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屍這碼事方沉碧也沒見過,單聽人家說起過這一茬,只是知道詐屍的人多半被什麼活物給過了氣兒,瘋子一般連蹦再跳的到處咬人,直到耗盡了氣力倒下了纔算是死透了。
可這畢竟是古人迷信愚昧的說法,她着實懷疑的很,看着嚇人給驚得屁滾尿流了,不由得心裡也是覺得怪異的很,遂只得跟着走一遭,看看究竟。
方沉碧去的時候,老太太的屍首躺在地上,黃橙橙的壽衣滾得一身土,早是瘋頭瘋腦的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一張臉蠟黃晦暗,一看就知是死了多時了。幾個家丁也不敢上前,手裡哆嗦的拿着棒子,驚慌失措的瞧着地上的屍首,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見方沉碧來了,方樑忙上前攔着她往後站,道:“小姐可別上前,老太太剛纔詐了,才把廚房裡的一個婆子給咬了一口,沒險些咬掉一塊肉去,我就差遣下人去找跳大仙的人過來給安消好了老太天,我們再伐送。”
方沉碧垂眼看了看,倒是往後退了一步,道:“看好老太太,等着跳完了趕緊伐送,別再出岔子了。”
方樑點點頭,又輕聲問:“三少今晚上能趕回來嗎?是不是要等三少回來再……”
方沉碧不輕不重道:“那便等到明日午時再送,到時候蔣悅然回不回來人都必須要送走。”
是夜,老太太的靈棚裡哭天搶地的鬧得正歡,火盆前神婆的大神兒跳得正起勁兒,暈黃的火光晃亮了婆子滿臉堆的褶子又塗得慘白瘮人的臉上,圍着的人瞧了也都覺得害怕不已,婆子晃着手裡的大銅鈴嘴裡唸唸有詞,擺出千奇百怪的姿態繞着老太太的棺材走了一圈又一圈,而躺在裡頭的人額頭貼着黃紙畫符,再是一點反應也沒了。
這頭梨園裡兩歲的蔣璟熙也是沒閒着的鬧了一宿,無端的發了高熱,還哭個沒完,也不吃奶也不睡覺,簡直急煞了一干人。最後鬧到大夫人那,她連覺也不睡,忙着跑過來看孩子。
這孩子也是怪了,連自己孃親也哄不好,哭的一張小臉泛了紫紅色,一口口抽氣,就像是一口氣上不來也要跟着祖奶奶一起去了似的。
大夫人急的要死,抱着哭得快斷氣兒的孩子朝着旁邊人發脾氣:“還不快去找大夫瞧,都傻站在那發什麼呆,是瞎眼了還是聾耳了,我的乖孫若是出事兒,有你們好看,誰也別想着消停。”
下人不敢擡頭,嚇得哆哆嗦嗦的灰溜溜跑出去了。方沉碧蹙眉接過孩子,也是心疼的心口窩兒直抽,只聽孩子哭的快沒了氣兒,隱約還伊呀呀的叫着“娘”。
大夫給從被窩裡拎了出來,被方樑一路扯着往蔣府裡跑,等着看了孩子,大夫也沒瞧出個什麼東西出來,只是萬分無奈道:“我可不敢瞞着夫人少夫人說瞎話,小少爺是真的沒有什麼病症,我這脈也把了,相也觀了,看不出其他的毛病來。許是昨晚上沒睡好,着了涼,又累壞了,隔院兒的神婆又吵鬧,興許是驚了孩子,不如先開方子讓小少爺先消停的睡會兒休養休養再看看。”
等着大夫走了,湯藥也給喝了,孩子還是哭,哭的沒完沒了,最後連湯藥也都吐光了。
眼瞧着孩子還是不行,府裡上下忙的團團轉,再沒心思起操辦老太太的喪事。
大夫人惱了,讓下人去隔院把鬧騰的神婆給攆走了,一下子蔣府都靜了下來,搭棚子挺屍的院子只留了一盞小燈,由幾個年輕力壯又大膽的男人輪班看着。可蔣璟熙並沒有安靜多少,這一夜睡不着的人很多。
蔣悅然窩在馬車裡半眯着眼,靠在軟墊上不發出一聲。卓安倚在門口,張了眼尋了片刻,轉身從暖壺裡倒了一杯熱茶,小心翼翼的送過去,輕聲道:“少爺,喝點暖暖身子吧。”
蔣悅然接過杯子,斂眸,只是把玩杯子卻不見喝,卓安又勸:“少爺自己保重身子,老太太本來年紀就大了,如今走了也算是一樁白喜事兒了,您也別太傷神了,這次回去就多陪陪大夫人和老爺,尤其是……”
卓安的話沒敢說完,一心兒都是李蘭和大夫人囑咐他念耳邊風的事兒,可他顧慮深,唯恐又得罪不知心裡到底想點什麼的蔣悅然。再想到幾年前方沉碧被他親手逼進蔣煦屋裡時候說的那番話,卓安就覺得脊樑骨都是涼的,一身兒的雞皮疙瘩。
蔣悅然知道他心裡又在想什麼,俊眸一撩,看的卓安又是一戰,磕磕巴巴的打岔道:“少爺,我們出門緊着呢,也沒給小少爺帶點東西回去,是不是面上不好看啊?您看是不是到了縣城上我前去給小少爺挑點什麼?”
蔣悅然斂了眼,往後靠了靠,心不在焉的轉了轉手裡的杯子,冷淡道:“前幾日擡來那些東西是歸在誰的名下送的?”
卓安一縮,硬着頭皮道:“應……應該……是大少爺的名下。”
蔣悅然嘲諷的彎了彎嘴角,道:“可惜了她的一番心思啊,送了一次石沉大海,居然一年年的每年都送,真是個鐵石心腸還鍥而不捨的女人。”
卓安不敢響,垂着頭靠着車廂坐着,一下子沉默下來,晃晃的油燈襯得兩個人的臉慘白一片。
蔣悅然閉上眼睛,薄脣忍不住逸出一絲輕嘆,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忘不了她,夢裡記得,醒時記得,醉時記得,癡時記得,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忘了?哪怕是忘了一丁點,他多會覺得好受很多,可偏偏都不如他的願?,他非但一點也忘不掉,還會歷久彌新,似乎每一個晝夜過去,那個人的面目眉眼便如新洗一般,又鮮豔清晰起來,往事一如當今,纏得他呼吸都困難。
夜這麼深,深的好像把他沉到了井底兒一般,原先院子裡有口老井,早先有個丫頭半夜裡投井死了,撈上來的時候泡的發白腫脹,哪還見了人形了,那是蔣悅然第一次看見死人,後來聽丫頭婆子嚼舌頭說是這丫頭小心藏了豹子膽,勾搭了老爺還懷了野種,可到底是非是怎麼樣的誰也不知道,反正那女人已經死了,滿身是嘴也沒用了。
後來漸漸長大,他時常趴在井口往裡看,黑漆漆,冷冰冰,帶着一股子水腥味泛出來。老太太死了,就連最後一眼也沒瞧見,蔣悅然突然覺得渾身發冷,這世間許是最愛他的那幾個人也已經所剩無幾了,他下意識的緊閉雙眼,身子往裡縮了縮,很快就覺得身上有東西蓋過來,然後是卓安嘆息聲傳過來。
另一邊蔣府的夜亦是如此,又沉又黑,蔣璟熙鬧夜的厲害,方沉碧只能抱着孩子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也許是外面冷了點,孩子反而感到舒服,稍稍能消停的睡會兒。她哼着兒歌小曲,聲音冷清的像是冰珠子清點了玉盤兒,卻又讓人覺得那是暖的,只是有些淒涼。
馬婆子瞧着方沉碧那單薄身子,本來穿的就少,這個人跟柳條一樣,嫵媚歸嫵媚,可怎麼看着都覺得一推就倒似的,再加上快三歲的蔣璟熙到底也重了不少,再不是月科裡的孩子那麼輕巧,方沉碧抱着他來來回回的走,晚秋裡的夜風寒重,孩子身上包了不少被子倒是冷不到,可就苦了他的娘了。
等着孩子睡熟一點馬婆子忙上前,輕聲道:“沉碧,孩子給我抱一會兒,你去歇着,最近事兒這麼多,你要是垮了可怎麼辦?”
方沉碧瞄了一眼懷裡的孩子,見孩子蹙眉畏了畏身子,似乎還睡得不那麼踏實,又等了一會兒看沒了動靜,方纔敢出聲:“我來吧,我怕一換手他就又醒了。”
馬婆子也是無可奈何,陪着方沉碧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走,說說話:“你說,這孩子是不是給魘着了,怎麼這麼巧老太太一走,孩子也出了毛病,要麼也招人給瞧看看吧,你還別不信邪,我們鄉下里常有這事兒,一跳一個準兒。”
方沉碧本就是現代人,她自然沒法理解古代人的迷信說法,於是打馬虎眼道:“再看看不遲?,要是孩子消停了,也不麻煩請神婆跳大神兒了。”
馬婆子嘆道:“這小東西可沒少折騰你,趕緊長大吧,長大了要好好孝敬他娘。”
方沉碧嘴角微微彎着,看着懷裡的孩子,說不出的踏實欣慰,道:“以前體會不到這個心情,有了孩子才懂,不管做什麼也不過都是爲了他而已。”
馬婆子點點頭,笑道:“好在小少爺長得也挺像你的,光豔着呢,大少爺也越發歡喜小少爺了,以後日子會過更好的,我這話說在這,你以後肯定指望得上咱們小少爺。”
方沉碧的表情漸漸淡了下去,轉過臉問:“給三少的提親的錢財物品這會子送出去了沒有?”
馬婆子點頭道:“前兩天就送走了,不過我覺得還得是石沉大海的事兒,感情三少是隻收東西不見帶人回來拜見,這一年年的給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也沒見三少領情,要不是送去的人帶信兒回來,還以爲半路給人劫了去了,你不寒心?”
方沉碧一滯,眼光望向遠方,喃喃道:“寒心?許是寒心的人是他。”
眼瞧着這一宿就要這麼過去,馬婆子見方沉碧越發的撐不住了,孩子不見哭,只好硬道:“還不快給我抱一會兒,你的手要斷了。這小東西可不輕巧。”
方沉碧纔剛把孩子交到馬婆子手裡,孩子立馬動了動,睜了眼見不是自己孃親的臉,便開始大哭。這一哭,弄得翠紅也出了來,滿院子又開始燈火通明起來,一個個輪換下來誰也不成,只有換到方沉碧手裡孩子纔不哭了。小手捏着方沉碧領角,眼淚汪汪的抽噎不停。
最後鬧得連蔣煦都給扶了過來,一見孩子那光景,急得他滿頭大汗,平素能哄得好的孩子的東西全全沒了用息,蔣璟熙只是哭,哭的肝腸寸斷,奄奄一息。蔣煦禁不起自己兒子這般折騰,又急又燥,竟當場厥了過去。一大一小這麼一作,梨園倒是開了鍋了,先得把蔣煦擡進屋子鍼灸,還要熬藥,這頭小的蔣璟熙已經不領情,哭得人心都碎了。
沒鬧了多久孩子又開始嘔吐,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天亮時候又招大夫來瞧,還是一樣看不出個所以然,方沉碧也是沒法了,馬文德見了也是愁容滿面。
馬婆子急着道:“找神婆過來跳大神兒吧,孩子肯定是給白事兒衝着了,這一年到頭都兩場了,孩子本來就不如大人體壯,魘着了也是可能的,就試試吧,總比拖着強啊。”
方沉碧也是沒轍,最後只好讓馬婆子去請人。
馬車駕的很快,沒出大早就到了河源縣,車行蔣府前,蔣悅然撩了簾子偏身下了車,但見滿眼白花花的一片。心口沉了沉,蔣悅然給門口等着一羣人前呼後應的迎了進去。
這天才剛矇矇亮,方樑就出去找神婆過來做法,急匆匆的往外跑倒和剛進門的蔣悅然衝了一撞,方樑忙擡頭,驚道:“三少您回來了?”
蔣悅然俊臉一片素冷,點頭問:“你家主子遣你出去?”
方樑點頭,想着事兒太急了,邊走邊道:“三少先進去換身衣服吃杯茶歇歇,小的這兒還着急出去辦事兒,趕不及說仔細了,一會兒辦完事兒再去您跟前兒請不個是去。”說罷一溜煙兒的跑沒了。
蔣悅然心裡略有犯合計,盯着方樑跑走的方向頓了頓,思索了片刻轉身就隨着下人走了。等着洗漱完了,又換了一身白衣裳,蔣悅然踏進棚子之後不見了自己的孃親,也沒見方沉碧,更沒瞧見蔣璟熙,就連平素忙前忙後的馬文德也不在。
蔣茽老淚縱橫的坐在一邊,潘鼎站在身邊勸着:“老爺,三少回來了,您收着點,別壞了身子。”
蔣悅然趟步上前,拱了拱手,叫道:“父親,請節哀順變。”
蔣茽哭喪着臉,顫微微的朝蔣悅然擡了擡袖子,蔣悅然上前,蔣茽的手搭在他肩頭,哭道:“我的兒,你總算回來了,快去拜你奶奶,她老人家走的急,竟是連平日最疼愛的你也沒見到就閉了眼啊。”
“三弟,快來這邊磕頭敬香吧。”蔣淵一身喪服,起了身容蔣悅然走過來方便。
蔣悅然照着禮法叩了頭,上了香,又少了一盆兒紙錢兒元寶兒之類,等外頭來人更多便默默退到一邊兒去,接着又是幾個姨太太過去燒香,哭喪,來鳳也在其中,見了蔣悅然微微擡頭,丹鳳眼撩了一撩,輕聲道:“三少回來的正是時候呢,老太太早生極樂,這頭兒外面的賬務可是沒人瞧着,老爺提不起精神看賬本,大少那裡昨晚上又犯病現下還沒緩過來,大少奶奶也倒不開時間管這事兒,由着這頭的喪事兒二少擔待這,三少可要幫着多照料外頭兒的物事兒了,您說是不是。”
蔣悅然垂眼擺弄袖口,心不在焉的問:“方沉碧怎麼就倒不開時候了又是什麼忙事兒?”
來鳳彎彎嘴角,眉梢一挑,道:“昨兒我們小少爺病了,說是給魘着了,這頭那院子里正跳大神兒跳的歡呢,沒瞧見大夫人都不在這兒?依我看三少應該過去瞧瞧那孩子,說不定你一去,他就好了。”
蔣悅然手一滯,擡頭看來鳳:“孩子怎麼了?”
來鳳道:“哭了一天一宿了,就老太太嚥氣兒那會兒起就沒消停過,聽說是好了大夫看了也沒見好,急煞了一羣人,大少爺是這麼倒下的。進來一年大少可是對小少爺疼愛有加,三少,你不嫉妒人家天倫之樂和睦有加?還不趕快着娶妻生子?或者,現在趕緊去看看去?”
蔣悅然扭頭,聲色無波道:“我看了他就能好?”
來鳳菸嘴笑道:“這可說不準。”
蔣悅然側眼:“緣何這麼說,我難道是觀音菩薩現世不成?”
來鳳媚眼一轉,道:“是呢,是呢,小少爺脖子上那塊裹血皮兒的長生牌不就是三少您送的嗎?他的命是您給的,您去了他說不準會好起來呢。”
來鳳話裡有話,蔣悅然自是聽不懂這其間意思,看了看來鳳一眼,邊折身準備出去邊道:“回頭會有人把東西送來,你仔細清點仔細了,可別少了一錢半兩的,我可是逾期不找的。”
來鳳抿嘴笑笑,道:“三少慢走。”
蔣悅然急忙忙的往梨園裡趕,身邊的卓安又開始腦皮發麻,來鳳的話就跟小刀剜了他脊樑骨裡的骨髓似的,一點點的往外摳,卓安翹眼稍瞄了一眼又一眼,心裡頭基本上是涼透的了,也不知道來鳳到底是怎麼知曉蔣璟熙的身世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蒙的準了還是知底兒的,可卓安寧願相信是前者。
蔣悅然還沒趕到的時候梨園院子裡頭早擺開架勢,三歲的蔣璟熙穿了一身兒牙白的小棉襖,披麻戴孝,正給擺在圓桌的中間,周遭擺滿了盆盆罐罐,跳大神兒的神婆一身破衣囉嗦,掛了不知道什麼一堆東西,晃晃蕩蕩的就朝着孩子打着轉兒的繞圈。
蔣璟熙沒見過這仗勢,被一羣人圍在當間兒,又有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在眼前晃,周遭還有噼裡啪啦的鞭炮,鑼鼓,嚇得他只管嚎哭,原本是哭的啞了嗓子,這麼一來,就只見紅腫的眼睛外下掉淚兒,不見聽聲兒了。
方沉碧心疼孩子的緊,又覺得神婆比比劃劃的也根本沒個用,就想上前去攔,蔣璟熙見了自己孃親要過來,也是拼命往前爬,可大夫人見了可是不讓,吩咐下人攔住方沉碧道:“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這不假,可要是不試試這一招,我這乖孫真是給什麼魘了去,可不是你一個人要死要活,怕是我這老命也得跟着賠進去了。忍忍吧,舍了這一會兒功夫的心疼,好了孩子的毛病纔是正經。”
這頭方沉碧給攔住了上不得前兒去,那頭兒蔣璟熙給人又抱了回去,娘兩個眼兒對眼兒的巴巴看着。大神兒跳了一會兒就算要完,神婆兒煞有其事的又兜了幾圈,神叨叨的晃到大夫人面前,神神鬼鬼道:“不瞞大夫人您說,這院子是不乾淨,小的我才做了法瞧得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這院裡有陰魂不走。”
大夫人聞言與身側的劉婆子面面相覷,小心翼翼問:“這魂兒是誰?哪裡來的?難道真的是老太太?”
神婆兒貼過去道:“大夫人想錯了,老太太這才走,這功夫正黃泉路上過奈何橋怎麼會還在府上?若是回來也得等頭七之前回來那麼一次,再說了,老太太是高壽方纔升極樂,平素又最疼愛這個重孫,決意不是她老人家纏的。”
神婆兒這麼一說,大夫人和劉婆子更是一頭霧水,忙問:“可不是老太太還有誰?我這乖孫方纔幾齡能惹了誰?”
神婆兒眯眼道:“年頭兒上不才死了個少奶奶嗎?”
大夫人聞言,猛然大悟,驚道:“難道你說的是沈繡?”
神婆兒笑而不提,擺了擺手又道:“大夫人切莫多猜,這神鬼之事兒還是別亂猜的妙,自當是心裡明鏡兒的就好,提了鬼明兒,擺不準要現身,要麼就得大鬧一場了。”
大夫人驚恐的忙誤了自己的嘴,呸了句:“果然是晦氣,那時候就說沉碧不好總在那屋子裡頭逗留,必是帶了污穢回來,纏了孩子。可倒是說了也沒理了,她倒是不纏着蔣淵的女兒,倒是來纏着我的乖孫,這憑什麼道理也說不清,虧之前沉碧還跟她姐們兒似的處着,誰想到一轉身兒就犯這迷着良心的事兒來。”
神婆兒聞言搭話:“二少女兒的生辰八字我方纔算過了,這女娃命硬得很,克了爹孃的財運,將來婚姻大事也多半不順暢,嫁了誰家都是道坎兒。我們小少爺的命數富貴,可現下還軟着,需等到上了十歲才慢慢挺起來,二少奶奶生時不順暢,不爽快,死了之後也不甘心就這麼走了,她這是想看着這一切,遂不得不附在誰人的身上借雙眼睛瞧,偏府上是大門大戶,人命皆貴不可言,能附上的就只有這兩個孩子了,那個又命硬,就剩我們少爺一個了。”
這話說得聲不大,在旁側的幾個人都聽得明明白白,除去方沉碧之外,其餘幾人也都是信了幾分,沈繡死的委屈,生前也是過得不開心,病了許多年越發再蔣府連個身份兒地位都沒了,最後連小老婆都不及,死前也沒能再見蔣淵一眼,就憑這恨意,纏上蔣璟熙不是不可能的,反而是最可能的。
方沉碧聞言,惱道:“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你只做法就可了,莫說些有的沒的。”
神婆兒不以爲然,確是覺得方沉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她瞥一眼,又問大夫人:“夫人您說個決定吧,這法事做完了,可算不得乾淨,我這頭兒原本想給小少爺加做淨裡,看少奶奶的模樣,似乎不樂意的很呢。”
大夫人那裡管這麼多,只管揮手道:“你做你的,莫要管她。”
神婆兒得意一笑,扭扭的往圓桌邊兒走,邊走邊揮手裡的東西唱道:“奈何橋,孟婆湯,鬼門兒一開你就走,輪迴路,投胎道,來生來世方纔好。”
方沉碧見孩子要哭的斷了氣兒,急道:“容我先去哄哄孩子,這會兒又要哭抽過去了,再不過去,怕是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大夫人哪裡容方沉碧上前,不耐道:“我還沒說你呢,當初若不是你總往那污穢地兒跑哪會惹得我的乖孫中病,你也是個不省心的。”
蔣悅然進門時候見得正是這一幕,他眉梢一蹙,偏身朝自己的娘走了過去,大夫人見了是蔣悅然進來,心一動,剛要張嘴說話,只見蔣悅然一把搡過其他人,扯了方沉碧的胳膊帶向自己懷裡,冷聲道:“你壓着她作何?到底她纔是孩子的娘。”
旁人見勢也不敢攔,剛要上前就給蔣悅然橫眉冷對逼得不知如何纔好,但見一行人都停了手腳看着蔣悅然反應,又聽他道:“我以爲只憑母親大人的心機手腕兒萬萬輪不到這老貨在這裡耍瘋,只要您樂意,連做鬼的二嫂也會怕您的。”
“你……”大夫人聞言臉色一青,想發火又唯恐失了分寸,讓旁人看笑話,只得道:“你休得在這胡言亂語,孩子這裡急的很,你添什麼亂。”
蔣悅然扯着方沉碧又折身朝神婆兒那去了,只一瞥眼,看的神婆兒知趣的往後退了幾步,訕笑道:“三少若是不信也罷,我李神婆兒做法事也不是一年半載,十里八寸都傳着,靈不靈不是我一人說……”
蔣悅然頓了腳,朝神婆兒傾身過去,逼得神婆兒往後一閃,就聽他沉沉道:“神婆兒既然這麼本事,可否算到這府裡曾冤死了個丫頭,說不準是她在作怪呢?”
神婆兒臉色一青一白,張着嘴,不知說什麼纔好,蔣悅然從她面前側身過去,揮手一把把蔣璟熙扛在肩膀上,轉身就走。一把拖着方沉碧,一肩扛着蔣璟熙,蔣悅然就這麼毫無顧忌的從梨園一行人的面前格外瀟灑的往外走,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馬文德又是提心吊膽,又是滿心巴望方沉碧的事兒能有個好結果。馬婆子扯了馬文德手,眼圈都紅了,道:“這兩個人啊,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回來,你給我回來。”大夫人急的追了過來,可方樑和卓安不約而同的擋在他身後,勸道:“大夫人息怒,三少總是有分寸的,您放心。”
猶是卓安,等着方樑跟着出去,這纔跟大夫人交代實底兒,道:“大夫人,您信小的一句,別再激三少了,不然必是日後悔的很。”說罷,卓安一路小跑跟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日還有一更,留言夠數者統統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