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寒冬,中原之地,已盡是一片凋零之色。呼嘯寒風,從羣山之間穿插而過,帶起獵獵聲響,更添寂寥蕭瑟之意。中土,玄元門,通玄山。殘垣斷壁,枯木衰草,這昔日修道者眼中的人間仙境,如今,卻是已經敗落到不成模樣。
從通玄山突遇變故之時,已是一月有餘,中土修道門派之間的爭鬥,雖然從數日之前已漸有消停之勢,但是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更多的,則是一種大變之前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那種緊張和不安。這樣的感覺,讓早已習慣一切黑暗的秦無涯,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他立在羣山之中,目光深邃地向遠方眺望而去,面上神色雖然平和依舊,但是心中刺客卻是百味雜陳。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光,但是這一個月的時間中,任他如何費盡心智地去探尋師尊的下落,但是卻仍是絲毫沒有頭緒。至於暗影門中,現下,當然是非常時刻,再加上一個月之前的鉅變,讓暗影門中遭受到了極爲巨大的打擊,現下,所殘存在各個魔教門派之中的人,也是寥寥數人而已。
前日,從閉關之中破關而出的梅長蘇,卻是又找到他,對他說了一番,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震驚萬分的話語。卻讓他之前的謀劃瞬時間,又全盤否定,卻是又不得不重新再做打算。這一切紛雜思緒,如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纏繞在他心底深處,才讓他覺得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他長嘆一聲,卻是隨手拂了一下衣襬,就那般在山頂之處的一塊青石之上,席地坐了下來。他雙掌幻化之間,卻是從他雙掌之間,引出一架古琴,緩緩落於他雙膝之上。秦無涯目光緩緩落在那古琴琴絃之上,這一刻,他的眼中,卻全都是柔和。
又一陣寒風掠過,卻是帶起一絲寒意,秦無涯手指微動,卻是緩緩落在那古琴琴絃之上,手指輕撥,卻是就此彈起了一首古曲來。古曲 無名,卻也是出奇地清雅淡然,與山頂之上出來的獵獵狂風,和山腰之間的那株株青松發出的瑟瑟聲響,交相輝映,卻也是別有一番餘音繞樑的意境。
這首古曲,卻是被秦無涯淋漓盡致地彈了一炷香的時間,曲到此處,卻也是更爲激昂,弦調已到最高之處,正當秦無涯手指輕鬆,將這首古曲收尾之時,卻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傳入耳中。
他不禁低頭望去,卻見那古琴之上,琴絃卻是斷了一根。他臉上頓顯悵然神色,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既然,你不請自來,又何必鬼鬼祟祟。這首古曲,想必除了你,當世再無懂此曲之中意境之人“。
他話語之中雖然都是毫不客氣的挖苦之詞,但是語氣之中,卻是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就此此時,一道碧綠光芒卻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從數十丈開外,猛然向着秦無涯奔來。秦無涯身形不轉,嘴角卻是掠起一絲淡淡的苦笑,他手腕輕輕翻,一點碧綠光芒卻是瞬間縈繞在他手指之上。
然後,在那一道碧綠光芒猛然衝到自己身前三尺之處時,秦無涯卻是微微一笑,手指霍然點向自己身前一處泥土之中。光芒爆射之間,一陣清冽香氣,卻是從那泥土之中,瀰漫開來。一時之間,這山頂之上,盡是清冽之氣。
那一道碧綠光芒,在這光芒爆射之間,卻是驟然停在原地,然後卻是陡然轉了個方向,向着那翻起的泥土的方向奔去,不過多時,數個酒罈,卻是緩緩從那泥土之中翻滾而出,紛紛向着半空之中而去。
就在那數個酒罈將要墜落到地面之時,一個淡淡身影卻是,驀然出現在酒罈下方。只見那道身影,動作卻是極快,不過片刻之間,卻是已盡數將那數個酒罈攬於懷中。然後,只見他手掌如刀,卻是瞬間拍去一個酒罈的泥封,頓時一股清冽醇香酒氣,從那酒罈之中四溢而出。
秦無涯微微一笑,這才緩緩迴轉過身形來,淡淡望向眼前之人。那人身上卻是一件破舊的碧綠道袍,臉上盡是風霜之色,下巴之上雜亂的胡?叢生着,更顯整個人邋遢潦倒。他背上揹着一個碩大的紫紅色葫蘆,雙眸之中卻是精光四射,周身靈力凝聚如一團光芒,顯然,靈力修爲已在太清之上。
那人貪婪地對着那酒罈吸了一口氣,這才口中充滿歡愉語氣地說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這手,竟然將這‘醉凡塵’,埋在這曾是死丘之地的土壤之下。要是顧守真師伯還活着,定會被你氣得吐血”。他似是極爲珍惜這壇中美酒,只是鼻尖湊在那酒罈邊緣,一直吸着,卻是捨不得下口。
秦無涯看着他這副憊懶模樣,只覺一陣好笑,沒好氣地說道,“就算當年顧師伯在世之時,你也沒少惹他動怒。我那時,就想,像顧師伯那般清心之人,竟然也對你頻頻動怒,想來是對你有所成見。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這性子還是沒改。”
他話語微微一頓,臉上卻是顯出一絲促狹笑容,眉頭微皺,沉思說道,“世俗百姓之間,有句俚語,叫什麼來着?”他猛然拍了一下自己腦袋,似是恍然大悟,說道,“對了,你這就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他話語剛落,那身穿碧綠道袍之人,卻是猛然一驚,腳下生了個趔趄,頓時將手中那數罈美酒給扔了出去,顯然是,實在沒有想到,秦無涯會說出這番話語。但是,就在下一刻,他身形卻是急轉,瞬間將那數個酒罈,又重新收於懷中。只是,其中一罈,泥封早開,這般猛然往前扔去,卻是頓時有,道道酒柱,從酒罈之中,傾瀉而出。
那人面色大變,像是有人下一刻將要取他性命一般,卻是身形猛然一矮,雙膝貼住地面,急速向前滑去,猛然將嘴巴長得碩大,向着那道道酒柱,急追而去。此刻,乃是在山頂之處,本就是風勢極爲凌冽之處,那道道酒柱,被這狂風一吹,卻是向着懸崖之處,飄散而去。
那人眼中光芒瞬間精光四射,身形驀然間,卻是陡然又加快了幾分,向着那酒柱急追而去。又過片刻,他才堪堪追上那數道酒柱,於是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卻是猛然一吸,將那數道酒柱給吸入了自己口中。
做完這一串的動作,他才心滿意足地長長出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自得地說些什麼之時,卻只覺自己身形,在往下急速墜去。他這才發現,原來方纔自己只顧追逐那數道酒柱,卻是不知不覺間,身形已然躍出山頂,整個人現在已經身在半空之中。
他微微嘆了口氣,周身靈力不見任何波動,腳尖在半空中虛點,整個人卻是如離弦之箭般,向着山頂之上,靜立在一旁的秦無涯激射而來。秦無涯神色不變,待那人將到自己身前三尺之處時,才又緩緩淡淡說道,“道宣,你可要想清楚啊,你以爲我就只存這麼幾壇‘醉凡塵’嗎?”
他話語剛落,那道身影,卻是驟然停在原地,然後,緩緩落在了秦無涯身前,他雙目之中目光炯炯望向秦無涯,許久才哈哈大笑道 ,“都說本性難移,秦無涯,過了這麼多年,你這留一手的習慣,還是沒變。”
“是啊,在這天道之中,不變難道不好嗎?有多少人,如今已經變得我們不認識了?”秦無涯面上突然顯出一絲悵然神色,緩緩嘆氣說道。
“你總是這般憂慮,若是有些東西,是你我能決定的。當初,我也不會放下一身修行,就那般離開山門而去。這世上萬事萬物,管他如何變幻,只要你我一顆道心不變就好。”
“呵呵呵,想不到,你小子,這數百年的時光,也確實沒有虛度啊。我記得山門之中修行之時,道理一術,你每每都是最末。想不到,如今,都能說出這番道理來。“秦無涯卻是雙手按在道宣雙肩之上,呵呵笑道。
“哼,若不是你每次道理大考之時,都不幫我,到如今,說不定我還在這通玄山之上,待得好好的。也不會有,這幾百年的奔波流浪“,他說到此處,雙眸之中眼珠卻是微微一轉,還未等他說出話來,秦無涯卻是從背後,又拿出一罈‘醉凡塵’,沒好氣地說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呢,這壇醉凡塵,可是顧師伯當年最初之時,釀製的,被師尊一直保留着,從來沒有動過。“
他說到此處,臉上一時之間,卻盡是悽楚之色,道宣猛然將手中‘醉凡塵‘向口中大口灌了幾口,猛然遞向秦無涯,雙眸之中精光四射,淡淡說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那個我一直都不想見的人,似是察覺到你我蹤跡了。“
秦無涯也是仰頭喝了幾口,雙眸望向山下百丈之外的距離,冷冷說道,“他,倒一直都很難纏。那好,我們今天,就看看,到底誰先最能擺脫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