以就吃了些安眠藥想讓自己別那麼清醒。我是隔了三個小時才吃的安眠藥，沒事的。”落翊合上了眼睛，“我真的沒事，我只是很困了……你知道嗎？我很喜歡看你爲我着急的樣子，我覺得很可愛，我會覺得你很在乎我，可惜從來都只有我爲你着急的份……”
耳邊傳來落翊均勻的呼吸聲，以竹癱跪在他旁邊，泣不成聲。
真的很對不起……
我不懂怎麼去表現關心，我不懂怎麼去告訴你我真的很在乎你，我好像一直都不懂你要的是什麼……
真的很對不起……
你受傷的時候，我沒有在你身邊，初中時便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落翊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努力地睜開雙眼，環視了一下四周，卻見空蕩蕩的運動場已換上了一番新景象，兩支籃球隊伍在場內來回跑動，卻再也找不到那在心間上的人。他無力地垂下了頭，笑容酸澀。
果然只是一個夢啊……
以竹從宿舍牀上猛然坐起，腦袋有些暈眩。她茫然地環顧着四周，想要尋找什麼，像是失去了什麼，但卻什麼也找不到……
她支撐着自己的雙手軟了下來，無奈地苦笑着。
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