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婧愣了，她知道柳茹在家過得不順心，本以爲柳茹是因爲上面有個名聲在外的姐姐，一直被壓着不能擡頭纔有些任性，卻從未料到她日常生活慘淡到這等地步。可話說回來換了誰也不能料到亞城名門的柳家會發生這種事，俗話說有錢難買同胞一奶，一母所出的親姊妹竟然是這樣過日子，說出去誰信？更別提那位姐姐還是賢名在外的亞城第一美人，亞城閨秀中人人稱羨的柳妃娘娘，果然傳言害人不淺。
太后知道柳茹被髒了身子也知道柳茹死得慘，但她不知道柳茹生前是被親姐姐這樣對待。太后平素最是仁慈，別說柳茹是她點了頭的未來孫媳婦，就算是不相識的普通人，猛然聽得一個閨閣中的女子被這樣對待也會忍不住心驚，這究竟要怎樣歹毒的心腸才能對自己的親妹妹下這種毒手？
小嬋暗暗鬆了口氣，太后和皇上沒有再喊宮人拉她下去，今天的事就有八成把握，可接下來的內容涉及皇室秘聞，周圍的人太多實在不方便直接說出口。小嬋泣道：“小姐年前就被柳妃騙進宮來，身上好多傷，柳妃不但不讓醫治而且不讓小姐出門，一日三餐連飽飯都吃不上。後來老爺病了，柳妃就強迫小姐嫁給老王爺，小姐死活不肯，柳妃就說若是小姐肯答應就讓她出宮看望老爺。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姻緣，小姐大病一場差點沒了性命，柳妃就找了幾個宮女回去伺候老爺……”說到這裡已是哽咽難言。
太后緊緊皺着眉轉過身去對秋姑姑吩咐了幾句，秋姑姑立刻讓內侍清場。方琮拉着燕婧站在稍遠的位置，等所有人都走遠了才扶着燕婧的手臂下山，對唐靖滿臉的擔憂視而不見。太后看見燕婧突然朗聲道：“婧婧，你過來，哀家知道你和柳家二小姐有幾分交情，如今猛然聽說這些話讓哀家如何不驚心？好孩子，你告訴我，你可曾聽說過關於柳家二小姐的一些話？這段時日你可曾見過她？”
方琮死死握着燕婧的袖子，可太后已經開了口誰也沒辦法。燕婧輕輕拍了拍方琮的手臂，神色凝重地走了過去：“太后，這是出了什麼事？這丫頭不是柳茹妹妹身邊的小嬋麼？怎麼這般狼狽？”
小嬋擡起頭哭泣着道：“言夫人，我家小姐死了！”
燕婧道：“胡說！柳茹妹妹年前就被接入宮中養病，我知道她這段日子家裡事情不少，但她是個心智堅定的好女子，不會因爲這些事就……更何況中秋宴上的時候皇上還給她賜了一門好婚事呢，你這丫頭，枉我平日一直誇你裡你對她盡心，今天這大好的日子你怎麼紅口白牙的咒起你家小姐來了？”
小禪搖頭哭着把方纔的話又說了一遍，然後抹着眼淚道：“我沒撒謊，不信言夫人去看，跟在柳夫人身邊的根本不是二小姐！言夫人，小姐生前您對她最好，小姐一直念着您的好，說她今生沒福氣，若有來世哪怕做貓做狗也要跟在你身邊，總好過日日被人生不如死的折磨！嗚嗚……”
燕婧紅了眼圈：“這是怎麼說的？今天在前殿行禮的時候我還跟琮兒埋怨她得了好親事就不認我這個姐妹了，只管躲在馬車上不下來連個招呼都沒有，還讓柳夫人帶個陌生女子在身邊……你這作死的丫頭，我還以爲你是個忠心的，可既然知道她往日裡過得那般不好，爲何還不跟我們說！早些讓我們知道……”
小嬋哭個不住：“奴婢何嘗不想說，只是一開始不知道厲害，小姐又可憐奴婢是孤女，怕奴婢吃虧死活瞞着。後來奴婢知道了這些事就整日擔憂，小姐顧及家中名聲也是拼死忍耐。好不容易進了宮，小姐和奴婢就被軟禁起來不得出門，當真生死無路。柳妃怕奴婢說出她的醜事就在寢宮挖了地道將小姐關在禁苑，小姐身上都是傷，連動都不能動，柳妃只允許奴婢每日送一次飯食，若奴婢輕舉妄動，小姐就……”
太后已然變了臉色：“你說禁苑！柳嫣她竟然從寢宮挖了地道直通禁苑！這個沒有規矩的毒婦！皇上身邊竟然有這樣的女子，哀家這些年真是看錯了她！皇上，哀家知道你喜歡柳妃，可這樣惡毒的女子實在不配留在後宮，若是皇帝當真喜歡她，哀家也不是不能留人，這丫頭現在此處，皇帝處置吧。”
皇帝早在小嬋說出密道和禁苑的時候就變了臉色，此刻太后以退爲進，他沒了選擇：“朕只當她是個溫柔女子，對家中姊妹也和氣，更是爲七皇子弄了一門好親事，不想她本質竟是這般不堪。母后，朕看錯了人，後位空虛多年，此刻在寺中的妃子又只有她一個，母后既在這裡，後宮的事就應該交給您處置。”
太后點點頭：“如此還請皇上和皇子稍作避讓，畢竟是後宮之事也不方便讓男子知曉，若有很要緊的哀家會請皇帝裁決。阿秋，你帶婧婧和方姑娘去一旁休息。你叫做小嬋？如今哀家願意給你做主，你就將在宮中所見之事詳實到來。若你所說句句屬實，哀家自當給柳茹主持公道，若你口出妄言……”
小嬋端端正正叩頭：“奴婢今日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若有不實之言，任憑太后處置！太后，奴婢不想隱瞞，奴婢已是將死之人，否則柳妃也不會放心讓奴婢帶着小姐的屍體出宮，只是奴婢不甘心，拼死也要給小姐掙個清白！奴婢先說一件事，太后聽了別生氣：小姐的身子不乾淨了。小姐死前說她不能壞了七皇子的名聲，請太后發下懿旨說她身有殘疾不能嫁入皇家，求您讓這樁婚事作廢。”
太后擦了擦眼睛：“這是爲何？她既被軟禁在宮裡，如何會被玷辱了清白？”
小嬋咬着牙道：“老爺過世後小姐心如死灰，一直埋怨自己爲何不答應了柳妃嫁給老王爺做妾，這樣還能給老爺送終。小姐在禁苑自殺卻被柳妃發現，她將小姐提出禁苑軟禁在側殿，然後就聽說了七皇子內院的一些事，因爲七皇子處死的一個姨娘是柳家分家的女子與小姐相識，柳妃就動了心思說讓小姐嫁給七皇子做繼室。小姐沒說什麼，第二天就被騙着去了湖亭讓七皇子遠遠地見了一面，之後小姐哭了一場就說只要柳妃讓她出宮祭拜老爺，她情願嫁給七皇子，橫豎這一生都是完了。”
小嬋擦了擦臉見太后蹙眉連忙繼續說：“柳妃沒讓小姐出宮卻將小姐推給了皇上，又怕小姐自盡就用血蠱劃破了小姐的手腳！後來小姐聽說七皇子爲了迎娶小姐開始清理內院，心裡又漸漸轉圜，直說自己配不上七皇子，以後嫁過去會害七皇子被柳妃算計。中秋那天，柳妃害怕小姐在賜婚前鬧就跟皇上說不參加中秋宴，然後又將人送到正殿關着，奴婢也被關到了暗房用刑。柳妃跟小姐說會讓七皇子過來，若小姐敢胡說八道，她就殺了奴婢和柳夫人！小姐又恨又怕卻也知道賜婚一事不可避免只能答應下來。”
小嬋咳了一聲繼續：“柳妃心思歹毒，她怕小姐真的對七皇子說出真相，當晚宮宴後就讓人在房裡點了暖情香，只等七皇子上門後與小姐生米熟飯，可誰知道當晚來的人是皇上！事發後柳妃唯恐皇上怪罪她辦事不利就將小姐拖到暗房外讓她看着奴婢被用刑，一再逼迫小姐說出紫玉鐲的下落，最後將小姐扔在了密室之中。小姐在密室被關了四天，等柳妃將奴婢放出來去接她的時候，奴婢只看到了小姐的絕筆信和小姐懸樑自盡死去多日的場面。奴婢所說的句句屬實，另有小姐絕筆書在此，請太后明查。”
這封絕筆信是方琮命人根據小嬋說出來的柳茹絕筆信的內容改寫的，無論是紙張還是筆墨用的都是柳嫣宮裡的東西，字跡更看不出任何差錯，端的是字字誅心筆筆滴血，最後還有她身後事的安排和讓小嬋遠走高飛的囑託以及她和七皇子婚事的後續。太后看着信紙最後的幾行字有些模糊忍不住紅了眼，待看清楚寫的是“我沒福氣，好容易真的有人願意娶我，自己卻這般下場，我本不該讓你冒險，可實在找不到人，你千萬跟太后說明白，是我不配嫁入皇家，今生我與七皇子無緣便不能讓他名聲受損。”
“我柳茹一生淒涼，唯死之際才能笑出聲來，小嬋，爹孃的生養之恩，我以自己的命報答，身爲嫡女卻不能幫扶支撐柳家門楣的重任，如今只好以自己的身子維護家名，我與柳家的債已了，所以你不必再當我是柳家人，更不必當我是你的小姐，煩你將我帶去那座小廟讓他們用一領草蓆燒了我便罷。”
太后拭去淚水：“哀家沒有看錯人，柳茹這孩子與我七皇孫確實般配……你起來說話吧。”
小嬋哪裡肯：“太后，小姐死的時候只穿了一件軟袍，自盡的繩索用的是系在暗室上方懸掛鈴鐺的繩子，那鈴鐺是爲了讓小姐通知柳妃，她已經寫好了紫玉鐲的下落，可事關皇家顏面，小姐怎麼能做出那等醜事！更別提爲了那紫玉鐲，柳妃還屠殺了葉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