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我見孫亥仁的積分降到了九萬七千分,我開始替孫亥仁擔心了。
我說:“孫兄,情況好像不太妙哦……”
孫亥仁鎮定着鎮定,說:“穩住!這是魚兒上鉤前的小把戲!”
我看他那成足在胸的淡定,讚歎不已:這可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我可不能顯得小家子氣。
於是,我不再言語。
又過了一陣,積分降到了八萬分。
孫亥仁眯縫着眼睛,蔑視着遊戲機顯示屏,一臉的憤恨與倨傲,就像一頭久經風雨的老牛,背上雖然叮着幾隻討厭的蒼蠅,老牛依然淡定。
孫亥仁的表情顯示着這樣的顯示:我這麼大的身軀,讓你叮幾口又能怎地?!
孫兄真牛!你真是個牛人!我心裡佩服有加。
突然,全場遊戲機暴起警報聲:一陣陣尖利的禮炮伴隨尖利的蜂鳴,所有的遊戲機都閃爍着耀眼紅光,全場一片沸騰!
怎麼回事?
遊戲機系統要派送大獎了。也就是要麼“大三#元”、要麼“大四#喜”、或者“中槍”……
對於滿鍵盤押滿了“999”的孫亥仁來說,隨便一種情況發生,都意味着孫亥仁可以鹹魚大翻身了!
有經驗的玩家都知道,這是“中槍”的提示音。
全場的玩家沒有一個不興奮的。
孫亥仁睜圓了雙眼,目光炯炯,右手食指點指着遊戲機屏幕,咬牙切齒:“哈哈!開槍!——老子終於等到你啦!——最好是打個7槍8槍的!至少你也得打個5槍吧!”
這種“中槍”情況,在遊戲規則裡,專業的叫法是“隨機送燈”,也就是說,你雖然只押了一次賭注,但遊戲機可以給你多次中獎的機會。
就像賣“刮刮獎”券的人搞促銷:平常10元一張的獎票,你趕巧趕上了促銷活動——這一次你只需花10元錢,就可以買到10張20張10元面值的獎票!——總之,目的是要讓你中大獎!你不中大獎,賣獎票的人就會不高興!——人家死乞白賴叫着嚷着給你送錢呢——誰不高興誰不興奮?!
本來只是一局遊戲,但因爲隨機送燈的時刻到了,那遊戲機屏幕上的轉盤指針就得接連開獎多次,最多的時候,可以連開10次!
對於滿押的玩家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轉盤指針轉停一次,叫“打一槍”,轉停兩次,叫“打兩槍”……如果轉停10次,打10槍的話,隨便打中任何顏色任何種類動物,都是隻有賺沒有賠的!
這種好事,誰不期待!
所有玩家都以爲,這次“打槍”,非打個10槍8槍不可的,板上釘釘——鐵定的了!
第一槍,中了個12倍熊貓!有人歡呼……卻有人破口了:“你#媽!這這這什麼JB玩意兒!”
不用說,歡呼的是押了12倍熊貓的玩家。破口的,那肯定是沒在12倍熊貓頭上押分的主兒了。——中獎了還要破口的——除非貪得無厭的玩家纔會恬不知恥,中獎了還要破口大罵——原因只有一個:後悔自己押分押得太少。
第二槍,又中了個熊貓!24倍!這一次,歡呼聲更烈……當然,破口的幾乎變成了呻#吟。沒押分的,或者押分太少的——尤其是那些沒敢押分的,不用說,肯定是悔得肝腸寸斷了!
突然!一個電子女聲響起:“恭喜中槍!”顯示屏裡的指針不再轉動,顯示屏回覆了新一輪啓動狀態!
沒下文了!
全場玩家“蹭”然站起!有大呼“騙子!”的、有大罵“媽媽的姥姥”的、有大吼“草你祖宗十八代”的……全場一片罵罵咧咧,指指舞舞……有驟然站起又驟然坐下的,有驟然站起莫名其妙轉了個圈又頹然坐下的……千奇百態,好不熱鬧!
就在那電子女聲爆出“恭喜中槍”的片刻,孫亥仁眼珠突然變綠,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臉的憤然與惶惑——這也太他媽不可思議了吧!本來預計打個7槍8槍的,公然只打了兩槍!這他媽什麼情況?!天理呢?天理何在?!
我想:這孫兄是不是要爆發脾氣了?這種表情,有如見到奪妻殺父的仇人!他該不會要砸場子吧?
出乎我的預料,孫亥仁還算得上有點涵養,他看看積分:“104000”——10萬4千分!這次“中槍”雖然只開了兩槍,一槍打中12倍熊貓,一槍打中熊貓24倍——他孫亥仁還是爆機了。
雖然沒有達到“投50塊撈一兩萬”的目的,但畢竟還是爆機了嘛!
很快,孫亥仁恢復了平靜。
孫亥仁沉着冷靜,拔掉那別在續押鍵上的半截牙籤,右手食指在取消鍵上輕輕一敲,把滿鍵盤的“999”押分全部取消了。折過頭來大叫:“死光頭!死光頭!”
光頭毛早一臉詭異的笑,從隔壁那間遊戲室應聲迎了過來。
光頭毛眯虛着眼睛,瞟瞟孫亥仁機位上的積分,訕笑着對孫亥仁打了個哈哈:“哈哈!孫子!爆機啦?”
孫亥仁“我——呸!”——對準光頭毛那顆油光賊亮的禿頭上狠“啐”了一口,咬着牙齒說:“死光頭!你個龜兒子!你該不會是用遙控了吧!——怎麼纔開了兩槍!”
光頭毛摸摸禿頭,狡詐着滿臉委屈,不屑地說:“我#靠!孫子!你是第一次來打遊戲的?!”
光頭毛打腰包裡一張一張捻出6百塊人民幣,疊成了一沓,向孫亥仁甩手一遞。
孫亥仁滿不在乎從光頭毛手裡接過那6百塊。光頭毛把下分鑰匙往上分孔一插,折頭問孫亥仁:“全下?”
孫亥仁齜牙咧嘴大叫:“老子不下!留着!”
光頭毛瞥了孫亥仁一眼,揶揄了說:“得了吧孫子!見好就收吧!”
孫亥仁鼓着眼睛看光頭毛,拉高了嗓音說:“老子喜歡!咋地?!”
光頭毛轉身欲走,孫亥仁一把拽住:“兒子!你要跑哪裡去?”
光頭毛說:“管得着嗎你!”
孫亥仁喝令:“下分!”
光頭毛橫了孫亥仁一眼,嘀咕一聲“神經病!”把鑰匙插在上分孔上,在那下分鍵上摁了一陣“嘟嘟嘟嘟嘟嘟……”之後,把分全下了。
孫亥仁揚起眉頭對光頭毛大嚷:“誰他媽要你全部下啦?!”
光頭毛有些不耐煩了,扭過頭來皺眉問:“你個孫子!留多少?!”
孫亥仁說:“把零頭給老子留下!”
光頭毛嘀咕着:“零頭是多少來着?100?還是200?”
孫亥仁咬牙切齒,恨恨然說:“你個龜兒子!找打還是咋地!”
光頭毛伸伸舌頭,狡詐了一臉的壞笑,在上分鍵上“嘟嘟嘟”按了一陣,給孫亥仁上了兩千分,然後勾頭打腰包裡掏出一沓老人頭,數了50張交給孫亥仁,看着孫亥仁把錢點數完畢之後,問:“對數了嗎?孫子?”
孫亥仁把那5000塊對摺了,往褲兜裡一塞,說:“你!可以滾蛋了!”
光頭毛搖頭晃腦,邊轉身便陰陽怪氣:“嘿嘿!這孫子,贏錢了就這德性……”
我暗自稱奇:這光頭,長得五大三粗濃眉大眼,那一身匪氣不怒自威。一般來說,賭場裡混的人,都是些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角色,卻想不到光頭毛此人竟如此隨和溫順,真是個難得的活寶。
孫亥仁問我:“吳兄,最後兩千分,押一把,你感覺會出什麼?”
我看看顯示屏:三個“閒”、兩個“莊”……這不是“三二一”的路數嗎?我說:“孫兄,全部押在閒上。”
孫亥仁啞然一笑,說:“我問你押什麼動物,你叫我押莊閒?!”
我說:“我不會猜動物,我只會猜莊閒。”
孫亥仁賭氣地說:“即使押莊閒,這一局也不會出閒的。”
我問孫亥仁:“孫兄想賭一把?”
孫亥仁說:“就賭你借給我的50塊!出莊我就不用還你50塊了,出閒我付你100塊!”
你兒子的奶奶!這什麼賭法?!
我想這小子肯定跟我開玩笑呢,隨口應了一聲:“行!”
孫亥仁在那“莊”鍵上一摁到底,把兩千分全部押在了“莊”上。
不一會,轉盤指針停下,“莊閒和”轉動盤卻定格在“和”上不動了!
孫亥仁得意着說:“呵!出和!你我都沒猜中?”
我說:“趕緊改到閒上來吧!這個閒是出定了!”
孫亥仁說:“和都出來了,還會出閒?!你就等着認輸吧!”30秒過後,遊戲機轉盤飛速轉動起來,最後“莊閒和”定格在“閒”上。孫亥仁的積分瞬間顯示爲“0”。
孫亥仁睜圓了雙眼,握緊拳頭要去揍那遊戲機顯示屏……咬牙切齒:“你#媽個巴子!”……
我回到我的機位,叫來了服務員下分,兌換了800塊裝進錢包,跟孫亥仁走出了遊戲室。
孫亥仁手裡早攥了100塊人民幣,出到遊戲室門口,孫亥仁將100塊交我手裡。
我說:“我沒50塊。”
孫亥仁說:“什麼50塊?!你不是贏了嗎?100塊全是你的了!”
感情這傢伙是來真的。
賭徒:贏錢的時候,總是開心的,至於輸錢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誰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