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給鰲拜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膽子很大,敢於承擔責任。在談話中他從頭到尾也沒問一句“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沒問,是因爲他信任朝廷。他接受招安,是想爲自己謀個出身,而不是爲錢。
如果要問鰲拜平生最痛恨的是哪種人,那就是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狗奴才國家搞不好,就是因爲奴才太多,有血性的人太少。典型的就是東林黨,忽悠的皇上一愣一愣的,國家一旦有事,騙老百姓出錢出命,爲他們當炮灰。
鰲拜不管一個人出身如何,以前幹過什麼,考沒考過科舉,他要的是實際的本領。鄭芝龍會多國語言,知道荷蘭人、日本人平時怎麼行事,知道怎麼打仗,這就夠了,肯定比那些科舉出來的文官強得多。如果靠背四書五經能把敵人的船說沉了,他纔會用文官去管理軍隊。
鄭芝龍暫且在京等待調度。過了幾天,又一個傳奇人物回京來了,那就是東江鎮毛文龍。
毛文龍,字鎮南,浙江仁和人,年輕時窮困潦倒,學麻衣相術,替人測字看相謀生,後浪跡江湖,來到山海關外邊塞,度過二十多年行伍生涯。武科及第後帶着幾百人深入敵後,以朝鮮爲根據地與清軍開始了對抗。
毛文龍把東江鎮發展壯大是富有傳奇色彩的,而他也是比海盜鄭芝龍更麻煩的問題將領。彈劾他的人有一大羣。
有人彈劾說他攀附朝中權貴、結黨營私、賄賂閹宦、拜魏忠賢爲義父。
鰲拜知道那時候魏忠賢勢大,是個人就巴結他,屬於正常。要說拜義父,毛文龍沒有,這一點他很清楚。
有人說他屢屢不聽調遣,例子是寧錦大戰打得驚天動地,東江鎮遲遲不出兵救援,也不進襲後金後方以爲策應。
鰲拜覺得那要怪袁崇煥,之前八旗軍打朝鮮打得驚天動力,袁崇煥沒出一兵一卒救援,東江鎮都被打殘了,反過頭來再援救他,這現實嗎?情有可原。
但是其他奏摺就讓鰲拜看着心驚了。上面闡述毛文龍拒不接受朝廷派文官監察,公然在軍營中蓄養娼ji歌優,強搶良家婦女,部隊軍紀渙散,戰鬥力極差。虛報部隊員額、侵吞軍糧、冒領鉅額軍餉,多次以軍餉不足,部隊即將譁變,矇騙、要挾朝廷。屠殺難民,用難民的人頭冒功。驅策難民到遼東去偷挖人蔘,不去的就不發糧食,讓難民大批在島上餓死。未向朝廷申報和經朝廷批准,擅自在皮島開馬市與外國貿易,瘋狂斂財。
看這些奏摺,毛文龍根本就沒幹過任何好事,簡直是民族敗類。毛文龍自據有東江後,獨霸一方,驕橫跋扈,其後更揹着朝廷,進行通敵叛降活動,還有通敵信爲證。
鰲拜不願妄下結論,先入爲主。讓“崇禎”下令把毛文龍召進宮來。如果毛文龍真的通敵,他也不會保這個人。
毛文龍進了宮,鰲拜和“崇禎”兩人一看他的相貌,就生出了幾分好感。他長的太正派了。五十多歲年紀,依舊形象英武,鬍子留的像關公,目閃如電,神采飛揚。給人一種無比干練的感覺。
毛文龍跪地道:“微臣毛文龍叩見皇上,參見黃大人。”
“毛卿平身吧。黃太傅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你如實答來吧。”“崇禎”說着,把問題交給了鰲拜,他這皇帝當的實在輕鬆。
鰲拜走到毛文龍面前,結了九字真言印,笑道:“毛元帥,有人彈劾你通敵叛降,還有通敵信爲證,你能解釋一下嗎?”
毛文龍立即跪倒在“崇禎”面前,皺眉道:“皇上,您和黃大人相信臣通敵嗎?東江鎮開鎮多年,金國多次誘降,臣都拒絕了,我們被禁海斷餉,也沒有投敵。金國派去的使者,我都抓起來送到了京師。臣官拜左都督,太子太保,有天啓皇帝賜予的尚方寶劍。先帝看重的是臣的傲氣和氣節。東江鎮士兵和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皇太極要收買我,就得養活東江鎮幾十萬人,就算我要投敵,他也出不起那價錢。”
毛文龍沒有一點心虛,顯然不是一個想謀反的人該有的表現。鰲拜立即就覺得毛文龍不可能投敵。
鰲拜問道:“那這麼多人彈劾你,毛都督感覺是什麼原因呢?”
毛文龍依舊跪在地上,又看了看“崇禎”,輕道:“皇上,臣不敢說。”
鰲拜問話,他幾次看皇上,可見他是看重皇上的。不像鄭芝龍,就是和鰲拜對話,心裡可能根本沒把“崇禎”放在眼裡,只佩服鰲拜。從這個小細節上,鰲拜覺得毛文龍內心比鄭芝龍更忠於朝廷。
“崇禎”道:“毛卿不要有什麼顧及,想到什麼就儘管說吧。”
毛文龍跪在地上,深沉道:“不外呼兩個可能,一是皇太極欲除我後快,不想讓我安穩的回京。第二個可能是黨爭朝中有人要害我臣是王化貞大人提拔的人,王大人在廣寧戰敗後被硬說成了閹黨,我也受到牽連。儘管有孫大人支持,但我與東林黨的關係一直不融洽。孫大人在通知我回京時,說過讓我跟隨黃大人,一定會有用武之地。希望皇上和黃大人不要聽信讒言。”
又是黨爭。毛文龍雖然孤懸海外,但是黨爭無孔不入。東林黨人佈列朝堂,本來毛文龍遠在天邊,或許還能放他一馬,現在他要回京了,如果依附了鰲拜,鰲拜的實力又增強了。很多東林黨人想找機會扳倒鰲拜將更加困難。
在戰爭不斷,風雨如晦的時候,朝臣還不會全力在皇帝面前做毛文龍的文章。天啓年間他也被彈劾過,但無關痛癢。現在邊關形勢大好,中原形勢也穩定了,文臣們立即就想秋後算賬。可以想象,毛文龍的日子很不好過。寧錦大戰後他就多次上疏自辯,抱怨:“爲病變萬難彌息,臣命萬難保全等事疏,臣受數十疏捏謗以來,心如死灰”
毛文龍深知,自己的環境並不好。朝中有關係,幹再多壞事也沒人說,朝中無人,就算奉公守法也不能倖免。從種種現象看,朝中很多大臣都希望他死在後金手裡,或是打敗仗後彈劾他。
毛文龍面對“崇禎”,接着解釋道:“朝中有人不想讓我活,臣總覺得自己的腦袋搬家也是時間問題。迫於形勢,我必須保存自己的軍隊,必須讓自己還有價值。爲了讓東江鎮百姓吃上飯,我只能自尋出路。我確實通過叛逃到皮島的王子登搭線,同金國和談過,但我不是叛國,只是想達到息兵自保的目的。如果皇上認爲臣有罪,臣甘願一死。但臣的部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都是有才能的人,希望皇上能重用他們。”
這三位不是和吳三桂齊名的漢奸嗎?清初的四藩王,有三個是毛文龍的部下?鰲拜歷史學的不好,之前收服了鄭成功的爹,他就毫不知情。但歷史常識他還是知道的。
“崇禎”看了看鰲拜,輕道:“黃卿認爲該如何?”
“毛都督先起來吧。”鰲拜扶起了毛文龍,嘆道:“你在東江鎮的困難我可以理解,現在朝廷讓所有人回來,你能帶回多少軍民?”
“二十幾萬人,很多是從金國逃難過去的百姓。還有一部分人留在了皮島上。”毛文龍心裡鬆了口氣,見兩人和他說話始終很溫和,感覺不會掉腦袋了。
鰲拜心裡已經原諒了毛文龍。他和金國議和不奇怪。這就好比在一個不景氣的單位上班,還是分公司。如果這個單位發不了工資,又有總公司拿高薪的人常打小報告,相信任何人都會覺得鬱悶,就算投奔競爭對手也是被逼的。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毛文龍就是被活活逼死的。
袁崇煥在上任以後就開始精心策劃除掉毛文龍。離京出關之前,內閣輔臣錢龍錫親自到其住所,諮詢袁崇煥“五年復遼”的方略。
袁崇煥說:“首先從東江做起。”
錢龍錫詫異地問道:“爲什麼不從陸地進攻,而從海道呢,毛文龍用起來也未必很得力。”
袁崇煥解釋說:“毛文龍可用就用,不可用就殺了他。”
可以說他早己下定決心殺毛文龍。他還說:“入其軍,斬其帥,如古人作手,臣饒爲也。”可見他不僅考慮了殺不殺的問題,還考慮瞭如何殺的問題。後來他殺毛文龍正是採取了“入軍斬帥”的方式。
他首先從經濟上卡毛文龍的脖子。實行海禁,不許登州、萊州通往東江的私船出海。控制東江鎮的糧餉、軍械。凡是朝廷運往東江的物質,都必須受薊遼督師衙門的節制、轉發與覈查,運送路線不再由登州、萊州直接運往東江,改爲由山海關起運至寧遠近海的覺華島,經督師衙門掛號,再轉運至東江。這樣一來,袁崇煥控制了毛文龍糧餉裝備供給渠道,而且切斷了他海上貿易的命脈。
毛文龍與袁崇煥以及支持袁崇煥的朝臣的矛盾十分尖銳。後來他要挾鬧事,迫使袁解除海禁。他以島兵譁變相威脅索餉,並謀劃派兵到登萊“旅遊”,歸根到底都是袁崇煥搞海禁封鎖友軍所致。
毛文龍沒有想到的是:袁崇煥竟然敢矯詔,聲稱皇帝要殺他,結果稀裡糊塗信了,掉了腦袋。叛國的事毛文龍是不想做的,也不敢做。可惜他死的窩囊,死後更是各種屎盆子都扣到了他一個人腦袋上。滿清人給袁崇煥平反,說他是千古奇冤,其實毛文龍纔是。
這一世,袁崇煥不知道去幹什麼了,毛文龍的腦袋也就安穩的留在了脖子上。
鰲拜想了一會兒,在“崇禎”耳邊說了幾句話。崇禎道:“毛卿,你今年五十有四,也是一員老將了,如果交出兵權,告老還鄉做個富家翁,你可願意?”
鰲拜觀察着毛文龍的臉色,他表情非常痛苦,但還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臣遵旨,謝主隆恩。”
鰲拜輕道:“皇上,毛都督這樣的人才,我認爲可以大用,雖然年時偏高,在朝鮮又受了不少苦,但現在就讓他退休是不是早了點?”
“崇禎”嘆道:“大明準備重組海軍,對外征戰,如果讓毛卿這樣的老將遠征海外,朕於心不忍啊。毛卿,你還願意繼續爲朝廷效力嗎?”
毛文龍不知道這都是鰲拜和“崇禎”商量好的欲擒故縱法,急忙說道:“微臣願意爲國效力。不知皇上說的遠征是去哪裡?”
鰲拜道:“我們之前和葡萄牙人商量合作,他們幫我們發展海軍,造船鑄炮。我們將來要出兵幫助葡萄牙脫離西班牙的控制,完成國家獨立。這一場戰爭,對我大明是有莫大好處的。只要成功,領兵的人就是民族英雄,流傳千古。毛帥之前做的事情有可原,雖然有不當之處,但我和皇上都認爲可以原諒。你願意爲國出征嗎?”
“當然願意。不過,我希望能帶上孔有德他們,如果朝廷海軍缺人,江東鎮的人也可以頂上,他們長期居住皮島,熟悉海上作戰,一定會成爲合格的海軍。”
好啊,這下海軍也有人了。本來這幫人怎麼安置也是個問題。毛文龍的提議到是個好辦法,讓他和鄭芝龍合作,戰時爲海軍,平時爲海盜,自給自足都不成問題,省了朝廷的心。
鄭芝龍擅經商,毛文龍擅長搞敵後根據地,不派出去太浪費了。鰲拜準備讓這雙龍出海,到外國和歐洲人搶資源去。要是能讓明軍在殖民地立足,那毛文龍就真是民族英雄了。
毛文龍和鄭芝龍兩人也有共同點,他們都不迂腐,知道適當的時候不擇手段。這是鰲拜喜歡的人才。
“崇禎”道:“既然毛卿有心,就維持現在的官職吧。過些日子去沿海,和朕新任命的將軍鄭芝龍一起管理海軍。將來對抗荷蘭、日本海軍,許勝不許敗”
毛文龍臉上有了微笑。“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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