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操回到聯軍軍營氣的直冒煙,裡面諸家牧守在此聚酒高會侃侃而談,說的還是戰國時合縱失敗那樣的泄氣話。大家的臉上喜笑顏開,哪裡有一點兒憂國憂民的感覺。
他悄悄走進大帳,竟沒有一個人發覺。
東郡太守橋瑁親自爲劉岱、袁遺、張超都滿上酒,又夾起一筷子菜填進嘴裡,一邊嚼一邊道:“咱們接着剛纔的話說。那公孫衍擔任魏相,驅逐張儀,促成五國合縱,尊楚懷王爲縱長,魏、趙、韓、燕、楚聯合攻秦,可還是被秦國擊敗……”他說到半截無意中一擡頭,這纔看見滿臉征塵的曹操。衆人見橋瑁臉色大變,順着他眼光望去,也都看見了曹操他們以爲這個人已經戰死汴水之畔了呢。
曹操眼瞅着這一張張道貌岸然的臉孔,厭惡和激憤早涌到了嗓子眼,冷笑一陣道:“公偉兄知道合縱爲何會敗嗎?就因爲五國各懷異心不思進取,纔會讓暴秦鑽了空子!”
橋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木訥良久才笑道:“孟德,你總算是回來了。大難不死能夠全身而退,實乃萬幸,也不枉我等日夜牽掛。來!愚兄敬你一盞。”說着舉起自己的酒送到他眼前。
曹操恨不得給他一個耳光,但覺五臟翻滾,趕緊接過了酒昂面喝乾,將滿腔怒火壓了壓,森然道:“衛子許戰死在汴水,我與鮑信的人馬死傷殆盡,若非是文傑賢弟早有預謀派陷陣營來相救,恐怕我都回不來了,還談什麼全身而退?諸君的日夜牽掛更是不敢領受!”
劉岱聽話中有刺,怕他發脾氣,趕忙揶揄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孟德又何苦不肯釋懷?且休息幾天,來日我等出兵相助,咱們再與董賊決一死戰。”
曹操咄咄逼人問道:“敢問劉使君,你說的來日具體是哪一日?”
劉岱無言以對,其他人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各自低頭飲酒。
曹操看衆人不語又道:“就在諸君飲酒的時候,恐怕董卓已經逼迫聖駕到達長安了。關中有山川之險,更難攻克,你們如此明哲保身,難道待天雷擊死董卓嗎?”曹操又掃視了他們一番,說道:“諸君要還自認是我大漢的官員,且聽我一言,諸位即刻起兵攻取成皋,據敖倉,封鎖轅、太谷兩關,全據河南之險;讓袁公路率領南陽之軍過丹水、析縣,入武關,以震三輔。我曹某也不敢勞煩各位身先士卒,危險的事情我去辦。到時候你們深溝高壘,不與敵戰,只需在河南至關中的要道上廣設疑兵,顯示天下洶洶之勢,董卓烏合之衆必然軍心渙散,待其生變,咱們再以順誅逆,立時可定也。如今各位打着大義的旗號,卻遲疑而不進,在此聚酒高會,失天下之望,竊爲諸君恥之!”橋瑁等人的頭壓得越發低了,厚着臉皮只是喝酒。
曹操見他們沒有反應,又問了一聲:“怎麼樣?諸君能否按此計行事?”
橋瑁忽然昂頭將酒喝乾,換了一種輕蔑的口氣:“孟德,你自負能用兵,結果未到旋門即被擊潰。以你之大才尚且如此,我哪裡有本事奪取成皋啊?諸位說是不是啊?”
這一次劉岱卻是頗爲合作,接過話茬笑道:“孟德,你此番出兵之先我就勸阻過你。但是你不領我的情,領軍冒進終致大敗。損兵折將何人之過,我們不說也就罷了。你就不要再談進軍之事了,暫且回營休整,等候車騎將軍之令。”
“對、對、對、如今軍糧時有不濟,進軍之事還需從長計議啊。”衆人紛紛應和。
曹操怒道:“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你們光說就能把董卓說死嗎?”曹操再也不想搭理這幫人了,指着他們的鼻子冷笑道:“豎子不足與謀!”丟下那幾張被罵得鐵青的臉,轉身出了大帳。
中軍帳前,鮑信正伏在平板馬車前,一根一根拔去弟弟屍體上的箭枝。那一晚曹操走散後,諸人繼續奮戰,鮑韜和他的親兵被圍困在山頭上,憑高據險以石塊痛擊西涼兵,殺敵無數。李、郭二人見無法攻克,氣得暴跳如雷,命士卒不惜代價一齊圍山放箭,勇猛無畏的鮑三郎就這樣萬箭攢身而死。
此刻鮑韜像個刺蝟一樣倒在那裡,因爲渾身是箭甚至無法躺平,從他身上拔下來的箭頭已經足有一斗;而就在不遠處,還停着前幾天戰死的鮑忠。兄弟三人並肩而來,如今卻只剩下鮑信孤零零一人了。
曹操低聲勸慰道:“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鮑信拔下一枝箭,回過頭看看他,眼睛腫得跟鈴鐺一樣:“大哥被蹇碩害死,如今弟弟們也沒了,所幸是馬革裹屍丈夫之榮……兄弟三人都爲國殞命,我鮑家對得起大漢的江山社稷啦!我兄弟誰也不欠啦!我看這天下就要亂了,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我也沒必要跟着蹚渾水了。明天……不,一會兒!一會兒我就帶着弟弟們走,回鄉將他們好好安葬了。從今以後我就守着我的濟北,保我那一方百姓,天下的事由着這幫不成器的東西鬧去吧……”
見他灰心了,曹操想勸慰幾句,可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擺在眼前,還能說些什麼呢?只得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多多保重吧,若是大事不成,愚兄便無處可往,到時候還要到濟北找你。”
鮑信凝視着屍體點點頭,曹操垂頭喪氣回營,見夏侯惇與曹洪等人正默默無語地坐着,也是愁容滿面。如今自己只剩下幾百兵卒,這樣的局面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他一擡頭,看見戲志才正捧着《呂氏春秋》坐在案邊,趕忙施禮道:“操實在不肖,未聽先生之言,以至此敗,慚愧慚愧。”
戲志才因他不納良言憋了一肚子氣,但這會兒瞧他滿臉慚愧,便把書一合安慰道:“《呂覽》有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聖人所獨見,衆人焉知其極’,將軍蒙受這次教訓,未免就是壞事,但今後希望您謹慎行事。”
曹操道:“知道了。”說罷頹然而坐,腦子裡已經空空如也又道:“可現在應該怎麼辦呢?難道就任由董卓恣意而爲嗎?”
戲志才冷笑一聲:“將軍真是忠厚之人,您自己尚不可保,還一心牽掛朝廷之事嗎?您如今無兵無馬,又已經跟橋瑁等人撕破臉。此處已然成了龍潭虎穴,您就不怕人家搶你的糧,把你給吃了嗎?”
曹操垂着眼瞼,“可是離了這裡,我又有何處可去呢?無名無分,無立錐之地。”
戲志才道:“將軍如今有三條路可走。”
曹操道:“願聞其詳。”
戲志才搖頭晃腦道:“這頭一條路,遣散人馬速速往徐州尋您的老爺子,父子團聚保守田宅以待天時。”
曹操斜視了他一眼道:“我有志報國,豈能如此碌碌無爲?”
戲志才又笑着說道:“好,那麼第二條路。率領殘兵迴歸陳留,踏踏實實當張孟卓的部將,您甘心嗎?”
曹操搖了搖頭。
戲志才又道:“我之所以保您,就是明瞭您不肯走這兩條路,那麼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行了。”
曹操頓時來了興趣道:“先生請講!”
戲志才道:“領兵去投袁紹。”
曹操把頭轉了過去道:“哼!還不是去當人下人?”
戲志才道:“非也非也!請問將軍,您現在的根基在哪兒?”
曹操想了想好像自己乾脆就沒有根基,戲志才見曹操不語又道:“無論有沒有策命,袁本初如今也是車騎將軍,是名義上的討董主帥,四世三公人望所歸。您雖然自己有些兵馬,但也是人家的部署,這一點您必須承認。”
戲志才這幾句話說得曹操心裡酸溜溜的,但他還是點頭道:“好吧,我承認。”
戲志才又道:“所以您投的不是袁紹,投的是大漢的車騎將軍。投奔他表示您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只屬於大漢朝廷,從情理上講,不過是因爲戰事不利回到主帥身邊罷了。”
曹操揣摩到戲志才的意思了,合則留不合則去!他的思緒馬上隨之延展:我暫時棲身於袁紹麾下又有何不可?且看他按兵不動搞什麼圖謀。若是真的有利可圖,不妨就效效力,與他分一杯羹。日後若是能佔有一城之地,再勵精圖治自謀前程也是爲時不晚。
就在曹操要開口投靠袁紹之時高順說道:“且慢,我家主公說了若是曹將軍想去投那袁紹處就將錦囊交給將軍。”說着就將錦囊給了曹操。
曹操打開精囊一看頓時驚呆了,只見錦囊上寫道:若是小弟所猜不錯二哥定是將聯軍衆人罵的狗血淋頭,其實小弟看不慣這羣沽名釣譽之輩,想必二哥如今已經無路可走想要投靠袁紹了吧?小弟肯定二哥千萬不可,小弟在潁川等着二哥望二哥速速趕緊,小弟自有大禮相贈。
曹操一陣無語好像什麼都瞞不過那程文傑,如今去潁川也好應該比袁紹那強吧,於是將錦囊交給戲志纔看,戲志才一看也是猶豫不決,難道這程文傑想讓曹操投靠?還是他想投靠曹操?
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高順道:“我家主命在下務必請曹將軍到潁川,還望曹將軍不要爲難在下。”
曹操一聽怎麼的我不去你還要綁我去麼?這戲志才聽了高順這話眼珠子滴流一轉明白了,原來是程文傑要獻上潁川投靠曹操,於是道:“主公既然如此我們便去潁川看看程文傑的大禮吧哈哈。”
曹操一合計我這三弟定然不會害我而且戲志才也這麼說就看看吧,於是曹操帶着衆人跟着高順前往潁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