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在輕易地便劃破了徐懷瑾的皮膚, 殷紅的鮮血如同細細的河流,很快就掩蓋住了匕首的鋒芒,只要再往前一分, 就是他淡青色的血管了……
真的要這樣麼?
灼華的手開始顫抖, 徐懷瑾還是沒有動, 只是看着他。
流螢看着這場景, 心‘突突’地跳個不停, 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害怕自己若是說話,灼華拿捏不穩, 匕首就真的割斷徐懷瑾的喉嚨了,如果徐懷瑾因此死了, 那麼沈落辭就再也好不起來了, 但是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隔了那麼遠都能看到徐懷瑾的臉色蒼白的可怕,殷紅的血液不知疲倦的流着, 像是要把他的生命都流淌乾淨,灼華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流螢有些着急了。
正巧在這時,小貓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綿柔的嗓音劃破了凝固的空氣, 死氣沉沉的夜彷彿又活了過來。
沈落辭的身子隨着這叫聲猛地一顫, 鼻翼間淡淡的香氣已經夾雜着少許血腥, 那個絕望的夜彷彿又浮現在她眼前, 她不能, 在這樣下去了;她不能,再逃避了……
那麼久以來, 他一直是她避風的港灣,無論她是多麼的彷徨無助,他總會靜靜地守候在她身邊,驅走一切寒冷與噩夢,與她十指相扣。只要她累了就可以隨時躲進他的懷裡,而他的懷抱,也隨時都爲她張開。
只是如今,她要做的不是躲進他溫暖的懷抱中,而是,在他傷痕累累的心中又添上一刀,她別無選擇,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淡而又冷靜,“放我下來。”
她能感覺到抱着她的手臂僵了僵,卻又將她抱得更緊,頸上的鮮血汩汩而流,將他的青袍染成詭異的紫色,眸中霧色漸濃,低頭凝視着她,聲音中有一觸即碎的脆弱,“跟我走……”
沈落辭別過臉去,不敢看他,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是楚闌的妻。”
寒涼的空氣將徐懷瑾籠罩,他猶如置身冰窖中,四肢都失去了知覺,“楚闌的妻……”
他喃喃重複了一遍沈落辭的話,聲音輕的像一陣嘆氣,整個人脆弱的彷彿隨時會被風吹散,頸上的鮮血是他唯一的顏色。
灼華見狀緩緩收回了匕首,他本以爲沈落辭會和徐懷瑾走,但是既然沒有的話,那麼他就不必在干涉了,因爲他知道,徐懷瑾是不會強迫沈落辭的。
“我不會和你走的。”沈落辭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徐懷瑾的眼睛被霧色罩住,只剩了一片模糊的黑,即使這麼近,也很難看清懷裡的人兒,“他就是這樣對自己妻子的麼?任你這般委屈?”
沈落辭掙扎着想要從他懷中逃離,他的身子晃了晃,手臂無力的收緊,只是一瞬,卻又頹然放開,沈落辭定了定神,緩緩開口,“他並沒有讓我委屈,只是有事情出去了,後天就會回來。”
“是麼……”徐懷瑾凝視着她冰冷的眼,淡然的沒有絲毫暖意,剛纔初見他時她眼中的光亮,是他看錯了麼?
“你寧願委屈的留在這裡,也不願跟我走,是麼?”
沈落辭避開了他黯然沉痛的目光,在這樣下去,她怕她自己會沉受不住,“我說了,我沒有委屈,我是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裡!我哭是因爲我想他了,你明白嗎?!”
沈落辭的語氣已經有些激動的顫抖,飛快的說完了話,便死死的咬住了脣,沉默着。
徐懷瑾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她,頸上的血液變得粘稠,似乎是永遠不會癒合一般的流着。曾經的一切,就這樣過去了麼?就像指尖融化的雪,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隨着那些眷戀化爲雲煙。
他就這樣凝望了她許久,終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又浮現出初見時唯美的驚豔,碧草如茵,飛絮如雪,人心卻已不如舊。
“好……”心被扯的生疼,語調卻低柔的仿若呢喃,“我明白了。”
沈落辭聽着他的話,心痛的連呼吸都變的困難了起來,曾經這令人驚豔的青衫,醉人的眉眼,什麼時候開始被傷痛所覆蓋?即使她的話狠狠地刺傷了他,即使他難過得心如刀割,卻還是不願意強迫於她,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只要她好,就可以忽略了自己的痛苦,只要她好,他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沈落辭看着他頸間觸目驚心的紅,頭腦一陣昏沉,“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相見了,這樣對我們都好……而且,楚闌也不希望我再見到你……”
傷的徹底了,他就會死心吧?她也不敢再見到他……
“……好。”徐懷瑾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好麼?”沈落辭的語氣不知怎麼,也變得柔軟下來,兩個人都用着溫柔的語調,像是竊竊低語的愛侶,說出的,卻是最殘忍的話。
徐懷瑾的臉色已經泛着淡淡的青色,嘴脣也是沉重的凝紫,卻還是迴應着她,“嗯……”身體上一切的疼痛彷彿都與他沒有關係了,唯有心痛,不斷地折磨着他,隨時都會將他拉入地獄,“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那……你回去吧。”沈落辭強迫着自己轉身,指甲狠狠的刺着掌心,彷彿這樣就能讓心不再那麼疼痛,每一次邁開的腳步都是那麼艱難,但是她不敢再回頭,她知道一回頭就能看到徐懷瑾悲傷的目光,將天地都化開,唯有疼痛。
流螢見沈落辭轉身才回過神來,急忙跑上前去扶住她,這才發覺沈落辭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溼,涼的厲害。剛纔那番話,不但傷了徐懷瑾,也傷了沈落辭自己啊……
流螢扶着沈落辭進了屋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青衫,就那樣置身在寒冷的夜色中,周身都彷彿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籠罩,只看一眼,就會讓人心疼的厲害。
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關上,將那綠影與他隔開,只留下一個漆黑的門面,再也看不到了……
也不知是什麼在徐懷瑾耳邊轟鳴作響,眼前是一陣又一陣的漆黑,再也支撐不住的倒下了……
******
風一直在吹着,像是永遠不會停,從窗戶縫裡鑽進來,無孔不入,就連心底都帶上了絲絲涼意。
流螢將暖爐燃的旺了一些,又倒了一杯熱水給沈落辭端去。沈落辭接過熱水喝下,眼神卻是發怔的,流螢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小姐,我去廚房弄點吃的,你還沒吃晚飯吧?”
沈落辭輕輕的點頭,卻又在流螢轉身時叫住了她,“等等。”
流螢頓步回頭,問道:“小姐怎麼了?”
沈落辭的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緩緩道:“不要去廚房了。”
流螢皺起了眉,以爲沈落辭是不想吃東西,便低聲勸解了起來,“小姐,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也不能不吃東西呀,再說你現在不吃東西餓的可不是你一個人,你要爲肚子裡的寶寶想一想啊。”
沈落辭微垂下眼,手又撫上了小腹,前一刻,她那樣傷害了這個寶寶的爹,肚子裡的寶寶會怪她麼?又有疼痛在心底蔓延,她不敢再去想徐懷瑾悲傷的眼,轉移着思緒,輕聲道:“我沒說不吃東西,只是,不吃廚房的東西而已,你出去幫我隨便買點吃的就好。”
“廚房的東西怎麼了?”流螢疑惑的看着沈落辭。
沈落辭低聲解釋,“我現在若是吃了廚房的東西,那麼我今天的委屈,不就白受了麼?”
她不能再這樣過度的依賴楚闌、或是徐懷瑾了,她今天才發覺,沒有了他們的保護,自己就如刀俎魚肉一般的任人宰割,以前她還可以忍,只是現在肚子裡有了孩子,若是再忍下去,以後的孩子都會受到牽連,雖然,自己還沒有把握,能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流螢聽沈落辭這樣說,更加糊塗了,問道:“爲什麼這樣說?”
沈落辭淡淡一笑,“今天的事情大夫人並沒有做錯什麼,她確實只是‘好心’的請我吃飯,就算楚闌回來後去問在場的下人,那些下人怕得罪了大夫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會避重就輕。那麼楚闌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只有我現在病了,楚闌纔好追究她,從而打擊到她,讓她收斂一些……”
流螢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小姐是要裝病麼?”
“對,所以這幾天廚房送來的東西都不要動,原封不動地讓他們撤回去,過了飯點你在偷偷跑出去,隨便再街上給我買點吃的便好。”沈落辭帶着一絲歉意看向流螢,“就是幸苦你了。”
流螢盈盈一笑,“只是出去買東西而已,那裡算得上辛苦呢?那小姐先好好歇着,我這就去街上看看還有什麼吃的,給您帶點回來。”
“嗯。”沈落辭看着流螢走出了屋子,疲憊地躺在了牀上,徐懷瑾蒼白的臉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腦海中浮現,心又被揪到了一起,帶着深深的鈍痛。
他現在怎麼樣了呢?剛纔她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她只記得他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直到現在她閉上眼,都彷彿能看到那觸目驚心的暗紅。
她說了不想再見他,他也答應了不會再來,那麼以後,他們還會再相見麼?還是,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