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娘聽得蘇璃發問,拉回思緒,才發覺自己在一雙兒女面前有些失態,:“沒什麼,只是湊巧罷了!”
蘇瑾看出顏娘神色閃爍,知她必有所隱瞞,眼看着妹妹在他面前一次次受傷,心中滿是自責,十幾年來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得到保護親人的能力:
“母親,如今我們身處天子腳下,雖盡力遠離是非,卻不能保證今後不會像這次一樣被無辜捲入,與其矇在鼓裡,事到臨頭不知所措,還不如讓我們知道,而有所戒備。”
蘇璃看到顏娘有所鬆動,丟出一句讓其他兩人動容的話:“娘,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一點。”
“璃兒,你說什麼?”顏娘眼中滿是驚訝,蘇瑾卻意味深長的望了妹妹一眼,脣角微勾。
蘇璃被自家哥哥看的有些心虛,卻仍鑿鑿道:“先說咱們蘇家,爹爹原先官拜正三品吏部侍郎,相當於掌管了大祁一半官員的任免,考覈,升降,調動和勳封等事務,可謂是聖上的股肱之臣。
再說雲家,雲姐姐的祖父曾是先皇欽封的定國將軍,戰功赫赫,而云家的子弟皆效忠聖上,半生戎馬,對大祁江山可以說有着不可估量的貢獻。
至於林家的老祖宗掌管京畿護衛隊,更是得聖上的看重,然而這兩家卻都跟我們蘇家一樣在十三年前無故向聖上請辭,聖上寧可斷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允了三家的請求,這其中若說沒有什麼緣由,阿璃卻是怎麼也不信的。”
顏娘未料蘇璃居然知道這麼多,先時還不覺什麼,聽到後來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和老爺一直以爲自己的小女兒還是個天真無知愛撒嬌的小姑娘,卻不想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已經漸漸長大,是了,璃兒明年也要及笄了呢。
蘇瑾先前以爲自家妹妹不過是爲了套母親的話,故弄玄虛,不料她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這些事情他早已心中有數,聽她道來卻也是暗暗吃驚。
蘇璃彷彿沒看到兩人驚異的表情繼續道:“十三年後,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將三家的後人重召回京,進了離皇權極近的國子監。
而我們的爹爹也被聖上欽點爲通政司參議,雖然只是個五品官,卻能時時面見聖上,掌內外章奏和臣民密件,可以說是聖上的心腹。所有這些聯繫起來,孃親還能說十三年前什麼也沒有發生嗎?”
蘇璃娓娓道來,顏娘聞言面上微有動容之色,沉默許久,正當蘇家兄妹以爲她什麼都不會說的時候開口道:“罷了,你已然知道這許多事情,瑾兒知道的怕不會比你少。”
顏娘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自己早熟的兒子,後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若不說只怕你們不死心,自己去查反而陷入險地,還不如直接告訴你們。碧桐去門外看着點人”
碧桐點了點頭,帶了青梅自去門口守着。
“你們可知道當今的太后娘娘並不是先帝的皇后?”這點蘇璃倒是不知。
蘇瑾卻點了點頭道:“當今明德帝的生母身份卑微,只是先皇后宮裡一個灑掃的宮女,先帝一次酒後臨幸了她,便懷了當今聖上,十月懷胎產下男嬰。
先皇后與先帝夫妻二十載除了長樂長公主再無所出,便將聖上寄養在自己名下,而聖上的生母僅被封了一個貴人。是以聖上十五歲即位冊封先皇后爲敬禧太后,生母爲敬慈太后。”
顏娘讚許地點點頭,瑾兒果然沒有讓她和老爺失望,接口道:“聖上憐惜敬慈太后的不易,登基後對她越發孝順,對敬禧太后卻只是敬重疏離。
敬禧太后的弟弟是元平帝時的文丞相,不僅與雲將軍家交好,朝中更是門生遍佈,一時權傾朝野。新帝剛登基那會兒,文家運勢如日中天。
人吶就容易在權勢面前迷失自己,那文相也不例外,漸漸有了矜驕之氣,甚至毫不避諱地頻頻出入皇帝的的後宮,每回都是去看望敬禧太后,兩人相處之時還屏退了宮女太監……”
顏娘講到這裡似有些尷尬,輕咳一聲,蘇璃心裡卻是驚愕得無以復加,想不到十三年前居然還有這麼一段有悖人倫的皇室醜聞。
蘇瑾給顏娘遞了一杯茶水,略潤了潤喉,顏娘繼續道:“雲採的父親雲朔曾告誡他樹大招風,讓他收斂着些,文相卻認爲明德帝不過黃口小兒不足爲懼,依然我行我素。
聖上對文相在朝中的勢力早已不能容忍,只着顧念敬禧太后對自己的養育之恩,且文相的勢力盤根錯節,一時動他不得。
然而,敬禧太后每日裡看着聖上對敬慈太后的關心孝順,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兒長樂若不是被先帝派去與南蠻和親,自己也不會無所依靠,心中越發怨恨,便起了一個驚天的念頭。”
蘇璃聽到這裡心中一跳,難道說……
“敬禧太后與文相密謀想要奪了皇甫家的江山,改姓文!”顏娘冷聲道。
蘇璃心道果然,在中國五千年的歷史上,也不乏外戚趁新帝年幼,根基不穩而造反篡位的例子。
“謀反自然需要兵力,文相在朝中雖然坐大,在軍營裡卻無實權,因此,他想到了雲老將軍之子云朔。
雲朔與他有同窗之誼,自然見不得他做大逆不道的事,當即回絕了他的邀請,卻並未將此事告知他人,只勸他棄了這個念頭。
文相見雲朔不肯起事,且他又得知了自己的計劃,殺心頓起,面上卻是不露,只暗地裡派了相府的死士在雲朔回家的路上伏擊他。
雲朔不敵果然身負重傷,如果不是你們爹爹和林光均也就是林放的父親經過,只怕他一條命就交代了。
雲朔看到文相不念舊情,居然還想要自己的性命,便再無所慮,將整個事情告訴了他們。
兩人知道事情重大,連夜進宮面聖,聖上得知果然龍顏大怒。
而云家派來尋雲朔的人也將此事告知了老祖宗,雲老將軍直道雲朔糊塗,隨後便也進了宮,老將軍自請帶兵剿文。
文相想要謀反,聖上卻也一直計劃着除去他,如今見他真有異動,只是將計劃提前實施罷了。
只不知聖上從哪裡得來一份文相黨羽的名單,命雲老將軍率軍連夜包圍了這些官員的宅邸,林光均卻是帶着京畿護衛隊的精英直接到相府拿了文相。
一夜之間封條貼滿了昌明街,卻沒有半點風聲走露,百姓只知道京城出了大事,卻不知差點變天。
第二日聖上即下旨重用了不少青年俊彥填補文相黨羽的空缺,整個過程乾淨利落,瞭解內情的老臣子都知道如今的明德帝已然不是原來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而是有着殺伐果決之氣的帝王。
自那以後宮裡再無人見過敬禧太后,衆人只以爲她身體抱恙,不想見人罷了。
事後雲老將軍自知兒子差點鑄成大錯,便自請卸了盔甲帶雲氏一族歸隱平安,而林家在這件事上雖然有功,然作爲京畿護衛隊的隊長,林放的祖父對皇家的那些齷齪事情知道的太多,畢竟有損天威,便與世交一道請辭。
而老爺卻是厭倦了官場,真心想要隱退的。那時孃親腹中的璃兒已經八月,連日趕路卻不小心動了胎氣,導致璃兒不足月便降生了,小小的一團跟個貓兒似的……”
蘇璃聽到這裡又擰麻花一樣往顏娘懷裡鑽,顏娘憐愛地摸着她的腦袋。蘇瑾卻是若有所思,總覺得好像哪裡忽略了什麼,還待細想。
顏娘卻道:“夜已深了,璃兒的傷需要好好休養,瑾兒明日還要去監學裡上課,都歇息了吧。”蘇家兄妹只好乖乖應了。
養傷的日子彷彿過得特別慢,顏娘每日吩咐廚房給她燉黃豆豬腳湯喝,以至於蘇璃後來一看到那奶白色的濃湯胃裡便一陣翻涌。
蘇老爹第二日便到了西莊,看到蘇璃臥病在牀,眼眶也微微溼潤了,只是這幾日朝中事務彷彿特別繁多,才坐了片刻,便有皇帝身邊的太監來請,只得囑咐她好好養傷,便又往宮裡去了。
蘇瑾和雲採一開始隔天便向先生告假來看她,蘇璃實在看不過眼,反覆跟他們講不會有事,讓他們安心上學,才改到七天來看一次。
期間皇甫明軒差人送來不少有益傷勢的名貴藥材,自己卻不曾再來看過她,蘇璃雖說要與他保持距離,心裡到底有些悶悶的。
皇甫明澤倒是記着自己說的話,過了幾日便打發小廝送了一整套的民間戲說全集來,讓蘇璃閒得發慌的日子好過許多。
而那讓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上官凌雲卻是來探望了兩次,只是每次蘇璃都讓碧桐擋了回去,連人都沒見着。
蘇璃可不認爲自己有這麼大魅力,才見了幾次面便把這個閱女無數的紈絝子弟迷得暈頭轉向,只怕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目的罷了,看來這上官兄妹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啊!
待到快春末夏初的時候,蘇璃的傷勢才大好了,與顏娘一道收拾了東西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