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萬兩?”李喜珏不由一邊結巴着一邊接過那張清單。他仔細地查看這清單上的項目,但是上面這些簡化字讓他看得腦袋有點發暈,更何況後面那些彎彎扭扭的字都不知道是些什麼意思。但是現在人家海賊是勝者,他們說是多少就是多少,人家漫天要價的意思肯定就是要讓自己坐地還錢。
“沒錯,你們的軍隊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並且後來在救治你們的傷員過程中我們使用了大量珍貴的藥物。”張元說得義正言辭,就好像真的用了不少藥物一樣。曾志剛不由有點忍不住想笑,不過他細微的動作讓一旁的薛子良看出了端倪,連忙拉了他一把纔沒讓他笑出聲來。張元沒有管一邊在強裝正經的其他人,繼續說着,“另外你們的俘虜在這段時間裡吃的米糧以及搭建住宿窩棚這些所攤開的費用的確是這個價格,如果不現在清算好的話,會以每天八百兩的價格往上漲的。”
此時的李喜珏不由頹然坐回了凳子上。他原本以爲是最多不過三千兩左右就可以搞定,誰知道這幫海賊竟然提出了超過自己想法二十倍的賠償,就算是可以就地還錢,哪怕自己巧舌如簧還掉一半,還要三萬兩。他在這安允縣城當師爺,自然知道這安允一年收糧數目,雖然這數目還算可觀,但是因爲安允一直以來收成還算不錯。就算是這兩年來天災不斷,可是南面的占城還能源源不斷地輸送來糧食,所以米價一直不是很高,這一年的收糧就算全換成銀子也不夠海賊提出數字的零頭,更不要說還有胥吏的開支以及地方經費了,這樣的賠款說的不好聽點,十年也湊不齊。
“這……”李喜珏有點結巴,“這六萬兩實在太多了,我安允城完全沒有如此財力能予以支付……”
張元心裡暗喜,他當時和執委會以及民政委員會商量這個賠償金額的問題,爲了讓安允城接受自己的要求,就不得不提出一個極其高昂的賠償金額來,對方一旦無法支付,就只能接受其他條件了。想到這裡,他連忙正一正神色,輕咳了一聲,從隨身文件袋裡抽出另外一份文件,這份文件就比剛纔那個清單厚多了,他把這份文件遞給頹然坐在一旁的李喜珏,說道:“我們考慮過貴地應該是無法承擔這樣的費用的,所以特地準備了第二套索賠方案,還請李先生過目。”
李喜珏愕然看着這份文件,夢遊一般地接過來,涌出一種絕望的感覺。當他翻開文件,不由楞了一下,裡面提出的不再是跟錢有關的條款了,只是一些各種各樣的要求。例如說開放市場,允許本地人到東方港自由貿易,允許美國人自由僱傭安允本地人做工,工錢由美國人自行提供……看到這些,都是些不太麻煩的條款,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看到最後一頁,上面說的是允許美國人在安允購買土地,現在已經被佔領並建築完成的東方港土地作爲賠款由美國繼續使用,但是主權屬於武朝。看到這裡,他不由楞了一下,連忙又翻到了第一頁,上面有一排字寫着“美國承認武朝的合法地位。”看到這裡,他不由得一愣,一股文人風骨油然而生。“我武朝合法地位何須爾等承認?我武朝開國兩百餘年,一直以來抵抗蠻夷侵略文治武功,爾等無非是武器犀利之蠻夷,此條件斷不能談!”說到這裡他把文件塞回到張元手裡,起身就作出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孫文彬也不多說,這本來就是在執委會預計之內的事情,沒有超出他們的預料。只見他從容不迫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對講機,對着裡面說道:“我們所在房子最左側的火把看見嗎?”
一衆土著愕然地看着孫文彬對着手裡那個小盒子自說自話,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正奇怪中,就聽得裡面突然傳出聲音來,又清脆又響亮的。“看到了,是門口左邊第三根柱子上的麼?”
“沒錯,”孫文彬按着通話器說着。“用機槍給我打滅。”
盒子裡面隨之就傳出了“明白”的聲音,接着遠處山上突然爆出火光來,接着十多顆彈丸就打在了火把所在的位置,眨眼間就把火把連着柱子一起打爛了。
“射擊完畢,請指示是否需要轉移發射陣地!”賀亞運鄭重其事地請示着。
“不需要。”張元笑着說,“他們根本就找不到你們的位置,另外通報一下外面鄉勇的狀況!”
“莊子外面的鄉勇已經縮回莊子了,另外莊子東面的山下涌出不少人來,不知道是什麼人,請問明是否有敵意。”賀亞運在裡面報告道。
孫文彬用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問在場的幾個土著鄉紳道,“不知莊子東面山裡的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那只是本莊裡的莊客,還請諸位高擡貴手千萬不要動手。”張如鬆連忙站出來解釋,“之前怕莊內莊客太多影響諸位好漢,特地將這些莊客趕到山上去過夜了。”
“請檢查那些人手中是否有武器!”
“沒有武器,連農具都沒有。”賀亞運的聲音依舊乾脆而清晰。
此時的鄉紳們已經如同看天神一般看着這幾個“海賊”了。第一,從剛纔看到火光的位置到被打爛的火把和柱子,至少有兩里路,對方能夠在這種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的情況下精準射中目標,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有如雷公的閃電一般精準的神蹟了;第二,這種可謂不打火把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能夠從幾裡外看到這些沒有打火把暴露自身目標的莊客,這種觀察能力自己根本就沒什麼可以防範的了,自己還不是如同光着屁股一樣讓人在監視着啊!另外從這幾個人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他們毫無壓力,不過光從之前的密集攢射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這些海賊完全就是有峙無恐,別說是這些鄉勇,就算是朝廷大軍來此,僅以這些海賊此時顯露出來的肌肉,也是完全沒有辦法進行剿滅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將對方趕到海上,開戰之前所想的什麼大軍一到海賊灰飛煙滅什麼的在他們此時看來根本就是坐井觀天,在這樣強悍的武力面前,就算是朝廷派來的大軍也不過是飛蛾撲火而已。
李喜珏不覺腿腳有點發抖,連忙藉機又坐回凳子,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把這顫抖的感覺強自壓了下去,這羣海賊此時表現出來的能力在他看來與作亂一般無二。他不由指着坐在他身邊的張元喝道:“爾等……爾等亂臣賊子!竟然敢於襲擊朝廷命官……”話音不由一結,他突然想起自己不是官老爺,只是個師爺而已,在場的人裡面也沒有官身,甚至於連個胥吏都沒有。
“我們不是亂臣賊子。”張元滿不在乎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小呷一口道,“我們原本就是自海外來,仰慕於中華而來此,仰慕並不意味着臣服,如果一定要我們臣服,那還請李師爺帶朝廷大軍與我美國之軍大戰一回。我等自此登陸只是意外,佔據烽火臺一隅也只是迫不得已,此時要讓我等離開自是絕不可能,而今唯一解決之策,便是雙方和平共處,共同發展,武美親善,共存共榮……啊!”說話間張元被孫文彬在桌子下踹了一腳。
其他幾個穿越衆此時只得暗暗搖頭,好端端地武力威懾愣生生被個張元給說成了大東亞共榮圈了……孫文彬接過張元手中的文件重新遞給了李喜珏,“李先生不妨再看看這份和平協議,我等雖然希望能夠與安允城諸位都和平共處,但是如果閣下覺得能夠以武力威懾於我美國,那麼我等也不會懼怕,只是到了那時,雙方兩敗俱傷,倒讓其他的鄰國漁翁得利就不好了吧?”
李喜珏愕然地看着這個海賊頭目,雖然他的話有的地方讓他有些聽不懂,但是兩敗俱傷漁翁得利倒是能夠完全聽懂的。他接過那份文件再次看了看,不由有些惴惴地問道:“此物僅是文書而已,貴衆又如何可以此物保證絕對不會違反上面的條例呢?此時諸位亦知雙方力量差距如此之大,如果貴衆違反條例,我等又能奈何?在下看來,此物籤與不籤,無甚差別!”
“閣下這就錯大了。”薛子良插口道:“我美國以工商立國,無論生產交易還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皆是以條約來進行約束,如若雙方中哪個違反條約,就需要向對方作出賠償。”
“口空白牙,如何能作證?”以古人的觀點自然不會相信條約的重要性甚至能夠上升到國家的地位,李喜珏不由大聲問道。“我打不過,拿一份文書就能討回公道?這又如何可信?”
“稍安勿躁!”孫文彬連忙雙手壓了壓讓雙方不進行爭吵,向李喜珏問道:“閣下總知道身契吧?身契也是文書,我們的條約和身契是同樣的效果。”
李喜珏有點愕然,他們能把買奴僕的身契和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條約相提並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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