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苦難(二)

中午的時候,張義從學習班裡出來,專門跑到劉興華的住所,這已經成了他的一個習慣。可是,當他來到這個簡單的院落裡時,卻見到有人正在往院子裡搬着櫃子等傢俱,他有些奇怪,連忙問着旁邊的一個警衛員,他還以爲這是劉興華新買的東西。

“劉興華呀?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如今這個院子已經分給了另一個領導住!”警衛員冷漠在告訴着他,這個警衛員也換了人,不知道是從哪裡調過來的。

“不是還要等兩天嗎?”張義經不住地叫了起來。

這個小警衛員用一雙不耐煩的目光盯視着他,卻反問着:“你是什麼人?問這麼多做什麼?”

張義連忙陪着笑容,告訴着他:“我是黃州專署的,過來看他!”

小警衛員白了他一眼,道:“劉興華現在不是省長了,他是反革命分子,已經被遣送到沙洋農場勞動改造去了。他本來就應該是今天早上離開的,誰說還要等兩天的呢?”

張義驀然明白了過來,連連向這個小警衛道着謝,如今劉興華已經離去,這個簡陋但還乾淨的小院,包括那滿院子的迎春花,都將不會再歡迎他的到來,而他也將不會再跑過來招人不待見!只是,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淚水卻陡然間象是開了閘的洪濤一下,滾滾而落。他太瞭解自己這位老上司的性格了,一定是劉興華不願意讓大家傷心,所以纔沒有告訴他們自己離去的準確時間,他寧願悄悄地來,同時也悄悄地去。

“那位同志,你等一下!”從張義的身後,忽然傳過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來。

張義擦去了臉上的淚水,轉過了身,便看到崗亭裡又跑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戰士,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封信。這個小戰士張義看着還有些臉熟,記得他曾經爲劉興華站過崗,只是張義還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話。

小戰士跑到了張義的面前,對着他道:“是黃城縣的張書記吧?”

張義點了點頭。

小戰士把手裡的信遞給了他,對着他道:“這封信是劉省長臨走的時候交給我的,要我幫着轉交給你!”他說着,又有些可惜地道:“劉省長是一個好人,但願好人一生平安!”說着,生怕張義再問些什麼,連忙轉身跑開了。

張義愣了愣,耳邊還回響着這個小戰士的話:“但願好人一生平安!”也許,人的命運總是難以抗拒得坎坷,可是天下間還是有那麼多平凡而又善良人們,在羣衆的心目裡,還是能夠分得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他們的心裡自有一把秤,定然會默默地爲好人祝福!

※※※

在長街的一個長椅上,張義坐了下來,緩緩地打開了這封信,儘管身邊的路人絡繹不絕,但是張義卻彷彿都沒有看到,他將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這封信上,仔細地默讀着。

“張義:你好!

對不起,我跟你不辭而別,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呵呵,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流着鼻涕跟在我身後的小鬼了,你早就已經成熟長大了,我只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哭鼻子!……”

看到這裡的時候,張義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出來,心頭的那份悲傷已然無以言表了。他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同時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又接着看下去:

“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之間,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而我也到了半百的年紀,這真得是長江後浪推進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呀!不要爲我傷心,我的離去也許纔是最好的選擇!張義,不管以後在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你都必須要牢記自己還是一名共產黨員,是人民的公僕,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只有自始到終地堅持這一點,那麼你在今後的工作中,就會有一個主心鼓,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不過,我對你還是十分感到欣慰,最少在這一點上,我沒有看錯人,也沒有帶錯人!”

回想着往事,歷歷在目,讓張義感到無比的惆悵,劉興華的確一直在教導他,一直在帶領他,他真得不敢去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遇到劉興華,那又會是怎麼樣的境地呢?

“我的名字之所以改作興華,就是非常想要復興我們中華民族,這也是我終生追求的目標!貧困不是社會主義,我只希望帶着所有的人一起走向幸福,最其馬讓羣衆有飯吃,有衣穿,不用露宿街頭,也不用流離失所,四處討飯!但是,如今看來,我的這個願望是無法實現了,我自己也成了一個反革命分子,看到那麼多人餓死、病死,我的心真得就是被人狠狠地揪起來了呀,那是每天每夜都在滴血!我已經作了很大的努力,但是卻沒有人能夠理解!難道讓羣衆過上好日子的想法都是錯的嗎?難道餓着肚子能夠實現共產主義嗎?你也應該知道他們指責我的罪名是什麼,可是這些罪名我是不承認的,你應該很是清楚,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允許講真話,只許說假話,只怕人類早就滅絕了!”

張義仔細回味着劉興華臨別贈言,分明感覺得到一種難言的苦澀,劉興華便是走,離開省會,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如今在這種全國範圍都籠罩在極左的思想指導之下,又有幾個人能保持,或者敢於保持着這一份清醒的頭腦呢?

這封信很長,但是張義卻可以讀出來,這些都是劉興華的肺腑之言。

“張義,我知道你也被停職了,不要爲這點挫折而灰心,要相信黨,要相信人民,人民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只要你真得是爲人民謀福祉的,那麼就算是化成了灰,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呵呵,如今正好你在武漢,也應該好好地照顧一下你們那個家庭了!你的大嫂王金娜同志是一個十分善良而且賢惠的女人,並且巾幗不讓鬚眉,他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有一個非常博大的胸懷,只是家裡家外的事太多,她也太累了,你作爲你們家裡唯一的大男人,應該好好的幫一幫她,讓她輕鬆一下!你們家孩子多,五個孩子中,其中的三個是半大小子,他們也正是能吃的時候,如果按照國家的標準定量,肯定是不夠吃的,要是真得頂不住的時候,還是去找一下熊卓然吧,畢竟你們家還有兩個是他的孫子,他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們解決的!小虎也已經長大了,今年高中就要畢業了,我知道你嫂子想讓他去學醫,但是小虎卻想去當兵,你大嫂曾讓我去說服小虎,但是我也想過,當兵也未嘗不好,還是讓小虎自己作決定吧,他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考軍校,要是沒本事不妨去參軍,我這個當乾爹的也只能給他出這個主意。……”

這封信的後面,還有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卻是劉興華對張義夫婦,對王金娜母子的關心,在最後的時候,還專門寫道:“張義,請代我向你大嫂問好,並向她致歉,我們想得都太天真、太理想化了,如今,我連我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只希望你們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然後後面還是劉興華的落款與日期。

看完了這封信,張義只覺得上面的話,就好像是劉興華在自己的耳邊輕聲地叮嚀一樣,他不由得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並且將這封信翻過來,忽地發現信紙的背面還用鋼筆寫了一首古詩:

精衛銜微木,

將以填滄海。

刑天舞干鏚,

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無慮,

化去不復悔。

徒設在昔心,

良辰詎可待!

讀着這首詩,張義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並不是一個真正上過學,懂得詩詞古文的人,卻也知道這首詩的意思是什麼。只不過,當他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有大哥張賢來,他依稀記得,當年大哥從淮海戰場上出逃,給劉興華留下了一個紙條,而那個紙條上寫的就是這首詩!

※※※

傍晚的時候,張義是第一個回到家的,其實他比王金娜和徐小曼都要輕閒得多,在下午的時候,學習班基本上就沒有課上了,教導員只是讓他們自己看書,無非是一些毛主席語錄和文集,有的文章張義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剛剛到家,便見到自己才六歲的女兒小紅跑了過來,一頭撲到了他的懷裡,卻是馬上向他報告着一件很特別的事情:“爸爸!爸爸!今天大哥沒有去上學。”

“哦?”張義不由得一愣,小紅說的大哥,自然指的是小虎,如今小虎已然是一個十八歲的大小夥子了,由於上學比較晚,別人在他的這個年紀已然是一個壯勞力了,而他還在上高中。小虎的學名叫作張勝利,這也是當年張賢在常德會戰之前給他取的,希望啓盼勝利;而張義的一對兒女,也順着這個“勝”字跟着取名,大兒子叫作張勝強,小女兒叫作張勝紅。

張義連忙將小紅放了下來,一邊向屋裡走去,一邊問着女兒:“大哥爲什麼沒有去上學呀?”

小紅道:“今天他是被小英哥哥送回來的,他在學樣昏倒了!”小英哥哥,指的是熊開平的大兒子熊英。

還沒有等到張義走進屋裡的時候,屋裡已然傳出了小虎已然變得有些粗壯的話音來,對着張義說着:“三叔,我沒事,別聽小紅亂說!”他說着,還有些埋怨着小紅道:“小紅,你不要老告狀好不?要不我不喜歡你了!”

小紅卻撅着嘴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張義來到了小虎的面前,他正坐在桌子前算着題。但是,張義分明感覺得出來,這兩天小虎變得越發得瘦弱了起來,而且臉色也不好看。

“小虎,你到底怎麼回事?”張義一本正經地問着。

“我真得沒有事呢!”小虎也一口咬定着,脣上剛剛長出些微黑的鬍子。

“他的腿一按就有一個坑!”小紅又搶着告訴着張義。

張義愣住了,馬上命令小虎把袖子捲起來,雖然小虎很不情願,但還是不能無視張義的威嚴,只得捲起了自己衣袖,張義在他胳膊上按了下,果然就像是小紅說的那樣,出現一個很深的坑,久久地不能恢復。

保姆劉媽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張義道:“他好像是得了水腫病,我剛纔也覺得不對勁,給他煮了碗粥,放了點糧,他喝了纔好起來!”

張義的臉變得越發得嚴肅,馬上想到了什麼,水腫病,就是餓肚子病,這說明小虎也有好幾天沒有吃飽過肚子了。當下,他訓問着劉媽道:“劉媽,我和王醫生、小曼上班不在家,這些孩子都是由你來照顧的,我們是按照口糧定額供應,而且我大嫂還有專家待遇,孩子們怎麼會得這個病?”

劉媽馬上誠惶誠恐了起來,連忙作着解釋,原來劉媽的家裡也沒有飯吃,她還有兩個比小虎小几歲的孩子,王金娜在得知了她家的情況之後,把她的專家待遇給多出來的那點糧勻給了劉媽;而對於孩子們來說,象小虎和熊英、熊雄兄弟,口糧是送到學校裡去,由學校供給的,所有的孩子都是定量供應,吃得飽與吃得不飽都是那麼多,王金娜也精打細算過,認爲雖然管不了飽,但是肯定也餓不着。

“三叔,你不要怪劉媽了!”小虎只得向張義作着解釋:“學校裡的飯都不夠吃,我把我的那一份分給了家庭更困難的同學!”

驀地,張義只覺得自己如哽在喉一般,忽然發現,自己的這個侄子已然長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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