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破天荒的日上三竿才起,底下服侍的是個小公公,一向稟承着不該說的不說,只低眉順眼的盡心盡力服侍他更衣。
賀琮有意無意的往門外看了好幾回,除了幾個一溜站得筆直的侍女,就是沒他想見的人,忍了半晌,他終於還是皺眉問:“方源呢?”
小公公回道:“方公公剛纔來了一趟,見王爺沒起,就又走了。”
賀琮眉目微慍:他就沒說些什麼?這該死的奴才不會這麼糊塗吧?!
服侍賀琮的小公公是個棒槌,賀琮不問他就不說,氣得賀琮恨不能一腳給他踢出去,到底只是閉緊嘴沒說話。
心裡卻和揣了一百隻老鼠似的,心癢難耐:顧衛卿到底怎麼樣了?
這王府的下人都這麼沒用,就沒誰來給他報個信兒?孫正文那老小子呢?到底是吉是兇,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完了?連個信兒都沒人給他送?
賀琮自己生悶氣,沉着一張臉讓人膽寒,服侍他梳洗的侍女更沒人敢多嘴,繞過他去收拾牀榻,自將寢具抱下去換洗。
到了洗衣房,婆子接過去,笑着朝這二人道:“有勞二位姑娘,老規矩,奴婢明兒就叫人送過去。”
等到送走了人,這婆子動手收拾時發現錦被的一角破了個洞,不由地大吃一驚:喲,這是王爺寢殿裡鬧耗子了不成?看把這被子咬得……
她將錦被抖嘍開,一團碎屑沾了一身,她不由得嘖嘖嘆息道:看這耗子可惡得,把這棉花咬得稀碎啊。
一旁的婆子探頭問道:“我說樑姐姐你這一大早自言自語嘮叨什麼呢?”
樑婆子唉一聲道:“這不嘛,王爺殿裡的姑娘們把寢具抱過來換洗,我這一看,喲,老大一個破洞,連棉花都稀碎,正嘀咕是不是王爺寢殿裡鬧耗子啊?”
那婆子嗤的一笑道:“你這是昨兒晚上沒睡好,囈症了不成?你當王爺寢殿是你家的破房子呢?還鬧耗子。”
樑婆子一怔:可不是這個理。既不是鬧耗子,那……她一拍大腿:“這可壞了,不是誰髒心爛肺,故意弄出這破損樣來,好扣我一頭屎盆子吧?這不行,我得去找方總管說道說道去,你替我做證,一送來就這樣,可真不關我的事啊。
樑婆子拉着這婆子果然來找方源。
方源纔給小小姐安排了乳孃,又想着要不要洗三,如果洗三都準備什麼,也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往京城送信兒……正忙得暈頭轉向呢,聽樑婆子這話不由的呸了一聲道:“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值當你們大驚小怪?”
誰放她進來的?這破事也值得他來主持公道?
樑婆子哭天抹淚:“方總管,這話可不是這麼說,您是財大氣粗,一二十兩銀子都不當回事,可奴婢一個月只掙幾百個大錢,這錦被壞了若是賴到奴婢頭上,奴婢這一輩子都白乾了也不夠賠的。”
方源嗤笑道:“行了行了,不叫你們賠,回去做事吧。”
見他大包大攬,這樑婆子才千恩萬謝的走了,方源拿着這錦被翻來覆去看了一回:這哪是耗子咬的,這分明是王爺……
唉。他嘆了口氣:王爺您就嘴硬吧,看您能撐到什麼時候?這人心寒了,到時候可拿什麼也焐不過來。
顧衛卿一覺睡到日暮時分才醒,服侍她的侍女端上溫水,服侍她漱口、淨手,門一響,方源端着雞湯進來,笑眯眯的道:“女公子醒了?您這一覺睡得可真長,奴才瞧着您這臉色都恢復得差不多了。”
顧衛卿朝他笑笑道:“承你吉言。”她左右一望,有些驚疑不定的問:“孩子呢?”她最怕的就是趁她昏睡時有人對孩子動了手腳。
方源見狀,忙解釋道:“剛醒,乳孃抱去餵奶了,女公子放心,打從昨兒奴才就一直在這守着,連眼睛都沒敢眨,沒人敢對小小姐如何,您只管好生養着,來,先把這雞湯喝了吧。”
顧衛卿聞言朝他笑笑,感激的道:“有勞方總管。”
錦上添花的多了,唯有雪中送炭才更顯真心實意,方源油滑之極,是賀琮最得力的走狗,可他能在這個時候對自己忠心以待,顧衛卿完全可以把他從前助紂爲虐的過失一筆勾銷。
她行動不便,掙扎着半欠起身,疼的她臉都白了。方源忙喝斥侍女:“眼睛是做什麼使的?還不給女公子墊個隱枕。”他自己則索性半跪着將雞湯呈到顧衛卿跟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兒做態和做僞。
顧衛卿一怔:“這種瑣事怎麼好勞動方總管……”便是她自己喝不了,不是還有侍女呢?
方源笑道:“公子您何必跟奴才客氣?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奴才服侍女公子是奴才之幸。”
好說歹說,不許顧衛卿接,她只好三兩口喝了纔算了事。
方源沒急着走,道:“剛纔小的做主,替您換了鋪蓋。”
顧衛卿面色微紅。
這種瑣事,實在犯意不着和她請示,而且方源雖是公公,到底是男人。
方源使了個眼色,道:“這是王爺慣常蓋的……”
“嘔——”顧衛卿差點兒沒把剛纔的雞湯全吐出來。他蓋的怎麼了?她稀罕啊?憑什麼他的給她,她自己又不是沒有。
“小的自作主張,把您慣常鋪蓋的給王爺拿過去了。”
顧衛卿瞪大眼,就差說:你沒病吧?你這麼自作主張,就不怕你主子一個窩心腳給你踹到王府大門口去?
方源朝她擠眉弄眼:“王爺嘴硬,女公子您也不是不清楚,有什麼事,您好歹多擔待些……”
顧衛卿簡直哭笑不得:“我捏待王爺?這話你可是說反了吧。”
方源沉沉嘆氣:“您別瞧王爺生就一副唬人的伶俐相,可說到底,王爺也就是個普通的男人,這男人啊,有時候像孩子似的,就得女人哄……”
說到“女人”二字,他訕笑了一聲。這位顧姑娘也不是個尋常女人,她不吃哄這一套,大抵也不會哄別人,可……好歹溫柔、溫順些,顧姑娘總是會的。
唉~,這兩人,且有的磨呢,可真是王爺不急,急死他方源了。
顧衛卿對方源的話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