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陳國公府,旁廳,一威嚴中年人居上首,眉目狹長、鷹鼻隼目,眼中精芒,直刺人心底。
中年人身前伏着一人。此人身形略瘦似猴、眼中血絲隱現、臉色蒼白。此時,想必即便是與這人極其熟悉的人,此時怕也認不出,這人就是侯聚寶。
“侯二,此番前來,有何事?”中年人看着侯聚寶誌氣盡喪的模樣,眉頭皺了皺,心感不妙。不過,他終究不相信,有他在這長安城中看顧,若不是侯二不長眼的惹上那些個煞星或是百年大族,會出什麼事。
“侯二愧對阿郎託付,二十年基業一朝散盡,今日特來請罪!主上大恩,且待侯二來世再報!”話如死井無波,好似在訴說旁人的事,只有當場人,能聽出其中心死頹喪。
中年人心如暗海生濤,那一絲不好的猜測得到應證。
廳中沉寂,氣氛壓抑得讓人不敢喘息。中年人威勢外漏、面沉如水,手上青筋暴突、微微發顫,良久,緩緩舒了口氣,才道:“是誰?”
“屬下不知。不過,當與長安富商李家有關。”
“李家?商人?哼!卑商之家哪有如此能耐!”中年人剛剛平靜下的心緒再起波瀾,隼目似箭,要射穿人心!
“也不知又是哪家。到底是何事,你且與我說說。”
侯二聞言,將近日之事和盤托出。
中年人細細聽着,臉上愈加難看。
“唔。一夜之間,如此大的手筆,莫非真是那些世家出手?不對,此地乃長安禁城,哪容得他們張狂!?難道……”想到心頭猜測,本來不平的心海,再驚起滔天巨浪。他手腳顫抖,臉色微白,良久方息,眼睛閃爍不定、其中精芒吞吐不息,粗大的手臂,其上經脈如一條條怪蛇隆起。
“先是候大出事,現在侯二又基業盡毀,哈哈,我道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又說幾人又這般勢力!”中年人雙眼赤紅,目光好似穿越空間,直直的盯向長安中央、盤踞正北的那座巨大宮殿,“李家,好一個李家!”也不知他說的是富商李家還是……
侯二伏在地上,聽着中年人的話,本來死寂的心,也被這驚天訊聞驚動,“原來是……敗得不冤。”
李行之絕沒想到,他一番作爲,竟造成如此‘美妙’的誤會,至此,君臣離心。而那個中年人的下場,至此便已註定。
也因此,李家正式進入長安各勢力的眼中,得到這些人的認可,所有人都在猜想,這李家到底是屬於哪家的勢力。
李行之本來只想殺雞儆猴,卻沒想到,結果比他想象中的好上數倍。大約是他殺的這隻“雞”不要太大。
李家的麻煩暫時沒有了,可李行之的麻煩卻剛開始。
自從知曉了李行之的“才能”之後,越王李泰有事沒事就往李府叨擾一番,言語到激動處,甚至將李行之比作“文王之姜尚”“漢祖之蕭何”,讓李行之汗顏不已;毫不因爲當時商人地位之低下而避忌,又讓李行之煩不甚煩。
李行之有時直嘆:怕是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也不過如此罷。爲此,心底的那點虛榮心也略略漲起。
卻不知,朝上御史臺那幫喜歡耍弄嘴皮子,因此而煽風點火。
此時的御史,還沒有宋朝那樣有實權,能罵跑皇帝,只能“風聞奏事”,實際上,就是一班奉旨八卦的傢伙。有事沒事,弄些八卦出來,給衆人樂呵樂呵;真正要事,無論是諫是納,都不關他們的事,不然人家魏徵這面“鏡子”怎麼出名?
御史臺的人自是不敢拿已經被李二寵得無法無天的李泰說事,但小小商人之家,卻是無妨。
“哦?青雀兒日日往那長安富商李家去?是不是那個最近鬧得風風火火的‘蘭桂坊’的李家?”
站出來的年輕御史聽得皇帝竟然知道那個李家,心中奇怪之餘,暗叫不好,口上卻道:“聖人聖明!”
“原來是那個李家。倒是有個有意思的小傢伙。”李二自語道。話說着,不知爲何,突然想起這兩日小高陽和小李治拿來的果子,只覺口中津液溢出,生生嚥了幾口口水。他看着站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的年輕御史,眉目一斂,道:“你先退下吧。”那小年輕立馬隱入人羣之中,生怕再引人注意,心裡哀嘆:怎麼一個小小商人,能通天呢?
堂下烏拉拉的一羣大臣聽着李二的話,眼中精芒微閃,對那李家、甚或是李家的那個未謀面少年,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倒是堂下一個長鬚絡腮、高昂着頭的大漢,腦中突然憶起那日滿天密密麻麻、黑壓壓、嗡鳴鳴、鋪天蓋地的一羣野蜂,全身發毛。而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個鷹鼻隼目的中年人,雙眼光芒卻閃了閃,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凌厲,瞬間隱沒不見。
經此一鬧,李泰去李家的時間也少了,不過,另外還有幾個大麻煩卻不消停——不過三五日,高陽必定拉着小李治和李雪雁往李家打秋風。
小李治還好,熟了之後,除了一點點好奇心讓人頭疼之外,倒是一個可愛小正太;至於李雪雁,正是當日遇見的綠衣少女,好似不喜歡說話,關係依舊陌生,不過,看着李行之,眼底的幾分好奇,卻將她出賣。
最讓人頭痛的就是高陽,明明還不大,卻偏偏有事沒事,向李行之亂拋媚眼,不時還嗲聲嗲氣、賣萌賣風騷,讓李行之煩惱不已。後世人說大唐風氣開放,李行之自來大唐之後,倒也不覺如何,可自從認識了這高陽公主之後,算見識到了。
也幸虧還有一個李霖芷能把高陽制住——高陽自以爲高貴的身份,在她這裡,全然就沒了效用,當日那一鞭,可是留下老大陰影!只是,有時兩人當真鬧起來,也能把李府鬧個底朝天。
李行之想着這幾日沒個安寧的李府,心中某些念頭欲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