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事務所全體成員包括家屬拉大隊浩浩蕩蕩去聚餐，一到年尾，大大小小的餐館酒樓照例人滿爲患，可誰也不能不來似的，每個人似乎都有一堆要應酬的親朋好友、人情關係，於是餐飲娛樂業每到年尾，總是一派欣欣向榮。
往年王晶頂怕這種熱鬧，可今年不知怎麼的，她反而有些喜歡起這樣的熱鬧來，鬧哄哄喜洋洋的，透着一股平凡而簡單的幸福。
也許是因爲快到三十歲了吧？王晶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居然越來越嚮往這樣的幸福了，平凡而簡單的，不必象烈火一樣燃燒，卻能象河流一樣久長。
可惜正羽現在沒有陪在身邊，王晶吁了一口氣。跟着其他人坐到了一張大圓臺子旁邊，踏踏實實地等開飯。
新年前最後一天的晚上，餐廳里人人臉上似乎都帶着喜氣，不管得意也好，失意也罷，新的一年要來到了，於是，一切似乎又都有了新的希望，可以有新的開始。
一羣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陣,王晶以往參加這種飯局,總有些不能融入的感覺,可這回不知怎麼的,即使當個看客也可以當個很自在似的.她想,大概真是心情大好了.哪怕正羽並不在身邊呢,至少,知道這個新年,自己不是一個人了.
經過鬧哄哄的大廳去洗手間，王晶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王醫生，你也在這裡吃飯啊？”
在王晶他們事務所做過諮詢的人，很多都喜歡管她叫“王醫生”，王晶解釋過幾次，說心理諮詢師跟心理醫生還有點區別，但看他們依然我行我素地這麼叫，也就懶得再說了。
循聲望向靠窗的一張只能坐兩個人的小臺子，跟她打招呼的是蘭琳，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王晶愣了一下，也是熟人呢。
她走到兩人面前：“你們也在這兒吃飯？還真巧。”又指指那男人問那蘭琳：
“你們倆認識？”
蘭琳對那男人說：“怎麼王醫生你也認識？那不用介紹了，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心理諮詢師。”
男人以手撫額：“世界太小了，對了，你跟誰來的？應該不是衛東吧，他今天一早的飛機剛剛走。”
“不是，我跟同事們一起，年前聚餐，慣例。”
說了幾句閒話，王晶便走開了，蘭琳對面的這位，就是李衛東的朋友老王，以前她經常參加李衛東那些朋友們的活動時，這位老王也幾乎是每場必到，而且他身邊的女伴，也是常換常新，一個賽一個的年輕漂亮。
當着蘭琳的面，王晶不太好問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好說什麼，索性早點離了這是非之地。誰知從洗手間出來，是非還是找上了她。
老王倚在洗手間外的牆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蘭琳的情況，你大概都清楚吧？”
王晶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這時候，她覺得自己不說話最妥當。
“她是我前妻，我現在正在爭取跟她復婚。”老王又問道：“她的心理情況現在沒什麼問題了吧？”
“已經好了很多了。只要別再受更大的刺激。”
老王頓了頓，有些難以啓齒似的。“所以，以前你看到過的那些事，希望她永遠不會知道。”
王晶有些失笑：“我看起來象是那麼八卦的人嗎？”
儘管心裡有些爲蘭琳叫屈，不過王晶還是正色說道：“放心，心理諮詢師也無權管人家的私事，如果她有一天聽說了你的那些花邊新聞，也絕對不會是我說出去的。”
“不過你也看到了，這個城市並不大，真的想要復婚的話，就別再那麼風流。”
老王呵呵一笑：“男人誰沒有一點半點的毛病？過日子的人和玩一玩的人，我分得很清楚的，再說了，我也打算收心了，你看看衛東，以前比我還花，可現在跟你在一起了，快趕上標準好男人了。”
“我沒跟李衛東在一起。”
“不會吧？衛東這樣的人你都看不上？”
“是他看不上我。”下意識的，王晶順口這麼說，多少有些在人前維護李衛東的意思。
“怎麼可能？我就沒有見他對誰象對你這麼緊張過。”
老王還要往下說，王晶急忙打斷他：“算了不說這事了，我同事還在等我，你也趕緊回去吧，別讓蘭琳久等。”
“蘭琳那裡，你不在她面前多說話就是幫我了，你還是多操心你自己吧，衛東這次出去，好象是想要移民，先去看看情況的。”
王晶已經走了幾步，一聽這話回過頭：“他要出國了？”
老王訕笑起來：“看來你們倆還真不是一對兒，這麼大的事兒，你居然不知道。”
王晶點點頭，繼續往包間走，心裡卻驀然涌上一種難言的情緒。
對李衛東的付出，王晶即使並不想接受，可她仍然感激，跟他在一起時雖然也覺得自在舒服，可那種感覺，與自己跟正羽在一起時的甜蜜完全不一樣，這種分別她很清楚。
可是，當這樣一個人真的要完完全全遠離了，王晶仍然免不了難受。
也許是人的天性吧，喜聚不喜散，王晶這時候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有些賈寶玉的脾氣，哪怕是一個順眼些的丫環呢，也巴不得一世留在自己身邊。
而李衛東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爲了一個得不到的女人而失意多久？
去到遙遠的彼邦，也許他是爲了拓展自己事業的版圖呢？至少，他會遇到許多新鮮的人和事，而曾經的一切，用不了多久，他都會淡忘了的吧？
王晶走進包間，老劉招呼她：“你怎麼去那麼久？還以爲你掉廁所裡去了。”
王晶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心裡默默地說：
李衛東，這樣，最好。
新年鐘聲響起的時候，王晶一個人回了家。同事們都各自享受自己的歡樂去了，陪她這樣的孤家寡人聽過新年倒數，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沒有誰有義務陪誰一輩子。
王晶把包扔到沙發上，換了舒服的家居服，順手打開電視，還有熱鬧的新年晚會可以看。她又給自己衝了杯咖啡，這才坐到沙發上。
想起還沒有接到正羽的電話，她有些鬱悶，拿出手機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機了，連忙充上電開機，顯示有八條短信和三個未接電話，都是正羽打來的，她一條一條地看下去：
“現在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三點五十九分五十五秒，我陪你一起倒數。”
“親愛的，新年快樂。”
“已經是新年了，我們好象已經認識了十四年了吧？按現在的年齡算，半輩子了。”
“未來幾天我都會很忙，可能都只能在晚上纔給你打電話了，你怎麼又關機了？”
“多半是手機沒電了吧？糊塗豬。”
“你晚上怎麼過的？會不會覺得孤單？”
“新年都不在你身邊，你不會怪我吧？”
“我想你。”
……
王晶的記憶中，正羽一直不是一個特別浪漫的人，也許是年少不識愁滋味，他那時候更多的是跟她嘻嘻哈哈地相處，有時甚至以捉弄她爲樂趣，常常讓她氣不打一處來。雖然她也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可幾乎從來沒聽他說過多麼肉麻的話。
而現在，就是這樣簡單的短信，竟然讓王晶一下子眼眶熱了。她想也沒想就撥下了手機的一號快捷鍵，只響了一聲，那邊就很快地接聽了，彷彿，他也一直在等這個電話。
“對不起，手機剛沒電了。”王晶還在啜吸着鼻子。正羽那聲“喂”，彷彿就在耳邊。
“我就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後多準備一隻備用電池。”隔着話筒，王晶似乎都能看到正羽臉上的笑意。“你晚上去哪兒玩的？”
“跟所裡同事聚餐，剛回來，你呢？”
“一直加班到十一點多，累得不行了，這時候剛回酒店。”
“對了，你住哪個酒店？房間電話？”
正羽報上答案，然後賊笑着問道：“問這個幹嘛？”
王晶腦子裡已經冒出一個讓自己興奮起來的念頭，靈機一動回答他：“我要隨時查勤。”
正羽笑着說：“你不是現在就要當管家婆吧？不過說真的，要打酒店電話，最好等十二點左右再打，這幾天我估計都得到十一點以後才能收工。”
王晶答應了，兩人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一些無關的話，直說得手機已經發燙了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