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th 口是心非
那侍女微笑着看我。
“辛丑魔物只是在你體內注入了毒素,唉~~,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擴大各方面的感知。”她溫和地笑着,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笑得更歡,“當然,我會幫你體會的。”
侍衛鉗制着我的雙手,架着我站起來。
手臂被架着,刺痛刺痛的?而且越來越痛。
她托起我的臉,“眉頭皺這麼緊做什麼,攻玉殿下不愛見血的,別怕別怕。”
她淑女地拿出一件黑色外衣,外衣做得修長厚實,領子和衣服內側都是軟軟的黑色鵝毛,看起來很暖和。
“你……你做什麼?”我的聲音也變輕了許多……
侍女抖了抖衣服,有風拂過我的額發。
我忽然覺得頭髮接觸的肌膚……好癢。
不過是風而已啊……?怎麼會那麼癢?
她將衣服搭在手臂上,手指輕輕地刮我的臉。
我渾身像觸電一樣,感覺全集中到臉部去了……
……癢!?
對了,她說,會擴大感知……
我雞皮疙瘩冒出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上的衣服。
“看來你很期待。”她將衣服在我面前展示了一下,輕輕地抓着我的手塞進衣服。
鵝毛擦過我的手臂,竟像千萬只螞蟻爬過身似的!!每一塊肌膚都細緻地體會着極癢的觸覺。
不過是鵝毛而已啊!竟然如此……“哈……哈哈……哈哈哈!不……”
每一個最簡單最輕微的碰觸都誇大了起碼10倍!
她見我笑了,也開心地笑起來,“看來你確實很喜歡這衣服。”她更緩慢地爲我穿衣、上釦子。
每寸皮膚都在戰慄、叫囂着……
奇癢難耐!!!!!!
笑引起了身體的顫抖……
鵝毛的摩擦讓我敏感的肌膚像腫了似的,處處麻癢,可低頭看看,皮膚不過是有些泛紅……
我呼吸困難,暗暗忍住笑。可脖子、腋下和腰腹的那種細細撓過、不斷重複的觸感簡直比受刑還難受!!
“有些不對,”侍女貌似奇怪地看了哦一眼,“啊,整裝怎麼可以忘了梳頭。”她變出一把金屬梳子。將梳齒插入我雜亂的髮絲間。
“打結了呢。”她細心地爲我梳髮,從頭頂開始一直梳到髮尾。
“啊……啊!!!停手!”再平凡不過的梳髮,竟然成了一種酷刑。
——金屬接觸皮膚的時候,一陣徹骨的冰涼。
——梳過頭皮的時候,一陣刮骨似的刺痛。
——梳通髮結的時候,些微的拉扯就像拔髮一樣的苦楚!
如此往復,如此反覆……
“住手!”好痛!!我一掙扎身上便癢得無以復加。
她渾然不聞,溫柔地爲我梳頭。
不斷……不停……時輕時重。
我會壞掉麼?哈哈哈……也許已經碎了……
都碎了。
“……”待她爲我梳好髮髻,扶我坐到躺椅上時,我已大汗淋漓,抑制不住地顫抖。
攻玉……
也難爲你了,還想法子折磨我……
這麼說不對,也許你連想法子都懶得想吧,只要用刑懲戒弄髒你的人就夠了。哈哈哈……
我苦笑得渾身麻癢,眼淚卻死死蓄在眼眶,不落分毫。
痛癢交加到崩潰,而腦子卻很清醒,沒有暈厥、沒有間歇的空隙,我真真切切地體會了這場非人待遇。
攻玉,你對嘉措還真是好。
呵,對你這樣的冷血怪物有感覺……,是我最錯誤的直覺。
——最錯誤的。
被關的第四日。
昨夜根本難以入睡,手腳無力又沒法脫掉衣服,我只能睜着眼,咬着牙,忍到天大亮。
然後鵝毛衣被褪下,麻布衣被穿上了。
麻料粗糙的感覺竟然擴大成了最尖銳的刺痛,每一寸呼吸都帶起千針刺撓刮擦的觸覺。
——又一輪折磨。
順發、梳髻。
…………
那侍女拍拍手。“好啦,明天我再來看你。放心,我的義務就是每日爲你整裝。”
我不知他們是怎麼走掉的。
只知,這又將是地獄般的一天。
本來,明天就可以知道殿試結果,進行公開展示。若通過,我可以要回自己的尊嚴。大聲地告訴他:我有資格與你站在同一個殿堂,你沒理由把我當垃圾!我不是!
呵……可那都是我的天真……
攻玉一層結界就可以把我困得死死的,一個魔物之吻就可以讓我痛不欲生。
我靠在躺椅裡,苦笑着閉上眼,這種日子……我爲什麼要過這種日子?
我應該離得他遠遠的,從此做陌生人才對……
我那些無聊的自尊…無趣的執念……悲哀的直覺……
曾經很有好感的璀雪宮,現在瘡痍滿目。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
安靜,沉悶。
臉上忽然一陣刺骨的冰涼。
似乎有手指劃過我的臉頰。
指腹溫和的觸感竟然像刮鬍刀一樣銳利……
冰涼的手指。
我睜開眼,冷冷地看着來人。
他收回手,直起身俯視我。
以爲他起碼會折磨我很久才現身,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見我這個‘噁心’的人了,想看我的醜態麼?——我偏不給你看……
“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吶。”我不能動,一動……黑色麻衣就如砂皮一樣狠狠摩擦我的身體。
攻玉不再看我,眼神頓了頓,走到牀頭。從牛皮日記簿中拿出玄果。
原來是來拿玄果的。
竟然還親自來……
我嗤笑一聲。
就知道他不過是把玄果錯放在日記裡……
可他現在拿的那顆是假的,呵。玄果裡的鳳凰很難模仿,我的體力又不允許造出那麼細緻的東西,但不知是他沒想到玄果會有假,還是壓根沒注意,他只是單純地拿過玄果,倒沒說什麼。
呵,就讓你拿着顆假的懷念去!
他薄脣輕啓,“怎麼?”
我閉眼不再看他。以前爲什麼覺得他親切?爲什麼對他臉紅心跳?真是……真是瘋了……
“沒怎麼,不想看到你而已。”
他捏着玄果,沉默了會兒,沉下臉,“……看來芒辰幫你治療得不錯,嗯?”
我瞪大眼,張口幾次,終於說“我本來就不想見你,要不是樂胥硬把我拉進你的半夢境……”我忍着痛,別過頭不看他。
周圍的空氣愈加沉默冰冷。
好……好冷!!他在生氣,在降溫呵……我簡直像被埋在雪堆裡……
他在氣樂胥擅作主張吧?
“言下之意,……你還是被迫的?”他冷笑一聲,捏住我的下巴。
我頓時感到一陣骨碎般的劇痛,卻拼命忍着,忍到胸口悶痛。
我輕笑出聲,“若不是被迫,我才懶得見你。難道我喜歡被人折辱麼?別開玩笑了。……你以爲只有你看到我厭惡?我看到你也一樣噁心。”
他手一用力,我痛得閉上眼睛。
緩了口氣,我再度直視他,“……你獨裁、你冷漠、你自以爲是、你陰晴不定、你脾氣暴躁、…你醜八怪、你…你一無是處卻老是仗着自己的地位把自己看得比天高,只會用刑罰暴力解決問題,卻什麼都保護不好。你總是站在高處冷冷地審視衆人,把所有人當傻瓜,你一定……一定沒有真正的朋友!哈,我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裡!見到你就讓我想吐!”
啪!
我的臉偏到一邊。
……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巴掌,我卻頭暈目眩,看東西都不清楚了,牙牀痠痛,有血腥味,我還在麼?我還存在麼?……“咳……咳咳……”
攻玉隱忍着怒氣,眯着眼看我。那精緻的瞳孔裡神思叵測。
“那天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呢,嘉措。”許久,他拍拍我的臉,完美的脣形翹起一個弧度,“你不斷問我是不是喜歡你,還記得麼?”
我嚥了咽口水,渾身疲憊苦痛。
不,我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
“你求我脫離本能,出來見你呢。”
“沒有。”我心裡抽痛,抿緊了脣。“我沒有。”
“你的叫聲很**……”他纖長潔白的手指摸了摸喉嚨。
“……”我呼吸困難,垂下頭,“我沒有,那都因爲幻覺。”
“幻覺?”攻玉搭住躺椅的把手,俯下身看我。“知道是幻覺你抓我那麼緊做什麼?”
想起那天的事,我便羞惱並加、後悔不已。那什麼都不算,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所以……別再說了。
“…我不過是把你當成了別人。”受不了他的灼灼逼人。他憑什麼一切盡在掌握了,還這麼糟踐人呵……
我覺得鼻子酸澀得苦痛。
是呵,我是輕易就相信了你本能的話……不,與其說是相信,不如說想相信。我是自作多情,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你也不必反覆提醒我……
攻玉瞳孔一縮,看着我的眼神更犀利。
他直起身子,額發擋住了表情,嘴角的笑意讓人冷寒。“……想誰呢?叫着我的名字想?”
“你管不着。”我吃力地閉上眼,不再看他。
他收起笑容,沉默地捏住我的耳釘。
連心的痛立即從耳垂上傳來。
他低笑一聲,“果然是賤人。”
我還想說什麼,卻忽然耳垂激痛!!!世界彷彿都倒轉起來。
我模糊地看着他從我左耳上扯下的桃花耳釘,粉色的花瓣兒上,血滴答滴答的掉落。
致痛無聲。
我承認我是很怕痛的人。
束髮的時候那種脫胎換骨的痛我從來沒忍過,總是一痛就叫喚、就發泄,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
那時他讓我咬着他的手、讓我靠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抱着我,怕我哭、怕我痛、怕我傷到。他雖然不怎麼說話,卻將所有的痛楚一同承擔,一起平分。
可現在,呵,他卻用魔物擴大我的知覺,想方設法折騰我、侮辱我……
除了痛覺我什麼都感覺不到,耳朵嗡嗡地響。
我麻木地擡起手捂住左耳,耳垂上的傷口可憐地流着血。我緩緩地擡起眼。
看不太清他眸中的我,但依稀可見,我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神色憔悴。
我毫無焦距地看着他,也許是我痛覺神經太敏感,神經系統受傷太深,總覺得他整個人都在搖晃。
失去了平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