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透

車來車往? 滲透

早晨,葉永平先醒來,發現多了一隻胳膊搭在腰上,一條長腿纏着自己的腿,向後側了側身卻覺得有個毛乎乎的東西頂在背後,他知道那肯定是王子愷的腦袋。他本來想輕輕挪開王子愷的胳膊,結果卻被抱得更緊了。王子愷還哼哼兩聲,吧唧吧唧嘴,整個人都貼上來。這個睡覺老實的傢伙!

葉永平看了下時間,剛過六點。他今天要再去一趟汽修廠,車輛檢修的工作算是完畢,但還得參加個總結會,填幾張表,寫完大修記錄,倒是沒什麼着急的。而車行今天大概也用不着自己,天好像依然黑着,要不就再睡會兒吧。

可是他卻怎麼也睡不着。從小一個人睡慣了,身邊多個人有些彆扭。前兩個晚上,一次是生病迷迷糊糊,一次是處理完兩個醉鬼比較累,倒不覺得什麼,而現在剛睡過一夜,還有個人在身後拱着自己,葉永平只能躺着一動不動地默數自己的心跳。

身後的人,葉永平的嘴角有了些笑意,很可愛的大男孩。一個熱情而單純的富家少爺,如今卻成了他這種平頭百姓的朋友。彼此的身體如此近地貼在一起,葉永平感覺得到從王子愷胸膛傳來的熱度,心中莫名地涌出一陣安心踏實。

葉永平憋到七點,實在難受,於是決定再試一試,爭取在不影響王子愷睡眠質量的前提下,把他從自己身上拆下來。可惜他失敗了。

王子愷睡眼朦朧地看着好容易才翻過身來的葉永平,眨了眨眼,五秒鐘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手腳並用地抱着葉永平。石化!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葉永平看着他瞪大的眼睛。

“呃?”王子愷的大腦運算能力有限,明顯有些當機。

“你能把胳膊和腿拿下去嗎?”葉永平笑着看他愣愣的反應。

“呃?哦!”王子愷趕緊扯回自己的領地。

“我先起來了,你再睡會兒吧。”葉永平坐起身,去衛生間洗漱了。

直到衛生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王子愷才徹底恢復正常。天哪!他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短褲,清晨的衝動,永平應該沒有發現吧。

葉永平彎腰洗臉時覺得後背有點溼,脫xia睡衣,發現上面有一片水印。想了想,然後輕笑起來。

王子愷敲了一下衛生間的門,然後腦袋鑽進來。

“永平,”王子愷支支吾吾地嘟囔。“你,對不起。”

葉永平看了他一眼,沒理他,繼續洗臉。

“永平?”王子愷心虛地哼唧。“永平?你生氣啦?我,我,我錯了。”

葉永平擦乾臉,把毛巾搭在毛巾架上,嚴肅地看着王子愷。王子愷的腦袋都快縮進衣領子裡去了。

“你知道錯啦?”葉永平伸手擡起王子愷的頭。“真的?”

王子愷老實地嗯了一聲,活像個闖了禍等待主人懲罰的小狗。

“知道就好。下次不要再把口水流到我的睡衣上了,聽到沒有?”葉永平終於憋不住笑出來。

“啊?”王子愷彷彿聽說自己當選美國總統似的,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葉永平。

“啊什麼?哪隻小狗睡覺流口水流了我一後背呀?瞧。”葉永平把換下的睡衣在王子愷面前展開,手指比劃着上面的口水地圖。

王子愷又當機了。原來永平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變化啊!嗨!幸好!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該是什麼反應呢?讓他知道了也好,就能看到他的態度;嗯,不行,把他嚇跑了怎麼辦?太冒失!

王子愷的腦子裡翻來覆去地假設着剛纔的情況,葉永平好笑地看着他發呆,心想這孩子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你沒事兒吧!要不再去睡會兒。”他拍了拍王子愷的臉,招他回神。“呃?我頭疼!”王子愷的腔調立刻變了——撒嬌囧囧之第一式病痛惹憐。

“你這兒有蜂蜜嗎?我給你衝點蜂蜜水吧。”葉永平關切地說。

“有,在廚房右邊第一個吊櫃裡。永平你真好,嘿嘿!”王子愷笑得很甜很獻媚——撒嬌囧囧之第二式甜蜜讚揚。

“好,你先洗漱一下,我去給你倒水。”葉永平走出臥室去了廚房。

“永平,有人照顧真好,你以後就住我家吧!好不好啊?”王子愷貼着永平背後,看他給自己衝蜂蜜水。此乃撒嬌囧囧之第三式盯人緊逼。

“不好。我可不想天天照顧酒鬼。”葉永平晃掉身後的狗皮膏藥,然後把杯子遞到王子愷面前。

“我又不是天天喝醉,都怪鄭學偉拼命灌我。”王子愷把責任都推到鄭學偉身上,完全忘記他也把對方灌得夠嗆。

“活該!”葉永平想起昨天兩個冤家的出色表現無奈地笑了笑。“你一會兒吃點東西,會好受些。”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一提起吃,王子愷便精神煥發。

“謝謝,不用麻煩,我出去隨便買點就可以了。”

“麻煩什麼?”王子愷皺起眉頭。

“我還要到汽修廠上班,把收尾工作弄完。”葉永平準備穿衣服走人。

“不行,不行,”王子愷急忙攔住他。“早餐很簡單,十分鐘就能吃上。我做的絕對好吃。吃完我開車送你去汽修廠,比你擠公交快多了!”

“呃”

“你不吃我也不吃!”王子愷撒嬌囧囧之第四式賭氣威脅。

“好吧。”葉永平投降。

“嘿嘿,這就對了嘛!”王子愷屁顛兒屁顛兒地去做早飯。

十分鐘後,煎蛋生菜西紅柿火腿三明治新鮮出爐,還配上了一杯熱乎乎的牛奶。

“我做的早點多有營養啊!和大街上賣的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做飯本就是王子愷人生的一大樂事,而爲心上人做飯更是甜蜜享受。

“能再次品嚐到王大廚的手藝實在榮幸之至!”葉永平和他開起玩笑。

“只要你願意住我家,天天都可以享受到本大廚的卓絕技藝。本大廚可是獨此一家,決不對外哦!”王子愷繼續推銷住在自己家的好處。

葉永平被他飄飄然的樣子逗得很開心。清晨的陽光照進來,似乎讓房間的空氣都清新不少。

吃完早餐,收拾停當。葉永平穿起自己的外套準備出發,王子愷皺起眉頭看着他的衣服。

“永平,你怎麼不穿我那件羽絨服啊?”

“哦,差點忘了。衣服和醫藥費都在車裡,昨天忘記給你了。”葉永平突然想起要還給王子愷的東西。

“衣服你就穿着唄!我還有。你身上這件也不厚,再凍感冒怎麼辦?”

“我早就打算去買一件,這陣子太忙了,沒顧上。等明天閒下來就去。這件還可以湊合一下。”葉永平摸着自己的衣服。其實,那是永樂穿了兩年嫌難看不喜歡替給他的,袖口已經有些磨損。葉永平的外套還在王子愷這兒,所以他就把這件翻出來湊合兩天。

“你嫌那是我穿過的舊衣服是嗎?”王子愷不希望永平嫌棄他。他已經想好要給永平買件新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去實施而已。

“怎麼會呢!我是怕弄髒了。我幹活兒的地方到處都是機油,蹭上根本洗不掉。你的衣服那麼貴不能糟蹋了。”葉永平趕緊解釋。

“嗨!我還當你嫌棄我呢!不就是衣服嘛!髒了就髒了,沒事兒,總比把人凍病了強。要湊合,你也先穿我那件湊合。”王子愷決心以後一定要改變永平關於東西比人重要的觀念,要學會心疼自己,嗯,不過,就算學不會也沒關係,由他來疼就好啦。嘿嘿!

“我明天就去買,真的不用了。我們走吧。”葉永平催他趕緊走。

王子愷扭頭不理永平,雙手抱在胸前,嘴撅得老高。葉永平推他,王子愷拍掉他的手,就是堵在家門口不理他。

葉永平無奈地嘆了口氣。“好,我先穿着,行了吧!”你小時候真的不是個小霸王嗎?當然,這話葉永平只能在心裡嘀咕嘀咕。

下午,在葉永平的堅持下,王子愷沒有再去陪他打吊針,而是等葉永平輸完液後到醫院接他一起去吃飯。王子愷把永平拉到一家很有格調的餐廳。葉永平雖然覺得已經給王子愷添了很多麻煩,但又說不過王子愷,三招兩式下來就沒話了。只要葉永平語氣稍微不堅決一點,藉口找得稍微慢一點,王子愷就已經順杆兒爬到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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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幾天就想來這家店,只可惜沒人陪我。這兒的香煎銀鱈魚做得可棒了。我自己在家做過,但沒人家那個味兒,還是吃得不夠多,所以沒品出到底是怎麼做的。永平,今兒還是你好,願意陪我去。呵呵。”王子愷搖頭晃腦地對永平說。

“嗯,”葉永平心想,我還沒答應呢,只是你,唉!“你的朋友呢?都不陪去你嗎?”

“啊?那幫傢伙忙着和小姑娘們胡混呢,沒人想得起我來。”王子愷知道永平不願欠人情,所以他要說得巧妙些,最好讓永平覺得這樣是在幫自己,否則他想約到永平可不容易。追求要講究方法,尤其是對待永平這種xing向不明敏感自持的類型,更加不能着急上火,免得打草驚蛇,還沒怎麼着呢,就先把人嚇跑了。所以,最佳通關方略是潤物細無聲,一點點滲透,要讓他在不知不覺中便陷入萬劫不復,呃,不對,濃情蜜意之中。嘿嘿!

“那你怎麼不找個女朋友啊!”葉永平問。

“唉呀!女人太麻煩,不喜歡。”王子愷說完又問起葉永平:“你呢?你有嗎?”

看葉永平笑着搖搖頭,王子愷懸在半空的心才掉下來。那就好!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女朋友啦,嘿嘿!

“永平,你是76年生的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葉永平很好奇王子愷怎麼知道自己的年齡。

“你徒弟說的。那天去你們車行修車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那個小喇叭。”葉永平無奈地笑笑。

“張雨是太崇拜你這個師傅了,所以才老把你掛在嘴上。”張雨可是他的重要線人,要仔細維護。“你應該有兄弟姐妹吧!”

“嗯,我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那你媽肯定最喜歡女兒吧。”

“我繼母是挺喜歡女兒的。”葉永平淡淡地說。

“呃?”王子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六歲的時候,我媽就去世了。妹妹是繼母和她前夫的女兒,弟弟和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葉永平說得很平靜,彷彿說的是別人家的事兒。

“呃,對不起,我”王子愷趕緊道歉。原來永平的家庭如此複雜,他一定過得不幸福,王子愷有些心疼。

“沒事兒,很久以前的事兒了。”葉永平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你呢?我記得你說過你還有個哥哥,一般像你這麼大的好像都是獨生子女了。”

“是啊。我哥比我大四歲。我屬於超生,因爲我媽一直想要個女兒,所以頂風作案生了我,結果還是讓她老人家失望了。不過,我是82年8月8號出生的,吉利吧。自從我出生導致我爸受了處分後,他就開始下海做買賣,於是我們家纔有今天日子。好多人都說是我命裡旺財,給我們家帶來了財運。嘿嘿!”

“嗯,是挺吉利的。”

“哎,你是哪天的生日?”王子愷趁機問道。

“我是yin歷六月初六的。”

“也是個吉利日子。啊!尤其是把我們倆的生日加起來,76668288,多棒一號碼兒呀!”王子愷傻樂起來。“76826688,82766688,76828866,怎麼念都好!”

葉永平只是微笑地看着王子愷興奮地叨唸着數字,雖然沒有說話,但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生日應該也是個幸運數字吧。

葉永平完成了汽修廠的工作,就天天到大偉車行幹活兒。而他一出現當然也少不了王子愷過來遛彎兒的身影。先是拿來件外套,說是把葉永平放在他那兒的棉衣弄丟了,所以又給葉永平買了一件。葉永平不要,他就說已經把商標扯了,造成無法退貨的事實;而葉永平讓他留着自己穿,他就穿上比劃給葉永平看,袖子短胸圍瘦;嘿嘿一笑,衣服就到了葉永平懷裡。接着,王子愷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那麼多要保養維修的車,一輛一輛又一輛,搞得車行的人都猜測王子愷家是不是開汽車租賃公司的,要不怎麼三天兩頭送車過來。

當然,鄭學偉對王子愷的厭惡也勢必同王子愷的報道次數成幾何數增長。雖然數九寒天的,但鄭學偉卻覺得王子愷像極了某種飛動時發出嗡嗡聲的腐食昆蟲,成天圍着葉永平繞來繞去。只是礙着葉永平的面子,他既不能趕王子愷走人,也攔不住王子愷往葉永平身上貼。王子愷倒好,不管鄭學偉撂下多難看的臉色,都能該嘻嘻哈哈照樣嘻嘻哈哈。偏偏葉永平還由得王子愷在身邊晃,有一次甚至還來替王子愷說情,認爲鄭學偉不該冷臉對待他這個熱心的朋友。過去的一個月,幾乎成了鄭學偉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最鬱悶的日子。所以,車行裡年齡最小最沒地位的張雨少不了被轟成炮灰,害得張雨成天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就連大李和三子也得經常受着鄭學偉的低氣壓。

然而鄭學偉的不爽恰恰成爲王子愷向車行內部滲透的最佳時機。時不時地請張雨吃個飯,當然主要目的還是想請葉永平,又怕葉永平不同意或者暴露了他的企圖,所以單純的張雨是最好的幫手和擋箭牌。沒兩天張雨就成了王子愷的堅決擁簇,沒事兒還在葉永平耳朵邊兒吹吹風,抱怨幾句鄭學偉對待王子愷的粗暴態度。而大李每天下班就得回家陪老婆孩子,不常和王子愷他們去吃飯,但是王子愷很快就找到突破口:大李愛抽菸,只要有好煙伺候,自然不會吝嗇於自己的笑容。剩下一個三子,爲人比較冷淡,只是偶爾湊個飯局,但到底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所以不到一個月,車行裡的五個人裡,三票支持,一票中立,一票反對,王子愷算是成功打入了組織內部。接下來,最大的問題就是要如何將葉永平從朋友變成愛人。那麼,該怎樣完成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