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十二   當門當沒遇上戶對(上)

中國有句古話叫齊大非偶。這個詞最早源自春秋戰國時代,當時的大國齊國有意要與其周邊的一個小國鄭國締結姻親關係。表面上是齊國的君王想要爲自己的兒女結一門滿意的婚事,但真正目的是想在以後不用多費一兵一力就可將鄭國併吞。

齊王是聰明人,但鄭國雖小,卻也不傻,其中也有明眼人看出了齊王的意圖,於是便對齊王派出的使臣說出了這句被後世子孫們幾乎要奉爲經典的一句話:齊大,非偶。就是說:謝謝您的好意了,您齊國是大國,咱是小門小戶,高攀不起,配不上您家的公主王子,這可不是一門般配的好親事。

這句話誕生之後的幾千年裡,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草民百姓,都深深的贊同這句話背後所深藏着的意思——門當戶對。人們都相信,只有門第家世相當的婚配,纔是最美滿的。否則,恐怕就要出怨偶和仇人了。

可是,偏偏這幾千年來,世間就是出了許許多多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故事,然後他們又在這個講究門第的世道里演繹出了無數場轟轟烈烈的生死畫面,看得後人們又愛又恨,又怕又想,又罵又贊。可見,也許世間的事情都有規律可循,唯有這愛情,是最讓人無法捉摸與猜透的。

太過久遠的事情且不去掉書袋了,就是眼前這一樁足以讓一些人茶餘飯後的嚼上半天閒話,扯上幾大車的碎語。自韓婉婷和狄爾森在報紙上登了結婚啓事之後,關於他們倆這段門第相距懸殊的婚姻究竟能維持多久的議論就沒有停止過。不過,議論之聲再多,這些人的意見倒是出奇的一致——沒人相信他們能白頭到老。還是因爲那句老話——齊大非偶。

外間的物議沸沸揚揚,兩個當事人的耳朵裡當然沒少聽見這些亂七八糟的議論,也知道背後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等着看他們的笑話,但他們倒是很淡然,格外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因爲他們也相信一句俗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到底他們倆的婚姻是不是能走到最後,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根本無須多言。

不過,縱是感情再好的夫婦,也有因爲意見不和而鬧起矛盾的時候。畢竟還有句老話也說得好,牙齒和舌頭這麼親,不也有打架的時候嗎?所以,韓婉婷和狄爾森這兩個來自不同階層的男女在排除一切困難結合在一起之後,意料之中的磨合期也隨之而出現了。

一個是從小在富貴人家和優越的生活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大小姐,雖不是嬌生慣養,卻也是養尊處優。一個是從社會最底層的種種磨難中成長起來的小混混,雖不至於粗鄙放蕩,骨子裡卻也是豪放不羈。不管從衣食住行、言行舉止的任何一方面來說,都存在着巨大的差異。

如果說在吃穿住行上兩個人的生活方式有所不同的話,至少這些東西都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他們還可以爲了對方相互遷就。但當問題上升到觸及他們能夠忍受的底限時,事情顯然就不是那麼好轉圜了。他們之中的一方必須先做出退讓,或者妥協,否則,等待着他們的只會是爭吵、冷戰、互不諒解,直到最後的感情破裂。

讓步,這種事情,嘴巴上說說很簡單,但真正要做起來,恐怕不是每個人都能放下面子做到的。韓婉婷,她從小個性要強,獨立,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見,並不是個輕易隨波逐流的柔弱女子,只要是她認準了的事情,任何人都很難撼動她的觀點。而狄爾森,最早在街頭混生活的時候靠拳頭吃飯,逞兇鬥狠是家常便飯。即便後來唸了軍校,升了官,有了歷練,做事也有了分寸,但骨子裡驕傲、絕不服輸的性子依然存在。

他們能夠走到一起,靠的是他們這種堅毅不服輸的性格。但是,當他們真的生活在一起時,這種性格有時又會成爲他們感情的破壞者。正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年輕氣盛,雖然彼此深愛對方,但還不是太懂婚姻的真正意義,至少還沒有學會控制自己的心意和情緒。於是,在他們婚後的第四個月,一場夫妻之間持續時間最長的冷戰徐徐上演,不知不覺間已經打了有小半個月。

那時正是抗戰勝利後不久,中央政府還都南京,文武百官重回舊都,讓蕭條了許久的首都終於恢復了以往的人氣。狄爾森隨孫立人一同駐紮金陵,韓婉婷那時也隨夫北上,留在了南京。只是,兩人剛從上海到南京後不久,一場冷戰就無聲無息的開始了。

冷戰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像是故意慪氣一樣,白天見面互不說話,甚至連視線的交流也不曾有,晚上同屋不同房,一個睡臥室,一個睡書房。男人每天不是早早的就去了部裡公幹就是陪同上峰出公差,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女人則每天打扮的時髦雍容,隔三差五的參加各種宴會、往外賓俱樂部跑,常常是深夜晚歸。若不是偶爾兩人在吃早飯的時候會在餐廳遇上,他們的生活之中幾乎沒有半點交集。

這種與他們新婚那會如膠似漆、彷彿連體嬰一樣走到哪兒都不願分開的甜蜜狀況天壤之別的冰火兩重天反應,着實讓傭人們看得詫異之餘,不免要在背地裡悄悄的議論起來:再這麼下去,估計這對夫妻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果然是那句老話說得好:做夫妻的,還是要門當戶對啊!

可若要問傭人們他們爲什麼而冷戰,卻沒一個人能說得上來,誰也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因爲沒有人聽見他們吵過架,甚至連聲音大一點的爭執都沒有。只是突然有一天,傭人們閒聊的時候才發現,家裡的男女主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說過話,沒有一起同進同出過了。看情形,應該是在鬧矛盾。可爲什麼呢?結果是面面相覷,沒人答得上來。

這樣的情況就這麼持續了很多天,雙方依然僵持着。

初秋的一天上午,狄爾森早上走得匆忙,拿錯了文件,於是中午從辦公的地方折回家來取文件。他從書房拿好文件出來經過臥室的時候,習慣性的往臥室裡看了一眼,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當時,他趕着要回部裡開會,所以沒有在意,以爲和他冷戰的那個人大約是去花園或者在其他房間裡。於是,他匆匆的下了樓,也沒問傭人太太在哪裡,直接就開車回了部裡。

因那時國共之爭已有水火不容之態,事態緊急,所以那天的軍事會議開到很晚,一直快到晚上九點他才滿身疲憊的回到了家。一進家門,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直到他洗漱之後,準備去書房睡覺的時候,再次經過臥室的門口,卻意外的發現,臥室虛掩的門和中午他回來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房間裡漆黑一片。他皺了皺眉頭,推門進去,打開燈,發現牀上根本沒有人,被子折得好好的,也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時間已經是晚上的十點,這個時候,她不在臥室裡休息,又會跑到哪裡去?狄爾森回想起白天他看到的一切,這才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妙,連忙一個個房間的尋找。直至他找遍了整個屋子,大小十多間房間,甚至連花園裡那間儲藏舊物的房間也去找過一遍之後,他還是沒有找到韓婉婷的影子。

剎那間,焦急、惱怒、懊悔,許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一古腦的涌上了他的心頭。他強忍着心裡那股快要壓不住的火氣與躁意,把面色忐忑的傭人們一個個的叫到了自己的面前,仔細的問他們韓婉婷到底去了哪裡。

可是傭人們都說不知道,只說太太上午在他走了之後,就叫了車出去,說是出去散散心,而且還特意吩咐了,不許告訴先生。所以,中午他回家來的時候,他們沒有人敢主動的說出女主人外出不在家的情況。直到事發,被氣勢洶洶,好像要吃人一樣的男主人從被窩裡一個個拽出來審問,他們這才結結巴巴的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韓婉婷自小在上海生活,可她所熟悉的地域也不過自己住所周圍的方圓幾公里而已。如今身在南京,除了住的地方和總統府附近,她對這裡更是人生地不熟。現在這麼晚了,她卻孤身一人不知道跑去了哪裡,萬一又像當年那般遇到什麼危險……

後面的事情,狄爾森已經不敢想象。一想起當年的遭遇,又氣又急的他,怒極攻心,一巴掌拍在了玻璃茶几上,只聽“咔嚓”一聲,立時把厚厚的玻璃茶几拍出一條長長的裂縫。傭人們被他發怒的樣子嚇壞了,一個個瑟縮着,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都沒想到,原來長相那麼好看的先生生起氣來,竟然也會兇得像魔鬼一樣。

狄爾森怒氣衝衝的站在客廳中央,皺緊了雙眉,一雙藍色的眼睛此時顯得極爲凌厲,他的目光從傭人們的身上一個個的掃過,又望着樓上漆黑一片的臥室門口,連連的做着深呼吸,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的心裡雖然火氣不小,但他也是個事情越大越急,人就會越冷靜的人。他靜靜的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腦子卻轉得飛快,在用理性思維分析着她一個人會跑到哪裡去。

很快,他從傭人們的回答中似乎找到了切入點,於是連忙打了幾個電話,只在短短的幾句問詢之後,他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在那時,就這麼莫名的定了下來,原本積蓄在胸口那團快要爆炸的火一瞬間悠悠的熄滅了。

緩了好半晌,等他定下了急躁的心神之後,回頭再看那羣快被自己給嚇得半死的傭人們,這才覺得很是過意不去,連忙吩咐他們回去休息。待傭人們一個個如釋重負的回了房間,他連忙穿好衣服,拿上了車鑰匙,在早已夜深人靜的夜晚,開車朝着火車站飛速駛去。

憑着特別通行證的便利,他踏上了深夜出發的軍列。火車呼嘯着發出長長的鳴笛聲,朝着上海方向飛馳着。坐在行駛在暗夜之中的軍列上,儘管身體疲累至極,但他卻毫無睡意,靠在椅背上,看着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出神。

幾個小時後,火車緩緩駛進了上海火車站。那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他從火車上跳下,從列車值班室裡打了一通電話,臨時從淞滬警備司令部借來了一輛吉普車,披星戴月的沒有半點耽擱,立刻驅車朝着那條他多年前曾經走過無數遍的路飛快的開去。

時間還早,道路兩旁的建築在夜幕的掩映下顯得影影重重,偶爾還有幾戶人家的燈沒有熄滅,從窗戶裡透進來的幽微的黃色光芒,讓他這半個多月來焦躁與煩悶的心情漸漸的安寧下來。當車子漸漸駛近那條街、那個弄堂,他就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越來越柔軟,脣邊漾起了怎麼也壓不下去的笑意。

車子在那條逼仄的小弄堂口停了下來。弄堂裡昏暗一片,只有幾盞路燈亮着,也許因爲電線老化的緣故,時不時的還忽閃忽閃的跳躍幾下。這裡的大部分人家還沉浸在夢鄉之中,只有些早起做工的人家裡已經亮起了燈光。

他下了車,輕輕的走在弄堂的石板路上,發去輕微的腳步聲。昏黃的街燈在夜露中發出幽微的光芒,將他的人影投射在地上拉得斜長斜長的。弄堂靠走道兩旁的幾戶人家暗着燈,不過有人家沒有關嚴實窗,他還能聽見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打呼嚕的聲音。

過去那麼多年了,這裡竟還沒有多少變化。帶着幾許懷念與感慨,他走到弄堂最深處,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向那個最高的小閣樓。閣樓裡沒有燈光,看起來彷彿和多年前一樣,沒有一絲的變化,破舊依然,但眼前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許多年前的一幕又一幕。

這裡,有他許多永遠鐫刻在心底而無法磨滅回憶。當然,還有她的。他忘不了這裡,她也同樣難忘。所以,她來了。所以,他也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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