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榻上的人依舊支着身子,慵懶地側臥着,眼眸低垂,脣角似乎還掛着一抹笑意。
慕無端查了一夜帳,頂着一雙熊貓眼,風塵僕僕從外面進來,見自己主子這個時辰還沒起,眉毛一抖又要發火。
“無端,我做夢了。”雲逍將自己埋入柔軟的雪貂裘,聲音像嘆息一般。
“是,少爺做的都是春秋大夢,要不怎麼現在還沒起?”慕無端冷哼了一聲,吩咐左右給雲逍梳洗。
“好長好長的夢,有酒有茶有美人。”雲逍像夢囈一般自顧自地說着,脣邊噙着笑“還有他。”
他一直垂着眸子,說這話時,極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歡愉的語氣中硬是摻進了幾分黯淡。
“我說要他和我回敦煌,”雲逍神色有些迷茫“可他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
夢的細節已經模糊不清,雲逍皺起眉,努力回想,只覺得頭痛欲裂,宿醉的無力感讓他無暇去思考。
“少爺……”慕無端見他忽地提起當年舊時,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年少輕狂打馬過,白衣蒼狗嘆浮生。風花雪月過後,曾以爲的“山無棱,天地合。”皆是笑話一場,山盟海誓變更不過須臾,琴心劍魄皆化成了飛灰。
既然知道了那片刻歡愉終是苦果,誰還願與君共譜雨霖鈴?
罷了罷了,不過大夢一場,何必如此苦苦索求。
千思萬慮化作嘆息一縷,雲逍背對着慕無端,臉色落在陰影裡,看不清悲喜,末了,脣角上揚。
“難得我做了場好夢,興致這麼好可不能浪費在賬目上。”
慕無端的表情有些龜裂,十指像害了相思病一般緊緊握在一起,怎麼也分不開,不由自主地想衝那張笑得十分欠揍的臉上來那麼一下。
“聽說今天西湖來了不少江湖人士,”雲逍兩眼冒光“江湖兒女,快意恩仇,我要是混跡江湖說不定也能撈個大俠做做。”
心裡默默地給雲逍明天的工作量翻了一倍,慕無端努力地不讓自己的嘴角抽搐得那麼厲害。
“少爺要是行走江湖也不過是坑蒙拐騙偷,屬下再想不出其他的行徑了。”
雲逍聽他這麼一說苦下臉,絞盡腦汁“那吃喝嫖賭玩?”
被慕無端一巴掌扇在了腦門上,雲逍呲牙咧嘴地揉揉腦袋,一臉委屈“我又沒說吃喝嫖賭不帶你。第一時間更新?”
慕無端瞪眼,捲起手裡的賬簿就要敲這不長進少爺的腦袋,雲逍邊笑邊躲,舫內亂成一團。
那隻蜷縮在籠中打瞌睡的胖鳥似見慣了這雞飛狗跳的場景,鄙視地睜開眼睛看了一下那沒出息的兩隻,又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西湖風景依舊,奼紫嫣紅,碧水連天。
雲逍半倚半靠在船頭,寵溺地看着掌心縮成一團的元寶。
這沒出息的信雀深得主人真傳,正事沒幹多少,偷懶耍滑的功夫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爲太胖,元寶呆在雲逍肩上總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雲逍怕一個不小心,這肉團就掉在地上摔個好歹,便放縱了它在自己掌心睡得舒坦。
好好的一隻信雀,生生被主子養成了廢柴。
雲逍這邊逗弄着元寶,另一邊耳朵也沒閒着,聽這周邊的江湖人南腔北調地高談闊論。
真是的,自己不過就睡了一覺,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雲逍津津有味地聽這免費的八卦,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那點蒼派掌門暴亡的消息終是不能瞞天過海,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消息被散佈出去,整個江湖瞬間炸了鍋。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儘管在雲逍眼中那點蒼派上上下下都是滿嘴道義凌然的僞君子,可在武林上點蒼派還是個很有地位的名門正派。
一派之首暴斃,這麼大的事,各個閒得長草的其他武林人士怎願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紛紛摩拳擦掌,口中說是要爲點蒼派平不公,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
這就是中原人口中的江湖,不用刀劍傷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人唾死了。
聽這那夜的殺戮在江湖人口中花樣百出,人傳人居然傳出數十幾個版本,雲逍心裡樂開了花,暗暗感嘆這幫人不去當說書先生真是太屈才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今日這西湖上的武林大會就是一羣僞君子的聚會,各個名門正派的首領都來了,一副義憤填膺,不報此仇誓不爲人的模樣,悲痛得活像死了親爹。
雲逍對中原武林也有些瞭解,但這麼多人一時間也有些對不上號,瞪着一雙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覺得眼睛都有些不夠用。
“真是巧,雲兄也來參與這武林盛會?”聽到這個聲音,雲逍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勻給他,依舊左顧右盼。
“雲某不過是個做生意的,對江湖事物可是一竅不通,豈敢亂攙和?”
蕭客行不知什麼時候施展輕功落在了雲逍的畫舫上,見慣了雲逍愛搭不理的模樣,也不在意,在他身邊坐下。
雲逍瞥了他一眼,將元寶放回籠中,持起放在一邊的酒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明明那邊一大堆可以借題發揮的話題,美人卻有空在這和我閒扯,看來事態並不緊急嘛。”
蕭客行瞅着這沒良心的小子一臉恨不得自己立馬滾蛋的表情,這沒好氣的臉比昨晚那個窩窩囊囊的樣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連酒都不賞一杯就趕人走,雲兄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親密地攬過雲逍,蕭客行帶着人皮面具的臉怎麼看怎麼想讓人揍一拳。
雲逍瞅着杯中的酒,十分想潑他一臉,但到最後也沒捨得,全都潑回了自己嘴裡,沒理他。
蕭客行帶着面具也看不出喜怒,眼中似乎閃爍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雲逍覺得奇怪,纔要出言詢問,只見蕭客行似乎忽然笑了一下,出手如電一般捏起雲逍的下巴,低頭便親了下去。
比鄰泊着的船上,蕭赭風中凌亂着,急忙擡手捂眼——狗眼都要瞎了啊!
雲逍呆了片刻,急忙掙脫蕭客行的鉗制,正準備一拳打出去,卻見蕭客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雲兄,梨花雪的味道,真是不錯。”
說罷,身形一閃,人已在三丈開外。
雲逍望着遠處踏波而行的瀟灑身影,半晌擡起袖子,狠狠地擦嘴,心裡罵道:“他孃的,被佔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