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將恐懼定義爲對不可預料的危險所產生的一種心理和生理上的強烈本能反應,尤其當面臨死亡的時候,恐懼甚至能讓人的理性徹底崩潰,槍魔此刻給人的感覺就是那樣,彷彿世界末日提前降臨?
“從誰先開始呢”,審判的目光,從衆人身上一一掃過,讓每個人的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終於有魚人承受不住,丟下金槍,哭泣。?
“那就從你開始吧”,槍魔一旦決定便立刻行動,他擡起手扣動扳機,子彈從滑膛中射出,直奔魚人的心臟而去。?
眼看着一條生命即將逝去,李斌忍不住出手,只聽他高喊一聲,“聖光箭!”?
拉滿長弓,光箭騰空,精準地從漩渦縫隙中穿過,看似巧合一般地擊中了飛行中的彈頭,光箭粉碎,換來子彈一寸偏移,只打中魚人的肩膀。?
血花四濺,可憐的傢伙兩眼一翻,嚇暈了過去,若是大長老在,肯定會大聲地呵斥他,“沒用的東西,把偉大的海神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可海神已然不復存在,現在奧特沃特星上只有槍魔,真正殺氣十足,好像混世魔王一樣,他轉過身,右手一張,天寶面前的漩渦全都粉碎,化爲數不清水箭,疾射過去。?
“住手”,好似雷鳴一般的吼聲從遠方滾滾而來,明明聽到的時候感覺還在遠處,可短小精悍的人影轉眼已到跟前,沙偉同樣擡起手,只見水箭由近至遠,一根接着一根爆裂,在海中又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渦流。?
“沙老師”,槍魔的右手略微有些顫抖,他身上的殺氣隨之銳減,連義眼中發出的紅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其實沙偉又何嘗不激動,他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終於說出,“我該叫你槍魔,還是~”?
槍魔轉過身,不敢正面沙偉,幸好他的聲音是電子合成,不會因爲情緒而產生波動,“當我從地獄回來的時候,我便已捨棄了從前的一切,所以,還是叫我槍魔吧!”?
“不,你現在如果肯回頭,一切還能從頭來過”,沙偉的情緒再次失控,他努力握緊拳頭,依舊無濟於事,“孩子,趁你現在還有人性,早點回頭吧,不然等到呂教授把你改造成百分之一百的人造人,你就不再會有任何情感,你將成爲冷血的殺人機器。?
“你又何必騙自己呢,老師,我~已經不可能回頭了”,槍魔的語氣中顯露出與年紀極不相稱的蒼涼,彷彿已是日暮西陲的老人。?
“你~”,沙偉長嘆一聲,鬆開了拳頭,“你走吧~”?
“我還不能走,教授讓我要殺掉這裡所有的人”,槍魔又拉響了槍栓。?
“你,你還要糊塗到幾時”,沙偉動怒,忍不住上前幾步,喝道,“如果你一定要動手,就先打敗我!”?
電子眼轉動着,槍魔沉默了片刻,方纔開口,“好吧,我可以不殺其他人,不過,我一定要殺他!”?
順着槍魔的手指看去,啤酒肚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他的臉已因爲恐懼而扭曲,粗壯的腿哆嗦着,往後挪動,“不,不要殺我!”?
槍魔的目光又變得冰冷,黑洞洞的槍口再次對準目標,“哈利!該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不~”,啤酒肚嚇得癱坐在地上,他已只會一個勁地搖手,求饒,“別,別殺我,過去的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與我沒有關係!”?
“不是你,還會是誰”,槍魔神經質地大叫起來,手中的紅色長槍卻並未因爲情緒的波動而有任何動搖。?
“是,是~”,哈利的眼珠轉動,眼神也變得飄忽。?
“哈哈,你是不是又想編造故事,這一套已經行不通了,受死吧”,槍魔再不猶豫,扣下扳機,衆人莫名地聽到兩聲槍響。?
“不好”,即便是在水中,沙偉依舊行動飛快,絲毫不受阻力的影響,他搶到哈利跟前,伸出右手,異能匯聚成球,將彈頭吞沒,分解,直至無形。?
“得救了”,哈利兩眼一翻,也步了剛纔那名魚人的後塵,暈死過去。?
“第二聲槍響從何而來”,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在尋找這個答案,終於,還是李斌先發現了,“天寶~”?
銀色的長槍握在天寶手中,槍口的白煙仍未散盡,他的手在顫抖,剛纔那一槍根本沒有準頭,遠遠地偏離了目標,可已足以引起槍魔的注意。?
如果說,此刻還要讓他再打第二槍,那是說什麼也做不到的,因爲僅剛纔那一擊就差不多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
“你怎麼可能使用我的重生”,在槍魔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無論是他手中那把紅色長槍,還是天寶手中那把,全都經過特殊的加密,理論上只有他才能使用。?
“我也不知道”,天寶呼呼地喘着粗氣,其實他也不明白,只覺是,“這把槍完全是憑藉自己的意志在射擊,剛纔我是被它控制了,根本無法管住我的雙手。”?
說法儘管有些詭異,但槍魔臉上並無驚訝,他以爲,“難道是重生想告訴我什麼嗎?”?
重生顯然是銀色長槍的名字,如果是在以前,有人和天寶講,槍會說話,那他肯定會以爲對方是在扯淡,不過現在的他相信,因爲,他剛纔已真切感應到了重生的異動。?
“還給你”,天寶做了一個令人驚訝的舉動,他用盡剩餘的力氣,將銀槍丟給了槍魔。?
“謝謝”,後者儘管說得很輕,可還是被人聽到,沙偉只覺一陣揪心。?
“太好了,你又回來了,重生”,槍魔很是親切地將槍身貼在臉上,似乎在聆聽着什麼。?
“槍魔,難道你聽不到了自己的心聲嗎,復仇只會毀滅你,醒來吧”,沙偉終於忍不住高聲喊出,旋即他又低下頭,泣不成聲。?
槍魔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其實,他又何嘗不被觸動呢,只聽他自言自語道,“不錯,我現在苟活着就是爲了復仇,這是我的全部,它將陪我度過殘生,但我心中真正想要的,恐怕只有重生才能理解,如同老師說的那樣,或許是重生不願看到,我僅有的那點人性也磨滅吧。”?
想到這,槍魔轉了過去,身上的殺氣蕩然無存,他的聲音還是那樣蕭瑟,“好吧,今天就到此爲止,算你們走運,我已經不打算再殺你們了!”?
忍不住又回了下頭,槍魔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擦過沙偉,只聽他又講,“別了,老師,等下次再見,我們就是敵人了!”?
“混小子,別再讓我見到你”,沙偉幾乎是用全部的力氣吼出來的,因爲只有這樣,他纔會感覺好受一些。?
“爺爺~”,怡馨輕輕靠在他身邊,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別了,諸位”,槍魔的目光又在天寶身上停了幾秒,這才大步邁過空間裂縫,李爺緊隨其後,隨着他倆的背影消失,圓形的空洞立刻收攏,四周的漩渦一起垮塌,大海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
“爺爺,我們也該走了”,怡馨於心不忍,卻又無可奈何地推了推沙偉。?
後者擦了擦眼角,點了點頭,“走,回時空管理局吧。”?
天寶他們這才聚攏上來,與灰熊小隊的諸位同仁合流之後,一齊往聯絡點進發。?
這邊事了,但槍魔那邊纔剛剛開始,當他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呂教授正忙得不亦樂乎,新採集來的血樣的效果好得出奇,讓他喜不自勝。?
咔嚓一聲,槍魔一腳踩到了用來收集血樣的針管,不過其中的血液已被提取出來,所以被呂教授隨手丟棄在地上。?
“對不起,教授,我沒有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槍魔低聲下氣地說。?
“太好了”,呂教授的回答卻和他說的完全不着邊,前者很是興奮地指着培養瓶中正在翻騰的血液,說道,“這次採集到的血樣太神奇了,居然這麼有活力。”?
可他很快又抱怨起來,“都怪我疏忽,沒有仔細分析,就用光了所有的血樣,還把它們混合在一起,這下可好,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液在起作用。”?
說着,呂教授很不甘心地將天寶等人的資料一一調出,投影在光幕上,他看得很仔細,試圖從中找出答案。不過幾輪下來,他依舊沒有思路,禁不住叫嚷起來,“該死,剛纔真該多采集點血樣!”?
他冷不防轉過身,連槍魔也差點在他的威勢壓迫下後退,只聽他問道,“在這些牧羊人裡,你有沒有感覺誰比較特別?”?
隨着資料緩緩轉動,槍魔還是不經意地在天寶的相片上停留一下,不過他的回答卻是,“抱歉,教授,我看不出來?
“是嗎”,呂教授託了託眼鏡架,聲音又恢復平穩,“算了,反正他們都還活着,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先讓我們來完成你的試驗吧。”?
隨着紅色的柱狀按鈕被按下,培養罐旁升起一隻金屬立罐,不過在表面的金屬外殼層層退下後,又顯露出內在透明的核心,只見一塊只有黃豆大小的肉團,靜靜地漂浮在裡面,幾根金屬細管從罐頂垂下,連接着它,不斷輸送着養料。?
“這就是我爲你創造的新身體,它綜合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種強大生物的優秀基因,只要我把這次收集到的血樣再填充進去,它就能成爲真正完美的存在,而你也將成爲最完美的人造人”,呂教授不無得意地翹起了嘴角。?
“這就是第二次新生嗎”,槍魔如果還有人類的雙眼,他一定會流露出期待的眼神。?
“你們也是這樣覺得的嗎”,槍魔感覺到雙槍在輕輕顫動,似乎在對他訴說着什麼。?
“先看看充填的效果吧,希望能一次成功,眼下我可沒多餘的血樣備用”,說話間,培養罐的底部打開,增殖的血液順着管道流出,緩緩注入肉團中去。?
寧靜頃刻間被打破,肉團從沉睡中驚醒過來,起初,它只是緩緩的蠕動,貪婪地吮吸着新鮮的養料,但它很快就發現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愉,它的身體開始分裂,擴張,漸漸變大。?
“成功了”,呂教授飛快地瀏覽着儀器測得的數據,只覺欣喜若狂,“照這個速度下去,它很快就能成爲完美體,不,比這還要快!”?
正說着,肉團突然鼓了起來,就像是貪吃了一百隻氣球,不過,它體內的細胞分裂還在加速,甚至已超越了某種界限。?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次獲得的血樣”,呂教授低下頭,沉思起來。?
“嗚~”,旋即響起的警報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連忙轉過身,大聲對槍魔吼道,“快去進化艙,看來這次的改造必須提前了!”?
“是”,槍魔從未見過教授如此緊張,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便毫無猶豫地走向實驗室中央的進化艙。?
不過李爺擋在了艙門口,試圖攔下他,“大人,這次改造太危險,還是不要嘗試了吧。”?
“還有什麼會比現在的我更糟呢,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槍魔笑了,他彷彿已在那一刻獲得超脫。?
“復仇和重生就拜託給你了”,他並沒帶着雙槍進去,而是鄭重其事地留在李爺的掌心裡,然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進化艙。?
“你一定要回來啊”,李爺緊握着長槍,禁不住落下淚來。槍魔卻笑着衝她豎起了拇指,直到金屬的外殼層層疊疊隆起,終於再看不見裡面。?
與此同時,教授對着光幕,小心地操作着,已有籃球大小的肉團被緩緩移入進化艙內。?
“祝你好運”,話音未落,金屬爪已鬆開,肉團落在槍魔的胸口。前者就像是三天三夜沒有吃飯的餓鬼,一發現食物就伸展開所有肉觸,鑽進後者的體內,不管是血肉,還是金屬,亦或是其他什麼,它都一概不論地吞吃下去。?
“啊~”,若不是進化艙已被完全封閉,此刻槍魔的慘叫聲肯定會讓人感覺毛骨悚然,他忍不住想掙扎,卻被艙四壁上伸出的機械手牢牢禁錮,根本不能動彈,他只好發出更慘烈的叫聲,來舒緩身體上的痛苦。?
但是,肉團並非只是一味的吞噬,憑藉着呂教授在基因中注入的指令,它還在本能地進行着轉換,從胸腔開始,器官開始緩慢地形成,然後是血管,肌肉,有些構造與人類近似,另一些則更接近其他生物。?
一切看似順利,但呂教授的表情越發嚴峻,李爺越看越不放心,終於忍不住問,“教授,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終歸還是血樣不夠嗎,看來還是我估計得太樂觀了”,呂教授終於再不看光幕,重重地一拳,砸在操作檯上。?
“難,難道槍魔大人他~”,李爺頓時感覺整個世界崩壞,她癱倒在了地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教授不是全宇宙最好的人造人制造者嗎?沒道理會失手啊!不!槍魔大人絕不能出意外!”?
她情不自禁地衝到進化艙外,用力敲打着外殼,“大人要挺住啊,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沒用的”,許多年來,呂教授一直是站立着工作,這還是他第一次坐下,說不出的疲乏,無力,“我創造的那個肉團已經蠶食了他百分之九十的身體,不過剩餘的活力不足以讓它支撐到百分之一百,也就是說,它會再次休眠,同時,槍魔會死去!”?
“不,我決不允許這一切發生”,李爺敲得更重了,但金屬殼體還是紋絲不動,只留下她手掌上淌下的斑斑血跡。?
“對了,我怎麼忘記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呂教授突然擡起頭來,想到了什麼。?
“是什麼”,李爺衝過來,大聲質問。?
呂教授跑向儲物空間,翻箱倒櫃,終於從最底層搜出一管試劑,不禁欣喜若狂,黑色的液體十分粘稠,就連使勁晃動,也不見它移動分毫,但科學家的眼神中分明對它充滿信心,言道,“這是許多年前軒轅老大送給我的不死藥,據說有奇效!”?
“那還等什麼,教授,快點試一下”,李爺忙不迭地催促起他來。?
呂教授點了點頭,跑到進化艙前,用手指打開一個圓洞。此時,艙裡已被肉團擠得滿滿當當,一有缺口,肉須立刻冒了出來,呂教授連忙將試管塞進去。?
隨着肉團的蠕動,試管漸漸深入,等進入進化艙後纔不堪重負,破裂開來,黑色的液體流淌出來。?
肉團並沒有挑食地習慣,可當它吞下黑液之後,細胞的顏色竟慢慢變黑,同時這種現象並未因爲液體消失而終止,甚至愈演愈烈,直到所有的肉團都被染黑。?
槍魔已不再掙扎,這下輪到了肉團痛苦,後者時而膨脹,時而收縮,時而扭動,可黑色就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任憑它作爲,根本無濟於事。?
“這哪是什麼不死藥,分明是毒藥啊,老大誤我!”,新的變故讓呂教授深受打擊,他已不敢再去看光幕上跳動的數據,他自以爲是地認爲那些都是噩耗,會將他推入更深的地獄,萬劫不復。?
“怎麼會這樣”,隨着最後的希望破滅,李爺臉上也看不到半點生氣,她的心就在那一刻因爲槍魔的噩耗而破碎。?
可他倆並未注意到,槍魔最心愛的長槍突然一齊振動起來,紅色的復仇震得很快,似乎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而不停歡呼,但銀色的重生則顯得有氣無力,嗚嗚地低吟着,呼喚着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