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末的巴郡治所江州(後世重慶),已經隨處可見綠意在流淌,和花兒在得意的招搖着春意盎然。
但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這些。
無論是士人黔首,還是牧民的官僚。
因爲戰爭的陰雲,已經主宰了巴中之地的天空,讓空氣裡瀰漫着悲涼與無助,也讓人有窒息的感覺。
太守府內,劉璋的麾下們,同樣很悲涼與無助。
他們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駐守在漢陽郡的老將嚴顏,讓人帶來了一封書信,說無論如何,他都會以死報效兩代劉姓益州牧的恩義。在巴西郡的龐義則是說,他的兵力只能抵禦漢中張魯的入寇。
唯獨在永安白帝城駐守的黃權,讓人帶來的信息不同。
他寫了一封請罪書。
不是他要投降,而是一直拖到現在,他纔將當日狡狐陳恆的話語傳達過來:曹軍還是期待着,劉璋能夠入許昌朝廷當九卿的。
是的,黃權終於絕望了。
他一直想着,劉璋軍或許能利用各方勢力的相互掣肘,能繼續維持一方諸侯的局面。然而老天爺卻用殘酷的現實,擊碎了他的幻想。
也擊碎了所有忠於劉璋的臣子們,忠義報效的幻想。
大勢,已不可逆轉耳!
繼續抵抗三面夾擊的敵人,他們的確能留一段忠義佳話在人間;但是在史書裡,也會被附加上“螳臂擋車”的笑話。
而且,還是用無數巴中子民的血淚,來書寫的。
是故,在劉璋再一次哀嘆不忍黔首百姓遭到戰亂、再一次歸咎自己的時候,費觀、董和等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們都不再反對了。
都不能因爲自己的一腔忠義,就讓劉璋背上個末路諸侯悲鳴的名聲,和斷絕了劉璋的未來,還有他們家族子侄的未來。
不想看到這一幕,那麼只能從這三方勢力中,挑選一個依附過去,享受着大樹底下好乘涼。如此一來,實力最強的曹軍就成了首選。
別的不說,劉璋對外聲稱是應朝廷的徵調,回許昌當九卿,名聲也會好聽許多不是?
有個遮羞布,總比沒有的好不是?
因此,劉巴再一次變成了使者,匆匆忙忙趕赴去荊州南陽。
他的腳步,不得不急切。
春耕已經結束了,已經到了狡狐給的最後期限。
到時候一旦曹軍開始攻城,那麼,蜀中的馬家軍和漢中張魯,也會發動攻擊。饕餮失敗者的血肉,演繹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但是呢,狡狐覺得他來得有點早了。
“劉公爲何如此匆忙邪?”
他是這麼說的,在劉巴風塵僕僕的趕到南陽郡,才相見的時候。
劉巴氣結。
來得匆忙,還不是汝個豎子言之鑿鑿,說要春耕後發起攻勢?
更可恨的是,狡狐知道原因後,還來了句,“哈,劉公不曾聽聞,兵不厭詐乎?”
好嘛,差點沒把劉巴給氣死。
此狡狐者,端的不當人子也!
不過呢,他還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回去給劉璋回稟的。就是無論形式,還是過程,都有了些不一樣。
狡狐讓他們再堅挺兩三個月,再商議投降的事。
爲了表示誠意,還將邊界的兵卒,調了一大半回去新城郡駐紮。
說得好像,投降還要挑選個黃道吉日的一樣!但劉巴和劉璋等人,對狡狐的這個古怪舉動,都心知肚明。
無非,是在等曹操封王之事,塵埃落定耳!
試想下,曹操一從魏公變成了魏王,巴中之地就投誠了,是多麼值得炫耀的功績啊!是多麼能證明曹操當魏王,是人心所望啊!
尤其是,劉璋的身份,還是大漢皇室苗裔!
當然了,這是明面上的原因。在狡狐的心裡,還有另一層意思。
他這是需要時間,來因利導勢,給法正等在荊州的嫡系心腹們,安排好掌控權力的位置。爲了他以後的再度掌權。
所以呢,隨着一大半曹軍兵卒退回新城郡的,還有法正。
他是唯一知道狡狐計劃的人,更是被選擇繼承狡狐在荊州權力的人,替狡狐維護所有嫡系心腹恩義的人!
這兩個人,在書房裡密謀了整整五日後,再三確認沒有一絲一毫的紕漏之後,陳恆才讓人以八百里軍情的速度,給曹老大帶去了一封書信。
就一句話:“恆斗膽,請主公當面授魏國官職!”
曹老大接到書信的時候,就直接車駕南下,藉口是去揚州巡視軍情。
一方面,是馬上就四月份了,許昌朝廷百官們已經有了定論,在準備着昭告天下,給他將公的爵位變成王。他從去揚州,剛好能趕上時候。
另一方面,是他一眼看懂了狡狐的意思。
狡狐已經有把握,給他當上魏王的時候,獻上巴中歸順的大禮。
但是,此間還有些機密籌劃,不能假他人之口或在書信上傳達,必須要給他當面稟報,徵求他的意見。
謀大事嘛!
怎麼能不謹慎一點呢?
很善解人意的曹老大,馬上也讓人八百里給狡狐回覆:“善!四月中旬,子初可在譙縣等候孤車駕。”
好吧,狡狐看完,當場就在心裡罵娘。
這信使來回耗費了不少時間,他要趕在四月中旬抵達譙縣,得每一天都在馬背上,顛簸八九個時辰。連解個手出個恭的時間,都是奢侈的。
哎,爲了汲汲營營之心,認命吧!
此番事了後,還不知道被已經步入暮年的曹老大,雪藏多久呢!到時候,所不定還會感慨髀間生肉,思念征戰四方的戎馬生涯呢!
陳恆感慨了幾聲,便讓牛蓋帶幾十個部曲隨行護衛,一路風馳電掣的馳騁而去。
緊趕慢趕的,等到了譙縣,陳恆的兩股間都被磨去了一層皮。
下馬的時候,還是讓人給扶的。但是他依然不能歇一歇,而是強忍着火辣辣的疼,踉踉蹌蹌的往曹老大的駐地而去。
嗯,曹老大都是六十出頭的人了,趕路的速卻度一點都不慢,在昨日就到譙縣。
“恆,見過主公。”
方進入屋內,陳恆就躬身拱手而拜。
而曹老大呢,很神奇的起身親自來扶起,細細打量了一番,親切的來了句:“子初,孤許久未見汝了。”
那股神態,那個親切,猶如思念了好久的自家子侄。
賊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