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過, 平陽王府就忙着置辦世子成婚的一切事宜,可平陽王妃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進一步擴大,就直接僵在了臉上。
元宵節前夕宮裡傳來消息, 太后駕崩了。
這消息一傳出來, 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時間京城的百姓慌忙將自家門前掛的紅燈籠, 碎的爆竹紙收羅起來。
不久, 平陽王和王妃也按着規制入了宮。
一時間闔家歡樂的春節也蒙上了一層哀色。
太后生前最是疼寵惜蘿公主,又因是久居深宮之人,自然是知道歷代公主大多會成爲政治犧牲品, 用來同別的國家和親。於是臨終前留下一道遺旨,許惜蘿公主日後自尋良緣。
惜蘿公主哭的雙眼紅腫, 抱着太后的胳膊死不鬆口, 一聲聲的哭喊“母后”。其實她本不是太后所出, 但卻得到了皇太后今生所有的疼愛。
直到後來,惜蘿公主哭的昏厥過去, 才被皇上吩咐讓宮裡的女官將她帶到內殿。
當今皇上素來以仁德賢孝治國,當即就下旨國喪三年,舉國同哀,這時乃慶曆十九年。
這一時間許錦言身爲世子也真正的擔負起責任來,至除夕夜後, 他才堪堪明白過來, 他身爲王府的世子, 未來會面對什麼。
那夜平陽王妃在家宴上突然就提了這門婚事, 當即衆人都是一愣, 許錦言更是驚的猛擡起頭。
他並非是討厭蘇素,只是並不想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罷了, 當下就跪求母妃收回成命。
平陽王妃平日裡最是看重長子許錦言,一切事情也都由着他,可單單這事做的毫不留情。當下一拍桌子,若是許錦言不依言娶了蘇素,就是不孝。
奈何許錦言只是跪着,抗拒之意分明,平陽王看的心頭窩火,當下就喊人傳家法來。
平陽王妃雖怒,可卻不忍心痛責長子,當下淚溼眼眶,又氣又悶,惱的直捶胸口。
從前便說了,許錦言是個孝子,心裡即使再不願意,如今見母妃如此,也終就同意了。
只是他們都未曾料到,那夜之後蘇素就染了風寒,說是風寒到也不像風寒,一連幾日不見好轉,就是下個地都難。
平陽王妃心裡急,又無可奈何,婚事也照舊,原本打算在正月十六成親,竟愣是讓太后逝世攪了局。
國喪三年!
一想此處,平陽王妃心裡愈發的急悶,剛出宮門就暈了過去。一時間人們只道平陽王妃是因皇太后逝世,過於感傷才致。
平陽王妃一病就是數月,爲許錦言的婚事日思夜想,終有一日沉沉的閉上了眼睛。臨終前還一手拉着許錦言,一手拉着許陽伊,最後流了滴淚就再也沒醒過。
許陽伊哭的險些昏過去,跪倒在牀邊,一聲聲的喚着“母妃”。她的母妃再也聽不見了,臨死前記掛的不過兩件事。
一是讓許錦言娶了蘇素,二是託許錦言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妹妹陽伊。
寒風料峭,王府也漸漸攏上了更深沉的哀色。
許錦言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對着平陽王妃的遺體,重重的磕了頭。再擡頭時額上冒着斑斑血跡,眼眶溼潤成河,猝然落下兩行滾燙的淚。
“哥哥。”
許陽伊痛哭在許錦言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消息傳開後,沈君晗眉頭大皺,他沒料到平陽王妃這世居然死的這般早。他根本來不及多想,慌忙駕車去了王府。
沈君晗才至門口,就看見了門外掛着的一排白色紙燈籠,整個王府都沉寂在悲色裡,像極了秋日的黃昏。
“師兄。”
沈君晗穿過長廊,在看見許錦言的一剎那落下淚來。
許錦言更瘦了,一身白衣勝雪卻又含着無限悲色。他手微微頓了頓,隨後手裡的黃紙便在火盆裡化爲灰燼。
“你來了。”
沈君晗抽了抽鼻子,湊在許錦言身前跪了下來。
“師兄,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順變。”
許錦言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剛擡起頭想要說些什麼,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在寂靜的靈堂裡顯得格格不入。
“都是你,是你該死!若不是因爲你,母妃如何會鬱結於心,久病牀榻!?”
許文亦穿着一身白衣,眼睛通紅,額間青筋暴起,一手指着許錦言大聲罵道,身邊一羣小廝,丫鬟們驚呼着上前攔着,勸着。
許陽伊哭着跑過去,一把抱住許文的腰,痛哭道,“二哥,二哥,陽伊求求你,求你不要這樣,陽伊求求你了。”
奈何許文聽不進去,一把將許陽伊推了開來,陽伊被推的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紅腫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二哥。
立馬有丫鬟去扶許陽伊,更多的小廝跑過去攔住許文,偌大的空庭中彷彿是一場悲哀的鬧劇。
“不要攔他!”
許錦言忽而站起身來,出聲呵道。
衆人都是一愣,隨即嚇的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敢再去阻攔許文了。
“師兄。”
沈君晗站起,要去扶許錦言,卻被許錦言拒絕了。
眼裡的淚吧嗒吧嗒的掉,沈君晗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看着庭院裡的許文一步步的往這走來。
忽而許文揚起了拳頭,狠狠的打了許錦言一拳,他臉色陰沉可怕,彷彿許錦言不是他大哥,而是仇人。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母妃一輩子都替你牽腸掛肚!你可到好,一去青離山就是數年!母妃時常以淚洗面,就是因爲這樣她眼睛才幾近失明,這些你都可知道!”
許文大怒,又要上前去打許錦言,卻在下一秒被沈君晗擋住了。
許錦言臉上捱了一拳,嘴裡淌下血來,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你給我讓開,平陽王府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許文怒道,上去就拿沈君晗的肩。
沈君晗腳下一動,躲了過去,看了一眼許錦言,隨後衝着許文怒道,“平陽王妃逝世,我師兄比誰都要難過!憑什麼你許文就在這稱孝子!你若真如表面這般恭順,當年又怎會派人來殺我大師兄!你明知道我師兄是王妃心頭肉,又怎麼下的了狠手去剜你母親的心頭肉!你敢不敢說!你說!”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大驚,庭院裡站着的小廝丫鬟無一不面露驚色,在看見許文陰沉的臉時,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許陽伊又是大哭一聲,衝着沈君晗大喊着,“你胡說!你胡說!不許你這般誣陷我二哥!”
沈君晗冷笑,看了一眼許陽伊道,“許小姐,那日你爲了護你二哥,絲毫不憐惜許墨的命。如今你又要爲了你二哥,想要怎樣?”
“我……”
許陽伊呆呆的看了沈君晗一眼,又偏臉去看許錦言,隨後俯身在丫鬟的懷裡痛哭起來。
不管是二哥,還是大哥,都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啊!
此話纔出口,君晗又一瞬間的心口悶疼,他想起從前兄長告訴他的話,突然之間就很想看着許錦言的臉。許錦言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可君晗太瞭解許錦言了,許錦言越是這樣越是證明他是知道的。
——所以……我哥說的沒錯,你明知道許文心懷不軌,也明知道許文害得我險些殘廢,即使是這樣,你仍舊選擇護着他。只是因爲許文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那我呢?我是誰?
許文冷冷一笑,甩袖下去了,今後平陽王府有他沒許錦言,有許錦言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