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愛下

絕愛(下) ...

“傻寶,我問你恨不恨他跟我愛不愛你沒一點關係,你只需告訴我你還恨不恨他,”

“恨吧!”愣了愣,葉末靜靜地說道,“他自私、懦弱,傷你在先,不要我在後,雖然他給了我生命,可我還是找不出喜歡他的理由,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那就是他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

“末末,他沒有負我,是的,我對他確實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但那不是愛情!更確切地說,是年少時期的迷戀,迷戀的不是他那個人,而是他站在舞臺上的柔態,酒醉時妖嬈的媚態,本來這些話我早就想告訴你的,可我怕你恨我,討厭我,便一直都忍着沒說!我喜歡聽崑曲是因爲我的母親曾經是個崑曲演員,我從未見過她,只能從她的照片中找尋一點她的溫暖,而她的照片大多都是舞臺劇照,黑白色的。

當你父親站在臺上,穿着那身熟悉的行頭,妖嬈的身段,溫柔的眼神----然後黑白色照片上的母親跟他重疊,慢慢地變成彩色。

我以爲我愛上了你的父親,事實上,我只是在尋找一種慰藉。

他沒有欠我什麼,事實上是我欠了他一條命!

我母親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不能生孩子,否則,性命難保,可她不信,硬是一意孤行地生下了我,結果,生產當天,心臟病作難產去世。你五歲那年,我心臟病,卻沒死成,因爲米芾自殺,立下遺囑,將心臟捐獻給我,”聲音輕柔、低緩,帶着努力壓抑的悲痛,葉修謹緩緩訴說,“感受到了嗎?這裡跳動的是你親生父親的心臟,十年來,它很健康,同我的身體沒有半點排斥,”捉着葉末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別人都以爲他是因爲受不了毒癮之苦而自殺的,其實,他只是想補償對我的虧欠,當然他也是受夠那種依附毒品才能活着的生活,”

吻了吻她的額頭,葉修謹抱緊葉末,繼續說道,“末末,你父親沒有虧欠我什麼?反而,我虧欠了他很多,我的迷戀、癡情造成了他的困擾,以至於他受着毒癮、相思和愧疚的三重煎熬,他沒有不要你,他也是那年才知道世上有個你,若不是我突然病,他是要將你接回家認祖歸宗的!

後來,我將你接回交給爺爺,本是想替米芾彌補對你的虧欠,然後隨他去。可當我將你從孤兒院中領回,看到你眼中疏離、淡漠、將人拒之心門之外的眼神時,我心疼了。我想等你學會信任葉家人、接受新生活、融入新家人後,再離去。

可兩年的時間,你除了對我表現出依賴和眷戀外,並沒有向任何人敞開心扉。我想,大概是我的方法不對,於是,我去了國外,將你丟在葉家,想讓你自己去面對,去學會接受。我只遠遠地看着。雖然你漸漸地認同了爺爺和惜文,接受了葉家其他人的照顧,慢慢的變得不再那麼孤僻,但是十年的時間,讓我慢慢地放不下你,慢慢的滿心都是你,我的小末兒,我捨不得了,我喜歡看你蜷縮在我懷中一副依戀幸福的小模樣,我喜歡你衝我耍嬌,不讓我走的委屈樣,我喜歡你抱着我,趴在我耳邊,一遍遍地說‘老葉,老葉,你是我的,不許不要我的’霸道樣,末末,我真的捨不得了你,”

這次,葉末是真的感動了,抱着他的脖子,嗚嗚咽咽地失聲痛哭,又怕太大聲而傷了元氣,所以拼命地隱忍。

“老葉,老葉,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我,你愛我,對不對?對不起?”

“是的,我愛你,愛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可憐丫丫,”他笑,摸上葉末像是被雨水打溼的面頰,勾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脣,還是那麼溼潤、黏糊、柔軟,“別哭了,寶寶,我們要控制水分流失,撐到救援人員的到來,”

“好,我不哭,不哭,但你的答應我一件事,”

“得寸進尺的小東西,你也上癮了是不?說吧,什麼事?”

“古語說,患難夫妻。我們這也是患難過的,所以,出去後,你必須得娶我。”

“小沒羞的,你纔多大,就想嫁人了?”沒瞎點着他的額頭,葉修謹嗤笑她道。

“你纔沒羞呢?我跟你在這密閉空間了,呆着這長時間,說啥事都沒生,誰信啊?爲了我的名節,你也得娶我,”葉末理直氣壯道。

“你才十七歲,就是我想娶,國家也不結婚證啊,”

“那先不拿證,不過,以後我不管你叫爸爸,你也不能跟人家說我是你女兒,”

“那叫什麼?小妻子,小娘子,小媳婦?”

“都好,”葉末只覺得自個的臉熱辣辣的,挺不好意思的。

“害羞了,我的小寶貝兒?”捧着她的臉,貼上她的脣,葉修謹揶揄道。

“這個,我也喜歡,”他的脣,他的口水還是腥氣很重,但葉末覺得很甜,像蜜一樣甜。

因爲兩人一直在說話,所以時間過得很快,當上面有人聲響起時,葉末緊張的神經放了下來,對旁邊的葉修謹說,“老葉,我們得救了,你答應我,出去後,你要娶我做媳婦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他輕輕地說‘好’,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一串的淚珠,落在她的臉頰上,分不清是誰的淚,那已經不重要了。

葉末想這大概就是喜極而泣吧。

她緊緊地依偎在他懷中,鄭重其事道,“謹,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在救援人員小心地挖掘中,葉修謹貼上葉末的脣,他的脣依舊那麼溼潤、溫熱,可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顫抖和冰涼,“寶寶,再給我唱一遍‘滾滾紅塵’吧!”聲音虛弱無力,脣色越來越蒼白,那是生命在流逝的徵兆。

“好,”雖然身體也很虛弱,可是葉末還是應了他這個要求。

“起初不經意的你 -

和少年不經事的我 -

紅塵中的情緣 -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着 -

想是人世間的錯 -

或前世流傳的因果 -

終生的所有 -

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

來易來去難去 -

數十載的人世遊 -

分易分聚難聚 -

愛與恨的千古愁 -

本應屬於你的心 -

它依然護緊我胸口 -

爲只爲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後的翻雲覆雨手 -

來易來去難去 -

數十載的人世遊 -

分易分聚難聚 -

愛與恨的千古愁 -

於是不願走的你 -

要告別已不見的我 -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 -

跟隨我倆的傳說 -

滾滾紅塵裡有隱約的耳語 -

跟隨我倆的傳說 -”

救援人員就在葉末微弱的歌聲引導下,將他們救出,因他們被埋在黑暗中一天兩夜,所以出來時,兩人的眼睛均用黑布蒙着,即便這樣,透過薄薄的一層,葉末還是感覺到了陽光的溫暖。

重見陽光的感覺,真好。

在葉末的要求下,醫護人員將兩人放在一張通鋪上,“老葉,我們得救了,”掙扎拉起葉修謹的手,用還算精神的聲音,盡所能的‘高聲’宣佈道。

“是的,得救了,我們很努力地活了下來,所以,末末,以後無論生什麼,你都要像今天一樣,努力地活下來,答應我,寶貝,”在說這番話時,他的聲音含糊,有些吃力,卻依然努力地想要說的清楚。

“我答應你,”

“你保證,”握緊她的手,要求道。

“我保證,”

“真乖,”努力地揚起一個弧度,“末末……”葉修謹不甘地呢喃了一聲後,最終還是合上了雙眼。

原來,這就是生離死別!

愛是什麼?情爲何處?有一種愛叫默默守護,有一情叫爲我活着。

葉末以爲,他只是累了,便也沒在打攪他。

正準備也小睡一下的時候,帳篷裡不知進來了什麼人,動靜特大,旁邊有人用英語說,“病人失血太多,已經停止心跳,”

失血太多?誰失血太多?

停止心跳?誰停止心跳?

“放你孃的屁,他只是暫時休克,”同樣純正的英語,不過,聽起來,很憤怒,帶着髒話,“我不管,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花多少錢,也要把人給我弄醒,”

這聲音,耳熟的緊,因爲太疲倦,葉末的大腦有些遲鈍,辨別起來,有些費神。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你們給我用電擊、加大電擊,”

這次聽清了,這聲音,竟然是簡寧。

簡寧,簡寧,簡寧----

他怎麼在這?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火,而且很大很大的火,葉末知道,簡寧同葉修謹一樣,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而在這能讓他控制不了情緒的,只有一個人。

老葉,葉末的大腦短時間一片空白,心下一窒,猛地將覆蓋在臉上的黑布一把抓起丟了出去,人‘騰’的一聲坐了起來。

“誰失血過多?心跳停止,誰?”然後扭頭,張惶地看向一旁的葉修謹。

血,他的大腿上暗紅的血,似罌粟般,豔麗妖嬈,灼傷了她的眼,邪肆地吞噬了她的心,覆蓋在大腿上厚厚的石灰和泥土已經被血水侵透,乾涸。

他的身體還有些溫熱,心跳、呼吸卻早已停止。

“不會的,不會的,剛纔還好好的,剛剛他還跟我說話,”

葉末只覺得渾身冷,不用看也知道面色是怎般的蒼白無色……

身子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瑟瑟抖……

然後開始控制不住的強烈抽搐,淚,止不住,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一旁,醫生一臉的哀慼,“他是爲你才堅持到現在,鋼條穿進大腿骨,若非有很強的意志力在支撐,只怕早就,早就----”

“你們騙人,他明明只是累了,想睡會而已,”她匍匐着爬到葉修謹的身邊,很小聲地說,“我知道你很累,很困,好好,我不吵你,你好好睡,睡醒了,再叫我,”

“末末,”這下,簡寧清醒了,他望着跪在葉修謹身邊,安靜、乖巧如小女娃般的葉末,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你別這樣,你這樣,他去了也會不安心,”

“你們騙我,對不對?”淚如泉涌,撲上去,擁抱着他的身體,大聲地叫着,“你又騙了我,你醒醒,醒醒,你說過再也不會騙我的,你說再也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再也不會離開我的----你又騙我,又騙我,又騙我……”

視線模糊,看到這樣的情景,簡寧的哀痛無法用言語形容……

“老葉,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怎麼可以,”眼淚越流越多,心中劇痛不住的翻絞,一直知道他無情,可是面對死亡,他還是這麼無情!

這才知道,爲什麼第一夜他讓她睡,因爲想讓她保持體力、精力對抗接下來的時光。

第二夜不讓她睡,是怕自己撐不下去,在她睡夢中,離開。

現在才知道,爲什麼醒來會是滿嘴的血腥味,因爲他咬破手指,在她迷睡中,喂下他的血液。之後頻頻的親吻,那脣齒間的血腥是他的鮮血——怕她缺水,便利用親吻的時候爲她補給!

老葉,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這世間還有比你在我面前死去,卻不讓我知道還殘忍的事嗎?

愛與痛交織,讓她無法自持。

帳篷外,雨悄無聲息地落下,飄飄灑灑,來的是那麼的不是時候又那麼的是時候。

雨總是傷感的代名詞,是陪她哭泣,還是在悼念葉修謹?

或者都有!

簡寧從葉修謹的口袋裡找出一張紙,正反面是用血寫的兩封遺書。

第一封寫給簡寧的:

寧子,我的兄弟,這些年來,我沒少折騰你。

今天,兄弟最後求你三件事!

第一,找個女人,生個娃,好好過日子,別在折騰了!

第二,末末,我的寶貝,交給你了。

第三,我的家人,麻煩你了!

第二封是給葉末的。

寶寶,這次又失信於你了!可是,我真的很累,對不起!!!!!

寶貝,我愛你!好好活着,快樂地活着,這是我最後的遺願!!!!!

照顧好爺爺和自己!

雨水打落在帳篷,出砰砰的聲音,“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淚水終於肆虐,情絲難斬,痛苦決堤!

絕望,痛徹心扉的絕望。

醉裡容顏難自忘,焉知紅樓夢已然。古今裡外盡襤裳,莫教癡心空斷腸。是下,不覺隱痛頓生,他人之戲,終又何嘗離了己。

望着‘沉睡’中的葉修謹,葉末悽慘一笑:“我恨你,恨你……”心痛到無法呼吸,像是被鈍刀割過,‘恨’未說完,壓抑許久的熱流猛然噴出,&1t;網羅電子書>妖冶的血漬順着嘴角蜿蜒流下……

鮮豔的紅,飄灑在他暗紅色星星點點的血衣上,像一朵朵妖冶的罌粟花,她蒼涼地大吼,“葉修謹,我恨你……”哀慟的聲音,咬牙切齒的恨……

身子像風中一片落葉,又如殘風中的梨花,最終沒有熬的過那殘風暴雨的摧殘,簌簌落下。

眼前一暗,便再也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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