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珠趁着顧衛卿歇息的功夫,果然去尋方源。
方源可不是她想見就能見的,她又做不來驕縱之態,是以等了老半天,眼瞅着天色越來越晚,她心裡越發惶急。
顧衛卿醒了身邊沒人服侍,她雖好性兒,不會說什麼,可若被蘇朗知道,難免又怪到自己頭上,回頭就找妹妹曹貝的麻煩。
曹珠只好硬着頭皮往人前擠,對着個年紀略小的小廝模樣的人點頭哈腰,懇求着讓他替她回稟一聲,只說是顧公子有要緊事。
那小廝還不大情願,結果出來之後立刻態度大變,當着曹珠的面,陪着笑臉道:“姑娘怎麼不早說,以後但凡顧公子有事,不必多等,只管去見方總管就是。”
曹珠不由得暗自咋舌,果然是顧公子料定不錯,原來她的名頭在賀王府居然如此好用。
及至見了方源,才提了個開頭,方源便一拍腦袋:“咳,也是我最近事多,倒把這事忘了,得虧你這丫頭提醒,我這就吩咐人去搭建小廚房,一應物什都是現成的,保管公子晚上就能用。”
不用曹珠說,方源便又吩咐:“顧公子的小廚房自有專人提供最新鮮的食材,姑娘要是用什麼東西,只管列了單子,有的我即刻叫人送過去,沒的我即刻叫人去選。”
曹珠是目瞪口呆。
她纔不信,如果她不開口,方源會當真把這事自動自發想起來,可她也不得不佩服,這位方總管簡直精得不能再精了,那話說得,既好聽,又順耳,還滴水不漏,直讓人歎爲觀止。
方源一聲令下,小廚房很快就搭建好了,曹珠所要的藥材也都送了來,曹珠得以大顯身手,顧衛卿大加讚揚:“不錯,真不錯,沒白辜負蘇朗的一番苦心。”
賀琮這邊一連折騰了小十天,沒什麼進展,還白生一肚子氣。
方源也沒辦法,這上位者哪是那麼好當的?可自家王爺從前嫌這些都是俗務,他一心要逍遙混世,只管他自己吃喝玩樂就好,哪管底下人怎麼當差?
方源雖是管着內務,但究竟權力有限,且賀琮不在乎,他便是看着哪兒不足,想跟賀琮提,纔開口他就一句:“你看自己看着辦?”
他一介閹人,能怎麼辦?還能像賀琮一樣,說殺就殺,說剮就剮?可不就大部分都放任自流了麼。
賀琮這一心血來潮要整頓王府的人、事,處處都是亂麻,他想理清頭緒都得些時候,還妄想即刻就能讓人都得用了,也得先取信於人才成?
方源累得頭昏腦脹,還要挨賀琮罵,只好獻策:“王爺,依奴才說,不如您請顧公子幫您掌掌眼。”
賀琮道:“她?”
方源點頭:“您可別小瞧顧公子啊,她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年紀不大,可這幾年顧家的茶園被她經營得可是有聲有色,想來於用人、處事上都十分有心得,您與其在這摸不着頭緒,白捱苦受累,真不如向她請教請教。”
方源說得十分誠懇。
賀琮怒道:“本王是那種小肚雞腸,容不得誰比本王強的人嗎?你沒瞧見她現在見天沒什麼精神,吃什麼吐什麼?還怎麼爲這等瑣事勞心勞力?”
方源輕輕給自己一個耳刮子:“唉喲,可不是奴才疏忽了麼。好在顧公子身邊有個曹珠,別說,這曹珠委實算個人才,這些日子王爺忙沒顧上,那曹珠可是大顯神通,奴才瞧着顧公子胃口雖說仍然不好,但總算有所改善……”
賀琮被他帶歪了,問:“那小丫頭當真有這麼大本事?”顧衛卿害喜,喝水都能吐,孫正文都無可奈何,爲這事頭脹得兩個大,不知翻看了多少典籍,急得皺紋都比從前多了,至今也沒個解決的好辦法。
方源道:“奴才也是半信半疑,這不前些日子她提出要在和頤殿單設一個小廚房,奴才想,正趕上府裡開源節流的峰口浪尖,一個弄不好,倒叫人非議顧公子……可若是不答應,又怠慢了顧公子和……”
賀琮打斷他的廢話,哼道:“設也就設了,再開源節流,也沒有刻薄她的道理。誰不服,讓他到本王跟前來說。”
方源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忙笑道:“王爺多慮,誰敢多嘴?再說顧公子也不是那種怕事小人,她一向率性瀟灑,怡然自得。”
說白了,能讓她白吃白喝白拿白佔便宜,她管別人罵不罵呢?
賀琮只是撇了撇嘴:她不過布衣百姓,升斗小民一個,要什麼名聲?可他不同,一旦賞罰不明,急功好利,底下的人心向背立時就有所顯現,他再想把人攏過來,得多花多少功夫?
不思如何用人,就想讓人替他賣命,哪有那等便宜事?從前他嫌煩,懶得和人打交道,如今要用人,方知道爲時已晚。
賀琮道:“你把她的花費都記在本王私帳上吧,別走公帳了。”
方源怔了怔,才道:“是。”
顧衛卿這些日子確實挺遭罪,吃什麼吐什麼,喝口水喝急了都能把酸水激出來。她越發懶得動,整天歪在榻上躲懶。賀琮有事忙,她樂得他不打擾,可一向煩慣了,耳邊冷丁得了清淨,她又覺得哪裡不得勁。
心情難免壓抑,聽聞曹珠在外頭口稱“王爺”,便知是賀琮來了。她倒一時怔在那,第一個念頭不是:他怎麼又來了?而是:他終於來了?
賀琮一進門就看見顧衛卿連頭髮都沒束,只着寬鬆家常衣裳歪在榻上,盯着虛空某一處發呆。小臉黯淡發黃,幾天沒見,她下巴頦都尖了。
聽見腳步聲,小臉扭過來,那黑若點漆的眸子彷彿含着十二分的嗔怨。
賀琮的心一下子就被醋泡酸了泡軟了,情不自禁的快步過來,坐到她身邊笑道:“怎麼這麼沒精打彩的?像被遺棄了的小貓兒一樣。”
顧衛卿一扭臉,只哼了一聲,卻使勁的眨眨眼睛:好酸好疼。
賀琮好笑道:“生氣了?”
顧衛卿嗡聲嗡氣的道:“生什麼氣?”
賀琮強行把她臉掰過來,笑道:“本王怎麼知道?你如今有免死金牌,可不更由着小性兒作了麼?孫正文不都說了?你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是哭就是鬧,怎麼作妖都正常,本王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能徒呼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