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篁哦了一聲，跟在一條不看翅膀外形與鯉魚相差甚遠的大鯨魚身後，在看不見的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一刻不願休息的於紅紋便一直飄浮在他的身邊，時不時打個轉，跟他分享垂髫女孩眼中的有趣瑣事。
“你們那兒不是有種兩棲動物嘛，我們是三棲動物，一般住在水裡，兩百年以上的可以變成人，那時候就能在地上生活了，你們也給我們在地上建了房子，裡面還有好多玩具，叫幼兒園，還有一個小學，姐姐是我們那兒的老師，她什麼都懂，因爲可以隨意去人界，她有人界的許可證。”
“蠻蠻有時候也來教我們用自己的鱗片編東西，還有猴子，他們經常給我們送桃子，你吃過沒，但是吃多了會肚子脹，一個桃子能夠我們好多人吃一頓的。”
“還有陸老頭，有時候會來給我們放電影，他每次都會變出來一個特別大的白布，然後讓我們躺在地上看，有一個電影，我們都看了好多遍，裡面有個紅色的汽車，迷路到一個小鎮裡面，然後還有個藍色的老爺車，是個冠軍，有三個獎盃呢，後來還給那輛紅色的車當教練。”
“還有祁虞族的姐姐，教我們怎麼在天河以外的地方飛，還教我們怎麼飛的更快，不過她最近不怎麼來了。那個姐姐長得可好看了，但是沒花瑤姐姐好看。”
“嗯？”一個勁笑着點頭附和少女的程篁聽到這兒忍不住了，他心中一驚，語氣不變，看向紅紋。
“那個姐姐叫什麼名字。”
“束，束縛的束。”
“唉，我還以爲是我認識的人呢。”程篁嘆了口氣，隨即啞然一笑，也是，怎麼能這麼巧，隨便遇見一個人就認識雲桐呢，吃了顆藍莓，繼續往前走，眼中卻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疑惑。
“你喜歡你認識的那個人？”於紅紋倒着飄在程篁身前，對着他眨了眨眼睛。
“咦，你咋知道的。”程篁回過神來，想起來那個叫白禺的小猴子，也是很快意識到他喜歡雲桐，但他到現在也沒明白爲什麼這麼容易就被看了出來，還是被兩個興許連喜歡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的小孩兒瞬間看破。
於紅紋理所當然嘿嘿一笑，似乎有些羞赧，“因爲祁虞族的人長得都很好看啊，束姐姐也就比花瑤姐姐稍微差那麼一點，但是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啊，她還說女孩兒應該多笑，因爲所有人都喜歡愛笑的女孩兒。不過他們族人都挺愛笑的，應該是天生就愛笑吧。”她說到這，嘆了口氣，嗓音分明水嫩清脆如夏日裡消暑驅熱的西瓜，卻讓程篁後背微微一寒，連帶着此時眼中的星海也添了幾分灰濛濛的陰沉。
“在這個永恆的監獄裡，只有笑容纔是我們堅持下去的勇氣啊。”於紅紋老氣橫秋地輕輕感慨。
程篁短暫失神，隨即笑道，“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吧。”
“嘿嘿，那個姐姐說的。”
程篁看着笑容依舊燦爛明媚的紅紋，環視一樣四周，眼神純粹，由衷笑道：“在這個永恆的監獄裡，你們每晚不變的星光纔是所有人堅持下去的勇氣啊。”
紅紋想了想，撇了撇嘴，反駁道：“那些光想吃我們的怪物可不是這麼想的。”
程篁笑了笑，把手裡裝着藍莓的小木碗遞給她，輕聲說道：“他們如果有智慧的話，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哎，不對啊。”程篁等紅紋接過了小碗，看了看身後的大地，一片昏暗，那令人反胃的景象早已不見，他對着一顆一顆吃着藍莓的紅紋問道：“他們沒有智慧，爲什麼會知道吃了你們能長智商呢。”
“有別的種族吃過我們啊，所有人都知道吃了我們可以增長靈智。”
“他們不是沒智商嗎？”
“他們族也有有智商的人啊，每個族都有，只不過這次是因爲你遇見了我而已，每次襲擊，我們也會失去一些族人的，但是跟他們比起來要少得多。而且我們第三省除了舉猿族之外，每個族羣裡都會有祁虞族的人負責引導族羣進行發展，所以沒什麼好奇怪的。”紅紋解釋道。
“祁虞族不是，”程篁話一出口，便戛然而止，他本想說祁虞族是好的，怎麼會幫助那些醜陋的怪物獵殺美如精靈的雯媱族。但他突然意識到，弱肉強食的地獄如同人界的草原和森林，就像成羣的鬣狗捕食羚羊，只是爲了生存，沒有好壞之分。
“你想問爲什麼祁虞族既幫我們又幫那些怪物？”紅紋把木碗遞給程篁，重新變回小魚。
程篁點點頭，看着紅色的小鯉魚圍着自己不停轉圈。
“個人的選擇嘛，那些怪物智商低，跟我們比起來更聽話，更容易指揮，一些祁虞族人覺得那樣更容易實現他們的價值，而且地獄中，各個族羣之間沒有那麼和睦，其他地方的人 如果能力強大到一定程度，也會跑來攻打我們，那個時候，我們省各個族裡的祁虞族人就會統一起來，指揮我們抵抗那些人，跟那些戰爭比起來，我們這只是小打小鬧而已。”她說完，鑽到兩人前方如卡車的大魚肚子底下，把它頂到上面，似乎是嫌棄他擋住了自己的視野。
“那花瑤幹嘛還要幫你們打那些大蚊子，她那麼強，這不算犯規嗎？”程篁看着小魚飛回來後，繼續問道。
“因爲這些年有一些族羣裡會出現特別厲害的人，那種人本來是不應該參與爭鬥的，按照規則，他們只能在後面進行指揮，除非出現那種人，不然姐姐也是不會管的。”
“那你作爲族長不是也不能出手嗎？”他看着這個跟波塞冬一樣瞬間在天空召喚出大海的小魚，疑惑問道。
“我們族可是巡視邊界，爲所有人點亮夜空的無私的種族，當然不被那些規則限制了，”小紅魚嘴巴一張一張，驕傲地說道。
“再說了，我是名義上的代理族長，實際負責管理的是姐姐和祁虞族的人，我才四歲，我們族裡，千年以上的纔不能出手，我還早着呢。”她用翅膀指了指自己，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都四百歲了啊，那個束呢，她多大了。”程篁覺得於紅紋喊那個人姐姐，那她的歲數應該也沒有多小吧。
似乎是覺得用魚的樣子跟程篁說話有些彆扭，於紅紋重新變成人，跟程篁並排走在一起，她撓了撓胳膊，說道：“好像是四五十歲吧，我也覺得應該叫阿姨，但是她說我一個三百多歲的人，叫她阿姨不合適，所以讓我叫她姐姐。”
聽紅紋這麼說，程篁覺得那個人可能就是雲桐，只不過謊報了年齡。
爲了確定，他接着問道：“她是族長嗎？”
“是啊，你喜歡的那個人不會也是族長吧。”紅紋扭頭看着程篁，由於她之前一直跟程篁保持在同一個高度，扭過頭後，平視着程篁的眼睛。
很少跟人對視的程篁看着紅紋那雙點點熒光後淡紅色的眼睛，破天荒沒有閃開，他看着紅紋天真無邪的眼神，繼續問道：“你聽過雲桐這個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