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贏素的馬車到了御道街,才往裡走了沒有多遠便停了下來。
“前面成親的隊伍堵住了路。”馭夫在外面言簡意賅地說道。
贏素在外面的時候,他身邊的人都是訓練有素,絕不多說一句,亦不會在人前暴露他的身份。
“停下吧。”車裡傳來淡淡的迴應。
馬車停在了路邊,贏素跳了下來,原本手裡拿着一隻斗笠的他,在看見人們都在往一個方向張望的時候便隨手又扔回了車裡。
貼着道路一邊,他快步朝着泰豐樓的方向走去,幾個侍衛散在他的周圍,並不顯眼。
踏進泰豐樓雅間的時候,贏素一眼就看見了一手撫着腹部倚窗而立的嶽西。
距離上次分開不過十多天而已,再次見到這個狠心的女人,他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知道樓下有馮繼宗守着,嶽西便放鬆了警惕,此刻她正垂着眼簾出神地望着什麼。
贏素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順着她的視線也往樓下看去,卻發現原來她正癡癡地望着樓下的一對兒新人,眼睛看向穿着大紅喜服蓋着龍鳳喜帕的新娘的時候是說不出的羨慕!
“娘子……”心裡是莫名的疼,還有着無邊的愧疚!
贏素伸臂從身後抱住了她:“對不起……對不起……”
大婚幾年,她還懷了他的孩子,可至今他都不能給她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這是他的罪過亦是他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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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怎麼來了?這裡可是御道街,你就不怕我小心眼兒病犯了,揍你一頓?”低頭看着放在自己腹部的一雙玉手,嶽西輕笑着說道,身子完全倚在了他的身上。
“娘子打我也是應該的,爲夫確實該打……”贏素小心地撫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把下巴放在嶽西的肩頭,兩個人一起往樓下望去,一對兒新人已經被人擁着邁了火盆進了院子。
“爲夫欠娘子的太多,等着……我一定要風光地迎娶你進門……”
莫名的,嶽西竟然想到了鄭寶才的話:我也算給她辦了個風光大葬……
“怎麼了?”感覺到她身體忽然變得僵硬,贏素擔心地問道:“可有不適?”
“你又瘦了,下巴都硌人了……”嶽西反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轉了身子,夫妻兩個面對面站着:“用了膳沒有,這裡的飯菜還算說得過去,我們邊吃邊說。”
“嗯。”贏素牽着她的手走到桌邊落了座:“吃慣了娘子做的飯食,宮裡的膳食爲夫不愛吃。”
“添毛病了!”這話讓嶽西心裡美滋滋的,她嘴上還是勸道:“對不對胃口的也要吃些,過去你不是餓得連我家的碗都要啃了吃,也沒見你挑食。”
“那不一樣……”贏素瞟了嶽西一眼,眼波流轉:“那時,我還沒有娘子吶……”
“又發騷。”贏素含義不明的眼神看得嶽西心旗搖曳,她扭臉對着門口說道:“上菜吧。”
“娘子爲何不看我?”贏素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與旁邊的嶽西緊緊的挨着:“爲夫的衣衫是特意傳給你看的……”
“給我看?”嶽西‘吃吃’笑道:“給我看是不用穿這些的……”
“……”贏素的臉被她一句話說得頓時如火燒,心裡也跟着起了火。
眼巴巴地看着嶽西,贏素忽然起了身,拉着她就往外走:“將飯食都送別院去……”
“是!”立在門口的侍衛忙應了。
“哎!還沒吃呢!”嶽西一邊被他拉着往樓下走一邊說道:“吃熱的多好……你怎麼風一陣雨一陣的。”
“爲夫餓了……要吃娘子……”贏素貼着她的耳邊貓似的輕聲說道:“娘子啊,趕緊回去吧……”
……
“再折騰……我真打了啊……”
凌亂的矮榻上,兩具年輕的身子交纏在一起,偌大的寢殿裡,四處瀰漫着濃濃的曖昧的味道……
嶽西兩隻手都搭在贏素的肩上,用力的推他:“春天都過了,還發春!”
“我不動了……就想抱着娘子……”贏素微微側着身子,唯恐壓了她的肚子,一隻手攬在她的腰上就是捨不得鬆開:“都一個月了……娘子也不想我……”
“想又能怎樣……你又是身不由己的。”感覺到他身上汗津津的,嶽西伸手在周圍胡亂摸索着,想把被子找來給他蓋上。
贏素一陣沉默,隨即按住了她的手:“不要找了,我們去沐浴。”
“生氣了?”任由他爲自己沐浴擦身穿上了衣衫,嶽西站在榻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贏素問道。
贏素細心的將她腰上的帶子繫好,隨即擡頭踮着腳在她的脣上親了一口:“和娘子在一起爲夫總是身心愉悅的,哪裡會生氣。”
“沒氣就好,我們去吃飯!”嶽西也在他的脣上‘吧唧’回吻了一下,隨即兩手抱着贏素的脖子笑道:“抱着我和兒子過去吧……”
“呵呵!”贏素笑着搖頭,果真攔腰將她抱起,兩個人一起到了外面。
“挺好的一桌菜,這麼一熱就沒有剛出鍋的時候好吃了。”坐在桌邊,看着幾個被從新熱過的菜餚,嶽西覺得有點可惜。
“有娘子在,吃什麼都好。”贏素遞了筷子給她:“娘子多吃些,你一個人要吃兩個人的飯呢。”
“給我一些人就成。”
大殿裡只有嶽西和贏素兩個人,說話也不用藏着掖着,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不成。太危險,還是讓贏緋帶人去。”贏素斷然拒絕:“娘子不願看到我母后,我可以讓你住在宮外,但去撫寧,騎馬也要幾天的路,我不許你去!”
“我纔不截那些船呢!”嶽西放下筷子,壞笑着湊近贏素低聲說道:“你說,這幾艘船要是平白的沒了蹤影,你舅舅會不會心疼?”
“明家雖然財大氣粗,但一個船隊要是沒了,也是傷筋動骨的事。”贏素也壓低了聲音回道:“所以,讓贏緋去,這次他似運鐵礦,正是人贓並獲的時候!”
“我離開皇宮並不是爲了躲着你的母后和明香君。”嶽西不屑地說道:“若沒了明成沒了明家,她們屁都不是!”
“這批運鐵礦的船也掛的不是明家的標誌,所以即便是被贏緋將他們全部捉了,那明成咬緊了牙不認,你能把他怎麼樣?”
“所以爲夫纔不許娘子去。”贏緋放下筷子,沉聲說道:“此事,爲夫自有安排。”
嶽西皺眉瞥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話。
身爲大昭的帝王,贏素雖然只是個擺設,但幾年下來,他也暗地裡做了不少事。
嶽西能查到明傢俬底下做的那些違反大昭刑律的事,他自然更能查的到。
只是以往都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去扳倒明成!
如今……
“呵呵!”贏素冷笑一聲,陰森森的。
……
轉眼進了五月,雨水開始多了起來。
趕在雨季前,西廂村的宅子總算是竣工了!
沒等着裡面的漆味散盡,嶽西便讓高公公帶着人開始收拾,好在一應物品都是現成的,也不用多添置什麼,她過去看了一遍,覺着挺滿意。挑了個黃道吉日便帶着大夥兒搬了回去。
雖然是舊房子翻新,也算是喜事一樁。
在門口正式的掛了‘嶽府’牌匾的宅子裡,嶽西擺了一天的流水席,又讓才蓋了房的戲班子唱了一天大戲,宴請招待西廂村的諸位鄰居。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裡常住,和左鄰右舍搞好關係總是沒有虧吃。
從新翻蓋後的嶽府還是三進院子,行宮裡的幾個女人都住在了二進院子裡,而嶽西則搬到了後院,這樣更能方便贏素的進出。
“陛下又有幾日未來了。”
柳蔭下,石桌邊,嶽西低頭看着幾間鋪子的賬冊,不時寫寫算算,而樓夫人則坐在一張躺椅上閉目養神。
從賬冊上移開目光,嶽西望向母親,心中一動:好似,母親總是注意着北北呢……
心裡雖然這樣想着,她口中還是說道:“他出宮一趟不容易,朝堂上那些事也夠他忙,我這裡有母親在,他倒是放心。”
“月夕……”樓夫人側身朝着她輕聲問道:“他……對你可好?”
“啊?”沒想到極少開口說話的母親居然問起了這個,嶽西笑道:“他若是對女兒不好,娘還能給替我出氣啊?”
“哼!”樓夫人忽然睜開了眼坐了起來:“當年,娘能救他一命,自然也能再收回去!”
“娘啊……”沒來由的,母親的話讓嶽西打了個寒顫,她丟下賬冊蹲在樓夫人的身邊握着她的手說道:“那些都過去了,我不是沒事麼,您也不要再生他的氣,他那時以爲韓花朝是我……”
“起來,蹲久了你的腿會腫脹的。”抽出手來扶起女兒,樓夫人語氣淡淡地說道:“母親也看出來了,他現在對你還不錯。”
“所以母親就不要氣他了!”再次握上樓夫人的手,嶽西一陣心疼。已然是夏天,尋常人就是不動都要出汗,而母親的手卻是冰冷的!
“娘,那幾年您是怎麼過的?又怎麼會去了財神廟呢?”
這個問題在嶽西心裡憋了很久,她也問了幾次,每次樓夫人都是閉了嘴不再言語。
“等有機會娘再告訴你。”這次也不例外,聽到女兒追問起往事,樓夫人依舊是不願提及。
“那您的眼睛是不是韓其害的?”
韓月夕大婚離開藥廬的時候,樓夫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的頭髮是烏黑的,而不管站着還是坐着,母親的腰肢都是挺直的……
而今,望着頭髮稀疏身子佝僂形容枯槁的那個婦人,嶽西只覺的胸中有火在燒!
“韓其?”才躺在躺椅上的樓夫人一下子坐起,她一雙灰色無神的眼睛望向嶽西厲聲說道:“月夕,他是你的父親,你怎麼可以直呼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