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也有三分脾氣,顧大太太忍不住沒好聲氣兒的道:“自然,誰讓到底是她舅舅呢,子不言父過,好歹是長輩,對了是對,錯了也是對,沒她說話插嘴的份,我讓她親自帶人去找,寧可撇了家裡的生意不要了,上天入地,也得把大哥撈出來。”
顏家從來都這樣,用不着的時候,什麼戳心窩子的話都往外甩,可用得着的時候,便賠着小心,厚着臉皮登門,一抹臉,將從前說的話都吃回去。
從前都是小利益,顧大太太本着家和萬事興的道理,便宜旁人也是便宜,何況是自家人?忍忍也就罷了,可這回大哥都放狠話了,可到了要緊關頭,還是賴上顧家不撒手。
顏大太太忍着羞慚道:“倒的確,要勞煩玉卿。”
顧大太太道:“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她也沒什麼本事,不過是帶着人四下找找,還要勞煩嫂子派人指點指點,到底大哥是在哪兒出的事。”
顏大太太未曾說話,臉先紅了。
顧大太太不解:嫂子雖然性子軟善,可跟着大哥這麼多年,也不是什麼多要臉兒的人,今兒這是怎麼了?欲語還休的。她問:“嫂子可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說麼?”
顏大太太忙搖頭:“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勞煩玉卿,也不是,是要勞煩玉卿,去跟王爺討個示下,求王爺大人大量,別跟你大哥計較纔是。”
顧大太太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大嫂的意思是?”
顏大太太臉越發紅,擺着手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底下人傳話來,說是王府的人把你大哥帶走的,我……我家裡還有事,總之這件事,就託付給玉卿了。”
說罷茶也不吃,急匆匆帶人就出了門。
顧大太太氣了個倒仰,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沒說出話來。丫鬟見顏大太太走了,上前輕聲道:“太太?”
顧大太太手抓了半天,才把茶碗拿起來,狠狠往地上一摔,尖厲的喝道:“滾——”
她氣的眼都紅了,真想追上去問嫂子一聲她到底什麼意思?說來說去,還是嫌玉卿做的事丟人,嫌丟人還要求着玉卿,所以她這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一團鬱氣發泄不出來,聽說顧衛卿進了門,顧大太太吩咐人:“叫玉卿即刻來見我。”
顧衛卿進門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急匆匆來見顧大太太。
顧大太太正跪在菩薩像前,默默祝禱着什麼。
顧衛卿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見顧大太太沒有要搭理的意思,便開口道:“娘,你叫我?”
顧大太太斜眼瞪了她一回,嫌她怠慢了菩薩。顧衛卿閉嘴,顧大太太這才匆匆默背完了經文,又上了一炷香,這才道:“你跟我進來說話。”
顧衛卿跟着顧大太太進了內室。
顧大太太擡眼吩咐底下的丫鬟:“沒我的話,誰也不許進來。”
這是娘倆要關起門來說悄悄話呢。
侍女應聲退出去,顧大太太坐了,卻只望着虛空的某處發呆不說話。顧衛卿輕咳了一聲,道:“娘,你這是怎麼了?”
顧大太太這纔看向她,剛要開口,臉色卻變了變,道:“你這是怎麼了?”
她跑得太匆忙,衣裳都是塵土,還被扯破了一條,發冠也歪了,形容十分狼狽。顧衛卿無所謂的道:“沒什麼事。”
“你還要瞞着我,是不是?”顧大太太忽然就叫了起來:“你大了,娘管不得了。”
顧衛卿道:“娘這是什麼話?兒子不是有意要瞞着娘,這不是路上,咳,和人起了幾句爭執麼。”
顧大太太又啞然了,剛纔的義憤彷彿是被針刺破了的皮球,立時偃旗息鼓,她長嘆一聲,道:“那是你舅舅。”
顧衛卿聳聳肩:“兒子知道。”要不是知道他是她舅舅,這麼多年也不會百般照拂了。
顧大太太咬着牙道:“你舅母才走,聽說你舅舅出了事,一家人都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們能求着誰去?說不得只好求到你頭上。”
顏素出事?這個顧衛卿真不清楚,她嘲弄的笑了笑,道:“舅母不過是關心則亂,有些小題大做罷了,舅舅能出什麼事?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顧大太太斥道:“你這是什麼話?傳出去還當你心懷不憤,夥着外人報復你舅舅呢?”
顧衛卿聳聳肩,道:“兒子不會。”
“人言可畏呢,玉卿。”顧大太太語重心長的道:“玉卿,你最近這些日子,到底都交了些什麼人?我怎麼聽說你常常……咳,昨兒又沒回府呢?”
顧衛卿不在乎的道:“誰在母親耳邊嚼舌根兒了?兒子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生意,結交的也都是正經人,沒有別的事。”
顧大太太真是有苦說不出,一想到若那事兒是真的,她都替顧衛卿難以啓齒。
她訕訕的道:“娘是擔心你。”
顧衛卿輕笑一聲道:“娘多慮了,不過就是些雜事,昨兒是遇上一位朋友,因着喝醉了,便沒急着回來。娘不是常說,喝多了就別騎馬嘛。”
顧大太太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如今顧衛卿的眉眼越發精緻、水潤,便是再多的蜜漿也遮掩不住她臉上的嫵媚,何況這些日子,她連遮掩都不屑了,顧大太太不知在她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麼,卻隱隱覺得沒她說得那般輕描淡寫。
顧衛卿笑笑,又道:“娘你又多慮了不是?若是遇上什麼爲難招窄的事,兒子自然還是要和您商量的。”
兒子?呵。顧大太太嘲弄的彎了彎脣,低頭道:“是啊,和我商量。”可商量有什麼用?自己給不了什麼有用的建議,還不是她說怎麼就怎麼?比如蘇朗的事,比如她和賀王爺的事。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顧衛卿忽然也靜下來,開口叫了她一聲:“娘——”
顧大太太疑惑不解的看向顧衛卿:“跟娘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顧衛卿頗有些彆扭的道:“娘,你說,如果……如果……”她猶豫着,神情越發尷尬,竟是半天也如果不出來。
顧衛卿自己都有些看輕自己,將視線挪開,**的道:“如果玉卿,嫁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