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庶吉士聽見這些話,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但是表情也是變得有些奇怪。
他似乎明白了閣老爲何會吩咐自己一定要說這些話。
短短的幾句話,卻是將內閣從這件事情中脫身開,不虧是顏閣老啊!
如此短的時間竟是能夠考慮到這麼多,實在是我輩之楷模。
那庶吉士想到這,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崇敬之色。
這個時候,刑部衙門的大門緩緩地打開。
一個小吏走了出來,板着臉,正準備呵斥。
可是,看見面前的景象,他卻是完全的怔住了。
一臉的懵......這,這是什麼情況?從哪裡來的這麼多人啊?
正疑惑呢,忽然看見了前排的幾道熟悉的人影,他心裡面卻是一涼。
這不是尚書大人派去查封寶樂坊的幾個刑部捕快嗎?
他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僅僅只是一瞬間,他便猜到了什麼,看向面前這些人的表情出現了一些變化,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強擠出一抹笑容:“各位來刑部衙門,不知道所爲何事啊?”
爲首的人往前站了一步,瞪着他,大聲地道:“我等要見尚書大人!尚書大人要給我等一個解釋,爲何無緣無故的便要查封寶樂坊?
這寶樂坊究竟是犯了什麼錯了!
若是沒有犯錯!爲何要查封!”
“這......”那小吏聽見這話,卻是面露猶豫之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這寶樂坊自然是觸犯了大楚的律法。
大楚的律法乃是規定了不允許銀子流通,但是這銀子流通已經成爲了不成文的規矩,因而也是管不着的。
若是要管,那必然是要觸犯不知道多少的利益。
刑部以這個理由拿人,毫無理由是不合理的,但是除此之外,他們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了。
還有一個理由,便是這寶樂坊發行的銀票,這銀票按照常理,只能用於兌換銀子,卻是不能夠用於交易的,但是如今,這寶樂坊發行的銀票,卻取代了戶部的寶鈔司發行的寶鈔,成爲了實質性的紙幣,這說到底已經觸動了朝廷的利益。
但是他心知肚明,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ꓹ 說到底也只是一個藉口,而且還是一個蹩腳的藉口。
真正的理由乃是因爲安國公。
這寶樂坊的背後乃是安國公ꓹ 查封了寶樂坊,便等於斷掉了安國公的左膀右臂,這......纔是真正的原因!
但是ꓹ 這個原因又怎麼能說出口呢?
於是,他猶豫了片刻ꓹ 回答道:“尚書大人乃是有要事繁忙,這件事情的背後必定是有原因的ꓹ 我刑部絕不會做那種毫無根據的事情ꓹ 這一點請諸位一定放心!”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聲‘呸’!
然後,便是一陣的呵斥。
“這話說給你聽,你能信嗎?”
“你莫不是把我們當成十幾歲的孩子了?這騙小孩的話,也虧你說得出口?”
“真是不要臉!真是不要臉啊!我這輩子還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這人!”
“今日無論如何,你們刑部尚書也得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不要覺得我們乃是普通的百姓ꓹ 沒有權勢,便是好欺負的了!
你們想要動我們的銀子ꓹ 還是毫無理由的便要動我們的銀子ꓹ 我們便用命跟你們拼!大不了就是拼個你死我活ꓹ 看誰能撐到最後!”
這話說出來ꓹ 可就變了味了。
無論是那刑部的小吏,還是翰林院的庶吉士ꓹ 聽見這話ꓹ 都是神色一凜ꓹ 心道不好。
一個百姓這麼想,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若是所有人都這麼想ꓹ 那麼問題可就是大發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回答道:“諸位還請冷靜,諸位的意思,本官也是知道了,既然如此,本官去稟告尚書大人一聲,本官去去就回!”
說完,便回到了刑部衙門,忙不迭地關上了大門。
因爲他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拖一定是拖不下去的,躲更是躲不掉的。
如今想來,似乎也就只剩下了讓尚書大人出來做個解釋,這麼一個辦法了。
不敢耽誤時間,他忙不迭地跑到了正堂,看着尚書大人,行禮:“尚書大人,外面的情況,下官已經搞清楚了。
外面乃是來了一羣百姓,應當是寶樂坊的客戶,他們......”
小吏把自己看見的,聽見的,原原本本的描述了一遍。
刑部尚書孫毅聽了以後,臉色大變!
隨即,雙腿一軟,竟是站不住了。
“完了,全都完了......”
孫毅喃喃自語,此時此刻不像是袞袞諸公,倒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
“大人!”那小吏顯然沒有想到大人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會嚇成這樣,忙不迭地上前扶住了刑部尚書。
孫毅卻是擺了擺手,說道:“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說完,擡眸看了一眼房樑,眼眸之中流露出絕望之色,說道:“你先出去,讓本官一個人靜一靜。”
“這......”
那小吏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想了想,還是道:“大人您還是快一些吧,外面那些人隨時都有可能衝進來,下官等人可是攔不住他們。”
孫毅擺了擺手,說道:“本官心裡有數,你出去吧。”
“是,大人!”
那小吏端端正正地站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孫毅站在原地,面露猶豫,片刻後,還是從桌子下面取出了一節白綾,然後踩着板凳,在房樑上面繫好。
繫好以後,用力的往下拽了拽,確定沒有問題以後,他並沒有急着自縊。
而是找出了筆墨紙硯,然後開始寫遺書。
這遺書的內容很簡單,主要是給自己的兒子的幾句話,然後是給自己夫人的幾句話,然後是給自己的女兒幾句話,叮囑他們要照顧好自己......
之後,猶豫了片刻,又是在紙上寫了幾句自己的生平,經歷的事情。
最後,又是花費了大量的筆墨,書寫自己查封寶樂坊的理由,坦白是自己看不慣安國公,所以想要針對安國公,這乃是自己一個人所爲,沒有告訴其他人,更沒有夥同其他人。
然後就是求安國公能夠不搞連坐,饒他家人一條性命,饒刑部上下一條性命。
寫完以後......
外面嘈雜的聲音,越發的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