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白日的,明氏兄妹在永寧宮撐着雨傘見了面。
撐傘的兩個太監倒了黴,一人被澆了一頭鳥糞!
看着眼前飛起落下的烏鴉,明成早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沉聲問道:“這些飛禽聚到太后您的宮裡有多少時候了?”
裕仁皇太后皺着眉搖頭:“此物乃是和兄長你前後腳到來的,沒多大會兒功夫!”
“……”明成負手立在傘下,側頭看了妹妹一眼,忽然覺得她很不會說話。
“看着我做什麼?你倒是給我出個主意,該把這些鳥兒怎麼辦?”裕仁皇太后顯然沒有注意到兄長的臉色,屋頂上,宮牆上,院子裡栽的那棵楊樹上到處都是大黑鳥兒,看得她頭疼欲裂!
“愚兄只會治國安邦,轟鳥兒這等小事我怎麼會知道怎麼辦!”
作爲明氏家族的族長,文淵閣輔政大學士,位居一品大員的明成說話肆意慣了。
尤其他身邊站的又是自己的嫡親妹子,因此此時他的言語便更是未曾多想。隨意到連自己得罪了太后娘娘都未曾覺察!
“大學士眼裡只有銀子,一個五品的員外郎你都能掙個幾十萬兩,恐怕這心思都用在了這個上面,轟鳥兒這樣的事情你自然不放在心上!”
明成眉頭深鎖,緩緩轉身對了裕仁皇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以爲我們明氏一門忠烈支撐着朝廷只憑得這一腔熱血?”
“哇!哇!呀!”
不等裕仁皇太后回話,老鴰已經叫出了聲,而且一隻叫旁的也跟着叫,頓時‘哇呀呀’的鳥叫聲大作,吵得兩個人連鬥嘴的心情都沒了。
一個把買官賣官當做了理所當然,一個因爲對方竟忘了誰纔是這天下的主人。
兄妹兩人不歡而散,明成一甩袍袖氣哼哼的往宮門口走去,舉傘的太監一時沒有跟上他的步子,就讓輔政大學士堂而皇之的走在了院子裡,宮牆上的老鴰們如一片烏雲般振翅而起,一片糞便劈頭蓋腦地便落了下來,明成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把腿就跑,奈何兩條老腿的速度終抵不過那些從天而降的腌臢物,還是被澆了一身!
“呵呵!”瞅着哥哥掛着一身斑駁狼狽而逃,裕仁皇太后的心裡卻是無比的舒坦,再擡頭看那盤旋的半空的烏鴉,倒也覺得沒那麼討厭了。
“汪值,找些人把這些鳥兒驅散了吧,再把這宮裡上上下下好好沖洗一番。”
吩咐了幾句,裕仁皇太后進了永寧宮,先回寢宮換了朝服,心裡一時氣兄長氣勢凌人,一時又氣贏素不聽話,心口上如同架着一簇旺火在燒油鍋,油溫高的就要着起來,面上卻只能看到冒起一陣青煙。
如同此刻的她。
面色如常地換好了便服,耳邊聽着院子里老鴰和太監們交織在一起的喊叫聲,她脣角一勾淡淡地說道:“去,把坤寧宮的那位請過來,哀家今兒閒在,我們正好說說話。”
“是。”一名宮女行禮後倒退了幾步出了寢宮,裕仁皇太后則移步朝着牀榻走了過去:“哀家累了,午膳不要傳了,等哀家歇息起來在用。”
“是。”
寢宮裡服侍她的三名宮女面面相覷着,心道:不是才說要請了坤寧宮的娘娘過來說說話,太后怎麼又睡下了?
“你們都下去吧,甭管誰來,哀家都不見!”
側身躺在榻上,裕仁皇太后微微閉了眼,脣上還保持着她慣有的微笑,此時她很想對兒子說:你不是覺着自己大了翅膀硬了麼?連母后都敢忤逆了!好,那我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疼!
兒子不聽話,就來收拾他的女人,看誰心疼……
舒舒服服地在榻上躺了好一會兒,裕仁太后漸漸有了睏意。
此時正殿裡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正是方纔服侍她睡下的那個:“娘娘,太后娘娘鳳體違和,才躺下,請您先在殿裡坐坐……”
“坐着吧……”裕仁皇太后翻了個身,閉了眼,很快的睡了過去。
永寧宮的正殿裡只剩了嶽西一個人,宮女和太監們知道太后娘娘的規矩,都遠遠地躲在了宮門外,倒是個個都支愣着耳朵聽着大殿裡的動靜。
永寧宮嶽西來了幾次,對這宮裡的陳設並不陌生,她先往經閉的房門的偏殿方向望了望,隨即徑直走到燃着香的書架旁,隨手抽了本書,打開一看竟是一部佛經,趕緊又放回了原處。
一連拿了三本都是佛經,嶽西失了興致,回頭一看那三支立香,她打了個噴嚏!
“媽蛋的!能嗆死人……”小聲嘀咕一句,嶽西提步走到了宮門前推門走了出去,馬上被守在門口的宮女攔了下來:“娘娘,方纔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想要與您說活好,還請娘娘您稍等片刻,太后娘娘午睡的時辰並不會很久……”
差了人請自己過來聊天,正主卻躲在屋裡睡覺,嶽西用腳趾頭想也能明白:躺在屋裡的老巫婆又出幺蛾子呢,這是拿自己出氣給贏素看!
“哇!哇!”“啊!啊!”
入耳的老鴰叫聲尖厲而悠長,一聲接着一聲,那宮人看了忙走到門口將兩扇宮門關嚴。
“娘娘,要不您坐在外面喝喝茶?”那宮女小心的問道。
“我還是回屋喝去吧。”嶽西擡頭瞅着那些烏鴉,再瞅瞅那些拿着長竹竿拴上紅布條不停地驅趕着落下的那些鳥兒的太監們,她明知故問道:“這麼多鳥兒啊,都是哪裡來的?怎麼單單直往太后的宮裡飛呢?”
說着話她已經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站定,卻並不急着往殿裡走,倒是頗爲好心的提醒那些轟鳥兒的太監們:“那些鳥兒起起落落,你們停下它們也停下,這樣是轟不走的。”
幾個太監疲於奔命,人人頂着一頭大汗兼一頭鳥糞,正是苦惱的時候,聽了嶽西的話果然都住了手停了動作熱氣騰騰地湊到臺階下真心求教:“娘娘說的沒錯,小的們已然轟了有會子功夫,一點沒見成效!”
“我就知道……”嶽西同情的點點頭:“這些東西天上着可比咱們走路自在,你們就是累死它們也不會走,你們得弄出點兒動靜來嚇唬它們,不管是敲鑼打鼓也好,放幾掛爆竹也好,終歸是動靜越大效果也會越好!”
“這樣……不好吧……”門口的兩個宮女對視了一眼,又往寢殿的方向望了望,其意自明。
“外面你們和這些鳥兒吵成這樣,太后娘娘能睡得着纔怪!”嶽西撇撇嘴不再多說,轉身進了永寧宮。
門外的太監宮女們湊到了一起小聲的嘀嘀咕咕,商量着對策,宮門裡嶽西端着一杯滾燙的熱茶站在臨窗的案几前靜靜的聽着窗外的動靜,末了,將手裡的才落開的一碗茶水都澆在了那盆開的最好的蘭花裡!
汪值出了十二監的衙門,正慢悠悠的往回走,猛然間聽到一陣鞭炮聲和鑼鼓聲同時響起,他馬上往永寧宮的方向望去,就見那一大片老鴰已然炸了窩,黑壓壓的升在半空中!
“總管大人,這就是咱們宮裡頭的動靜!”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湊到他身邊小聲說道:“方纔掌印的秦師傅不是說了,要轟走那些老鴰必須得有大動靜才成,看來,有高人給咱太后娘娘說了法子了!”
汪值瞪了他一眼:“別那麼多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小太監熱臉貼了冷屁股,趕緊閉了嘴,臊眉耷眼地跟在汪公公小跑着朝永寧宮趕,心裡還納悶呢:汪公公這是急什麼?
一進永寧宮的宮門,汪值就看見太監宮女跪了一院子,而穿着便服的裕仁皇太后則寒着一張臉立在臺階上一看就是在發脾氣!
汪值趕緊在跪着的人羣裡掃了一眼,沒看到嶽西的身影,這讓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太后娘娘睡得正舒坦的時候被外面的聲音驚醒,她睜開兩眼一時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扭頭對着外面喊道:“是坤寧宮的那位又修行上了?”
“沒有!太后娘娘,臣妾就在外面吶……”嶽西的聲音幽幽響起,回的倒是快!
原本外面老鴰叫着關了宮門她還能睡得着,現在被吵醒氣得只能乾瞪眼。
轟走了嶽西,裕仁皇太后把火都發到了宮女和太監身上,她冷聲問道:“哀家不是說讓你們用杆子轟麼,這是誰出的主意又敲鑼又打鼓的?”
“是坤寧宮的娘娘啊……”跪在太后腳邊的宮女才捱了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低着頭強忍着淚水抽噎道:“娘娘她說……”
“她說什麼?”裕仁皇太后一擰眉,直覺上就猜到嶽西說不出好話來。
那個宮女擡頭看着她,就見平時總是掛着笑的太后娘娘如今一臉的兇相,她連忙低下了頭:“坤寧宮的娘娘說了,太后娘娘是鳳體,這些鳥兒都是奔着您來的,這叫……百鳥朝鳳!”
裕仁皇太后聽得更想打人:百鳥朝鳳?一百隻鳥兒倒是有的,只不過都是老鴰!
想到這裡,她擡頭往高處望去,卻是驚奇的發現天空中一隻鳥兒都沒有了!
湛藍的天空裡飄着幾朵白雲,看了讓人心裡一陣痛快。
“鳥兒呢?”裕仁皇太后往臺階下走了幾步,回頭往大殿頂上望去。
“回娘娘……”汪值適時地接了口:“老奴才去了十二監問過,倒是也有人說了這些鳥很怕炮仗聲。”
裕仁皇太后仍舊看向高出,腦子裡卻在琢磨着一件事:百鳥朝鳳……若說是鳳體,她本來就是皇后,這些老鴰怎麼不去坤寧宮鬧騰呢……
“難不成,這些老鴰聽她的話?”
……
頭天飛的一乾二淨的烏鴉,第二天黃昏的時候又成羣結隊地回了永寧宮。
在試了幾個法子都不起作用之後,裕仁皇太后的腦袋上也落了鳥糞!
“去!放幾掛鞭去……一定要把這些畜生給趕走!”天色漸晚,大殿裡外都暗了下來,天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黑點讓她覺出可恐懼:“這些喪門星怎麼只追着哀家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