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尚在臥室裡呆了很久，直到夜幕低垂，程恩理敲了敲門，“慕尚，我進來了。”
“嗯，進來吧。”慕尚躺在牀上，身體用被子蓋住，只剩個頭在外面，他看着程恩理走過來，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我做好了飯，起來吃吧。”程恩理在牀邊坐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對不起。”
“慕尚，你沒做錯什麼，其實關鍵都在那兩百箱鴉片，要不是因爲鴉片，你也不會爲了我去做這些，是我沒有保護好你。”程恩理他不怪慕尚，也沒有權利去怪慕尚，事情的由頭髮生在他身上，而慕尚只是去幫他善後。
慕尚聽到程恩理這樣說，心裡越發的有些愧疚，默默地低下了頭，“可是，就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好，還盡添堵。”
程恩理拉住慕尚的手，發現他的手有些涼，程恩理把他攬進懷裡，嘆了口氣，“你以後做什麼事之前一定要問我，不要什麼事情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你很想知道那兩百箱鴉片的事情吧？”
“如果你不說，我就不會問的。”
“但是如果你不問，我也不會說的。”程恩理開玩笑似的說道。
“隨便你嘍。”慕尚翻了個白眼。
次日早上，慕尚走在去英租界行動處的路上。卻還沒來得及進大門，就在街道上遇到了阿盛。
阿盛一見到慕尚，立刻把他拉到一邊，問，“老大，你真叛變了？”
慕尚敲了敲他腦門，“我叛你媽的叛！”
“可是報紙上都這樣寫了啊！把威達處長給氣壞了。”
“那老趙頭呢？威達處長有沒有牽連到他？”慕尚突然有些後悔，他做事可能太沖動了，沒有考慮過後果。
“老大，你甭提了。”阿盛直搖頭，“幸好威達處長還給趙副處長一個面子，沒有把事情牽連到他身上，不然他就死定了。”
“那老趙頭現在怎麼樣？”
“趙副處長回老家了。”
“回老家？”慕尚雖然詫異，但還是理解，畢竟阿朵還小，他肯定是要爲孩子考慮的。
“但是老大啊，”阿盛猶猶豫豫，眼睛小心翼翼的盯着慕尚，“這行動處，你肯定是進不去了，不然的話，一旦被威達處長髮現，你大概就是橫着出來了。”
慕尚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他還這樣兩頭都搖擺不定的話，必定兩邊都沒好果子吃。威達處長現在肯定到處搜尋他的蹤影，而松下赤田也盯他盯得緊。
此時的慕尚真正的感覺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他甚至覺得此時的自己一定相當狼狽，狼狽的四處流竄。
但就目前來看，老趙頭已經相對安全了，所以他打算去萊德意找珊琳。
萊德意依然熱熱鬧鬧的，慕尚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眼睛將四周掃視了一圈後發現並沒有什麼長較可疑的人，於是放心的進去了。但是彷彿真的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沒有任何人來跟他打招呼問好。
慕尚在珊琳旁邊坐下，問，“最近萊德意沒發生什麼大事吧？”
珊琳不解地搖頭，反問他，“萊德意能發生什麼大事情？”
“沒有就好，”慕尚說，“我就怕因爲我的事情會牽連到你。”
“所以呢，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珊琳倒了一杯酒給他，小聲問到。
慕尚看了一眼珊琳，覺得還是不要把這種放不上臺面的事情擺上來講了，於是搪塞道，“日本人挖的坑而已，我不當心掉進去了。”
“你爲什麼還會和日本人牽連這麼深呢？”
“講不清，還是算了吧。”慕尚喝一口杯子裡的酒，又警惕的用眼睛將四周掃視了一圈。將頭稍微低下了一點兒，儘量小聲的說，“珊琳，你還是儘快離開天津吧，或者，離開中國。現在的局勢太緊張，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戰爭爆發，到時候，真的就沒有一點兒餘地了。”
“放心吧，過段時間我就要去澳洲了，我還想着就這幾天去跟你說一聲呢，沒想到你今天就過來了，索性就當今天是最後一次見面了。”珊琳笑着說，臉上沒有半分不捨。
慕尚聽珊琳這樣說，心裡當然也是高興的，於是開口問到，“去澳洲？還有誰？”
珊琳指了指坐在不遠處喝酒的男人，“和他認識有挺長一段時間了，他人還不錯。”
慕尚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個看起來就很普通的一個人，但是既然對珊琳好，那慕尚乾脆也不多說什麼，簡言易駭道，“那你就好好和他相處吧。”
“嗯。”珊琳點頭，反問到，“那你呢？有什麼打算？”
“目前看來，我也沒什麼牽掛了，老趙頭回了老家，而你也算作是找到了歸宿，所以我打算和他去國外。”慕尚這個想法並不是突然想起的，因爲他只是覺得既然有些事情已經算是達到了最好的境地，也不用再刻意地去做些什麼了。那麼，選擇和程恩理去國外也未嘗不可，畢竟程恩理之前跟他提過很多次。
人啊，有時候該懦弱的時候就要懦弱，又不是每個人都非得當個大英雄。
從萊德意回到家後，慕尚發現程恩理並不在家裡，不免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臨近中午的時候，程恩理回來了，臉上帶着一副倦意。慕尚湊上前問他怎麼了，他低下頭在慕尚的嘴角親了一口，笑了笑沒說什麼話。
“程恩理，”慕尚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我決定了，我們去國外吧。”
程恩理聽到他的回答，彷彿並不吃驚，只是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我早就已經打理好了，就等你這句話。”
“啊？”慕尚疑惑。
“我用那兩百箱鴉片疏通了點兒關係，剛纔去處理了一點兒萬程洋行的雜事，所以，我就等你點頭答應了。”
“那你早點告訴我不就行了？害得我還糾結了一會兒。”
“這還用糾結嗎？”程恩理故意皺眉，“明天的船票，去澳洲。”
“好。”
人這一輩子，帶不走的東西太多，所以有時候必須要捨棄一點東西之後才能再次得到一點東西。
慕尚捨棄這座半城裡的雜亂無章。
程恩理捨棄這座半城裡的信仰。
但是他們都得到了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