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皇后嘆了口氣，又是笑道：“除了信你，我還能信誰呢？”
阿零將錢皇后扶回了住處，只見這冷宮又髒又亂，到處都是老鼠蟑螂，門前臺階上也長出了許多青苔，老人家稍不注意，便會滑到。
阿零皺着眉頭：“都沒人來打掃嗎？”
錢皇后點點頭道：“冷宮之中，只求沒人來鬧事都好了，哪裡還敢求有人來打掃……從前容嬤嬤在的時候，她倒是還會替我打掃一番，如今就我一人住在這裡，只覺得有些耗子蟑螂，倒也熱鬧一些。”
阿零聽得心酸，拉着錢皇后道：“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難得你有心，這軒轅國內，恐怕也只有你和福寶還掛念着我。哎，我也是沒想到，這些日子，最常來看我的，竟是福寶。這冷宮陰冷，我一身是病，御醫也不會來看，只有福寶時常給我拿些補品來……”
錢皇后坐在了桌子旁，給阿零倒了一杯白水，又繼續說道：“只有白開水可以喝，你也別嫌棄。”
阿零笑着將白開水一飲而盡，笑道：“白開水好，解渴！”
錢皇后見阿零不拘小節，心頭更喜歡了幾分了，想着昔日自己與戰無凌也沒什麼情分，還真是虧待了她，沒想到戰無凌現在卻還是對她如此有孝心，真是患難見真情。
阿零又與錢皇后寒暄了一會兒，看看天色，也已經不早了，福寶卻還沒有回來。
“這福寶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怎麼現在還不進門來？”錢皇后皺着眉頭問道。
阿零也覺得奇怪，福寶走的時候神神秘秘的，似乎還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再等一會兒吧，他應該會回來接我的，沒他我也出不了皇宮。”阿零說道。
阿零與錢皇后等候了許久，天已經黑盡了，阿零甚至都想要出去找福寶了，正走到了冷宮門口，卻見福寶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阿零急忙衝了上去，看福寶的臉色又變差了，眼神也有些黯淡，似乎是又犯病了。
“怎麼了？不舒服？”阿零拉着福寶問道。
福寶搖搖頭，吸了口氣提了提精神，對着錢皇后行了個禮道：“娘娘，天色晚了，福寶先行告退了。”
錢皇后點點頭。
阿零也給錢皇后行了禮，便同福寶一同走了。
來時，福寶拉着阿零跑得飛快，現在卻是一步一步緩緩走着，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福寶，你怎麼了？”阿零實在忍不住，拉福寶的手道，“有什麼難處告訴我，我幫你想辦法。”
“真的？”福寶擡眼看着阿零，眼睛突然就發光了。
“真的！”阿零點頭道。她心想着，福寶不過是個孩子，少年煩惱，大抵不過是誰欺負他了罷了。
“我之前，偷偷回了皇爺爺的寢宮，在寢宮外偷聽……”福寶說着，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小聲對阿零說道，“原來，皇爺爺和我爹，一直都想殺死七叔……”
阿零沒想到福寶聽到的是這個消息，阿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但福寶不同，他雖然已經發覺自己的爹與自己想象的不同，但作爲一個孩子，他還是接受不了自
己的爺爺和父親要傷害自己的七叔……
阿零摸了摸福寶的頭，安撫他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管不了。”
“你說過，你會幫我想辦法的！”福寶眼泛淚光，情緒有些失控了。
阿零知道，福寶這樣的病，最忌諱的就是情緒激動，上一次一病不起，便是情緒過激所致，她現在必須安撫好她！阿零拉住福寶的手，急忙說道：“好，我幫你想辦法！”
“那你幫我勸勸七叔，叫他不要惹皇爺爺和我爹生氣了……”福寶嘟噥着嘴道。
“福寶……”阿零揉了揉福寶的頭，解釋道，“不是我幫你勸七叔，只是你七叔現在還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就是我也聯繫不上他，而且，你七叔平日裡對你爹和你皇爺爺如何，你是知道的，他沒有對不起他們過。”
福寶垂下眼，嘆了口氣，嘟着嘴道：“那我去勸皇爺爺和我爹吧……”
難得福寶有心，雖然阿零知道他這麼做，也是於事無補，但總歸要讓孩子試一試。
回到太子府，納蘭煜正在用晚膳，飯桌上只有納蘭煜一人。
從前的納蘭煜，總是與後院的女人們一起吃飯的，如今他無須僞裝，自然也就不用與他人同席了。
“爹。”福寶大步跨過門檻，沉聲叫道。
“回來了？”納蘭煜冷冷問道。
“嗯。”福寶點點頭，自顧自就坐在了納蘭煜身旁。
納蘭煜給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便又在福寶面前添了雙碗筷。
“今天都去哪兒了？”納蘭煜給福寶盛了一碗湯，放在福寶面前。
“去宮裡看了皇爺爺和皇奶奶……”福寶到。
“那不是你奶奶。”納蘭煜冷聲說道。
“以前你們都這麼教我的……”福寶嘟着嘴，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那是以前。”納蘭煜冷聲道，“快些吃，吃完了去睡覺。”
福寶端起面前的碗，將湯一骨碌都吞了下去。
“還要嗎？”納蘭煜看着福寶，臉上竟然是有些喜色。
阿零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百味雜陳，恐怕天下所有的父母看着孩子吃飯香，心底都是高興的吧？
福寶搖搖頭，對納蘭煜說道：“吃飽了。”
納蘭煜點點頭，又吩咐身旁的丫鬟道：“晚點送一盤水果點心去太孫屋子裡，晚飯吃喝了一碗湯，定然是會餓的。”
丫鬟點頭稱是。
“爹爹。”福寶扯着納蘭煜的袖子，輕聲問道，“可以讓這些人都下去嗎？”
納蘭煜給使了個眼色，丫鬟家丁們便都退了下去，屋子裡只剩下阿零一個外人。
阿零也想跟着離開，福寶卻是叫道：“阿零別走。”
別人父子倆說悄悄話，阿零站在這裡，實在是尷尬，便笑道：“殿下，我還是離開比較好吧？”
“無妨，讓你留下，就留下吧。”納蘭煜道。
阿零隻好尷尬地站着一旁，看着福寶與納蘭煜。
“爹爹，今天，我聽到你與皇爺爺說的話了，原來七叔那麼久沒回來，都是你們安排的……”福寶低着頭，說話
的聲音很小，似乎還是怕納蘭煜。
“對。”納蘭煜也不給孩子解釋，只是冷冰冰地回答一個是。
“等七叔回來，你們還是要殺他嗎？”福寶問道。
“要。”
不肯多說一個字，這就是曾經軒轅最有愛的父子的對話！阿零此時站在這屋子裡，只覺得渾身都冷得發抖了。
福寶扯了扯納蘭煜的袖子，往納蘭煜身上爬過去，在他耳邊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問道：“可不可以放過七叔？”
“你爹我要坐這個江山，自然要無後顧之憂，不容他人覬覦。”納蘭煜抱也不抱福寶，任憑福寶在他懷裡撒嬌流淚，他還是端坐着，臉上的表情風平浪靜。
福寶憋着嘴，原本只是默默流眼淚，現在卻是想要大哭起來了。
“不許哭。皇家無情，你本來就該明白。”納蘭煜冷聲說着，又看向阿零，“把福寶帶回去。”
阿零現在的身份，大抵就是福寶的專屬丫鬟，只能聽納蘭煜的話。
福寶的手原本還緊緊抓着納蘭煜的衣襟，阿零不敢用力拉扯，只能好聲好氣地勸福寶道：“乖，放手。”
福寶卻還是不肯放手，眼淚汪汪地看着納蘭煜。
然而納蘭煜看也不看福寶，而是伸手，一根一根地掰開了福寶的手指。
他動作極慢，一根，一根地掰着，阿零看着心頭也是酸酸的，不想讓福寶繼續被羞辱，她猛地一用力，將福寶扯了下來，護在自己懷裡。
“不勞您親自動手！”阿零咬牙道。
“甚好。”納蘭煜轉身似乎要走，走了兩步卻是對阿零說道，“阿零，福寶還是孩子，很多事情不懂。不過不懂也好，做孩子，應該有孩子該有的樣子。”
納蘭煜說完，這才走了。
納蘭煜的話說得冰冷，阿零聽得，卻另有一番感觸。
做孩子，應該有孩子該有的樣子。
是啊，福寶這個年紀，原本應該是在泥地裡打滾，鬧騰着要吃糖葫蘆的年紀，要他接受那些皇權傾軋，實在是太殘酷了。
福寶卻聽不出納蘭煜的言外之意，只是拉着阿零的手，緊緊咬牙，想哭卻又不敢哭。
納蘭煜走遠了，阿零忽然推開福寶，罵道：“哭都不敢哭，你有沒有出息！”
福寶原本強憋着，聽阿零這麼說，確實憋着嘴解釋道：“男兒有淚不輕彈……”
“你算哪門子男兒啊！你丫就是個小屁孩兒！撒尿都沒逼人撒得高的傢伙，充什麼豪傑！要嚎趕緊給老子嚎出來，不然老子看不起你！”
福寶沒想到阿零會這麼罵他，雙重委屈之下，當真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看福寶哭了，阿零這才鬆了口氣，擁抱住福寶，輕聲道：“哭出來就好了。”
阿零將福寶送回了房，哭了一路，阿零終於哄得福寶上了牀，與福寶約定，若是他明天不哭了，她就給他吃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聽上去是好久遠的事情了，若不是阿零搶了紅楓手中的冰糖葫蘆，福寶大抵也是不會與阿零做朋友的。
可是這麼久了，福寶一直沒有吃過冰糖葫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