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確的目的地，四個人，一輛車。
高速路費，已經快把他們收窮。
車子停在路邊，單哲南結結巴巴的彙報。
“沒……，沒，沒錢了，我……，我的錢……。”
即便他不說，他們也知道，他工作的三個月裡，一定是被當好好先生一樣欺負，公司扣了他錢，同事訛他請客，最後，他什麼也不剩了。
“我的錢都用來……。”凌蔻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想到那個男人，傷心壓榨出眼淚，讓她直扯紙巾。
察覺有人在看自己，藍姍眼神迷茫擡起了頭。
“老闆好像沒給我結工資。”
有這樣三個子女，當老媽的顧心童好想一頭撞死自己，她所有的錢都用來買了這輛二手越野，口袋裡眼下輕飄飄的只餘下不到兩百塊錢。
“哲南，油還夠跑多久？”
“差……，差不多，一百多，多公里，夠……，夠……。”
“夠了！等會兒下高速，不走高速了，我們走到哪裡算哪裡。”顧心童打斷了單哲南，發號司令。
三十秒內，車子沒有動靜，冥思苦想的顧心童擡起頭，才發現他們三個看着她。
車上一共四個人，三個人的肚子都發出了咕咕聲。
高速服務區，三十塊一個人管飽的飯再難吃，他們也吃到了撐，因爲吃了這一頓，可能沒有下一頓。
傍晚的山區，天暗得更早些，細雨敲打着玻璃，車在鄉間小路上緩慢難行，二手車昏黃的車燈，照不出幾米。
“停車！”
顧心童緊急叫停。
單哲南聽話的照做後，回頭看向老媽。
“老……，老媽，你是，是要上廁所嗎？”
“上什麼廁所！”顧心童揚了下手，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麼？”
單哲南取下眼鏡擦了擦，湊近擋風玻璃看，發現了趴在路中間瑟瑟發抖的小狗。
“狗……，是，是小狗。”
“壓過去。”顧心童冷冷的命令。
單哲南迴頭訝異的看着她。
“不……，不，不好吧？”
“知道不好，你開車不知道把眼睛睜大些？”顧心童努力扯出笑容。
單哲南委屈的半低下頭，顧心童沒給他太我自責的空隙，柔和了語氣。
“帶它走吧，看它的樣子，可憐兮兮。”
單哲南聽了，笑着打開車門，向那條渾身是泥的小狗跑去。
這一耽擱，打盹兒的藍姍跟凌蔻都醒了，凌蔻揉起了眼，藍姍看着車外，她話一向很少，除非她不得不提醒。
“我們沒錢養它。”
“我知道。”顧心童笑了笑，靠着座椅，閉上了眼。“讓它跟我們一起餓死，至少死的時候不孤單。”
單哲南把小狗放進了空蕩蕩的後備箱，後備箱與車內相通，有空氣流動，這是對它最好的安排。
車子發動的時候，凌蔻內心的疑問脫口而出。
“老媽，在你心裡，我們是跟那隻小狗一樣嗎？”
“我沒見過能拿到文憑的狗。”
顧心童一句話，把少言少語的藍姍給逗笑了。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藍姍還愛什麼，除了雨後晴空下的彩虹，就只有這個刻薄的老媽了，老媽能讓她笑，這是她所有的幸福。
感覺到幸福的不只是她，凌蔻噗嗤的笑出了聲，單哲南笑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他們很愛老媽，也深深的篤定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女人，很愛他們。
手腕細得如同兩歲孩子的她，在壞人意圖侵犯藍姍的時候，拼了命跟壞人扭打，結果，肋骨被踩斷了一根。
在凌蔻被賤男羞辱的時候，爲了給凌蔻出氣，她抽了賤男四十多個耳光，打得自己的手抽筋。
在單哲南被人欺負，第二個人格爆走的時候，她用身體擋住了他捅向別人的刀子 。
看似弱小的顧心童扛起了所有，給了他們最大的保護。
自那以後，他們發誓，會傾盡一切來保護這個女人，走她想走的路，哪怕這條路崎嶇坎坷，他們會一起堅持。
就在他們各有所思之際，泥濘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男人，在大雨中衝他們揮手。
他穿着價值不菲的西裝，敞開的西服裡面，襯衣的鈕釦也是世界名牌。
越野車與男人交錯的時候，車內的三個女人死死的看着他，只有單哲南沒有正眼，但他用了眼角餘光，在距離男人一百多米後，他把車停了下來。
“老……，老媽，硬……，硬搶還是**？”
“硬搶多不禮貌，**吧。”凌蔻咬起了嘴脣，臉有羞澀。
藍姍一語戳穿她。
“還不知道誰**誰呢。”
“藍姍！”凌蔻尖起了聲音。
藍姍淡冷的反擊。
“凌蔻。”
顧心童揉了揉眉心，被吵得頭疼。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你們是哪隻眼睛看出他有錢的？”
“一身名牌啊。”凌蔻眨了眨眼睛。
顧心童看向凌蔻，問得直接：“你就算把他內褲也扒了，一起拿去賣，能賣出二十塊錢？”
“……。”凌蔻閉上了嘴，二手衣服不比二手車值錢。
顧心童繼續分析：“他攔車，代表他無助，他無助，代表什麼東西也沒有，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帶有現金，縱然他有銀行卡，我們也不敢去刷，所以，搶他沒有用。”
車內一片安靜，沒錢的窘境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收入來源。
但有些道理很簡單，賊，不會光顧窮光蛋。
單哲南覺得顧心童說得對，他們沒有招惹那個男人的理由，沒必要去冒險。
發動車子，他準備繼續前行，那個男人這時跑過來拍響了車窗。
凌蔻搖下車窗，男人的聲音夾雜在雨聲裡。
“我被人綁架了，自己逃出來的，你們能帶我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嗎？”
車子裡的四個人，內心不約而同。
綁架？
呸！
下流的行爲，缺德的玩意兒。
心裡這麼想着，凌蔻卻只能面帶歉意。
“對不起，我們的車已經坐不下了。”
男人抹去臉上的雨水，看了看車內，大聲的訊問：“那借我手機用一下，行嗎？我想報警，或者你們可以幫我報警！”
報警……
四個人默不作聲。
他們的專業不是做賊，但是，打從心裡對警察尊敬，是老鼠對貓的尊敬。
“手機沒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後備箱。”顧心童擡手指了指。
男人露出喜悅，嘴裡道着謝小跑向後備箱。
單哲南他們三個看向了顧心童，他們訝異她對陌生人史無前例的慈悲。
無言的空氣中，各自的心思活絡。
男人沒有乖乖的鑽進後備箱，跑回來趴在車窗上再次訊問。
“不好意思，我不怎麼喜歡狗，後備箱的那隻狗，我可以扔下來嗎？”
顧心童看向他，用冰冷的神情。
“先來後到，懂嗎？”
“我是一個人，它只是一隻狗！”男人覺得自己被羞辱。
除非有強烈的求生欲，否則很多人都過不了這一關。
這是生活的坎，人要學會拾階而上，哪怕是以趴着姿態。
男人最終選擇跟小狗共用一個後備箱。
他捲縮着身體，回想自己被綁架的經過，心有餘悸。
小狗在另一角，縮成一團，回想着自己被拋棄的過程。
彈開的後引擎蓋擋住了大雨，雨聲卻沒被隔開，像受傷的過程結束了，傷害卻沒有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