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碧到底還是沒走,一來是蔣璟熙死活不讓他娘離開他的眼,二來蔣悅然難得回來一次,也斷然不肯方沉碧這麼躲着他。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究竟方沉碧是圖了蔣煦什麼非要走這一步不可,可想來想去不得其解,難道是爲了錢?可又覺得這天下誰會是如此,方沉碧也不會。
蔣悅然簡直是恨自己翻來覆去的總自己琢磨這些東西,惱的不得了又扳不住自己毛病,本是想着回了蔣府要跟從來也不認識方沉碧一樣,淡漠而尊嚴的擦過她身也不回頭一下,可事實上是他剛纔一見了她的面就由不得自己之前到底打算了什麼了。
蔣璟熙睡得熟,紅撲撲的小臉看來着實可愛,方沉碧陪在一邊,蔣悅然靠着牀帳裡頭倚着,卓安就坐在側間裡頭跟着陪夜,他不敢出聲,也鮮少聽見蔣悅然和方沉碧談話,可總覺得兩人之間明是有着濃情暗動的。
方沉碧第二日醒來時候蔣悅然已經沒了蹤影,她自己脫了鞋子蜷在孩子身邊兒,身上蓋着一牀棉被,卓安一見方沉碧起了身,忙不迭的端水送了進來,兩人無人時面面相對,卓安說不清到底是尷尬還是懼怕。
“方小……”話溜出口,卓安忙改了口風:“大少奶奶,請用。”
方沉碧輕聲嗯了一句,轉身把手伸進盆兒裡淨手,預備漱口。
卓安擡眼瞄了一眼,又輕聲道:“大少奶奶心裡別焦,回頭兒有人問起,卓安知道怎麼答這話兒的,不會給奶奶您惹揦子的。”
方沉碧撩眼看卓安一眼微微一笑,道:“還能惹出什麼是非出來,你瞧你的主子不定心的很,我信他,應是錯不了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卓安心裡咯噔一下,忙賠笑道:“大少奶奶說的是,只是我家主子平素心裡最有自個兒主意了,您每年託人送去的東西我們少爺也都收着,但您看少了您的一言半語兒的少爺就是不願再往前挪一步兒不是,眼瞅着大夫人也着急,念頭是二少奶奶走了,這會兒又巧是老太太走了,少爺總是抓了個縫兒的功夫就知道一退再退,不提不念的,小的亦不敢多說什麼,深怕再惹了少爺不爽快,到底是辦砸了事兒以後也要跟着被黑鍋,饒着自己這頭兒心裡也不是滋味。”
卓安苦笑一下,又道:“我家少爺本就是心底兒實誠的要命,當初也是認準了就不肯撒手那夥兒的,可事到如今,什麼都塵埃落定了,這頭兒跟着少爺一直待在京城不得脫身回來,找不到什麼場合跟大少奶奶說說那事兒,卓安心裡頭也是不好受的,可不管怎麼給自己解脫着說好聽的,大少奶奶也心裡頭清楚,卓安不過是個小頭小臉兒的人物罷了,五六歲的光景就給賣進了蔣府,家裡親爹娶了後孃,唯一的一個妹妹是我親眼瞧着被後孃摔死在爐臺上的,那個家容不下我,我就把蔣府當成自個兒的家了,我對少爺也是蒼天可表的,可也萬萬不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後頭兒還不有個大夫人撐着腰嘛。”
方沉碧看着卓安的臉,嘴角一動不動,可卓安卻覺得她應是帶了點微笑,說不出是不屑還是覺得往事已是再也沒什麼必要提及了,總之,似乎無所謂了。
“事情既然後過去了,還提着作甚,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他們蔣家的事兒,自然有蔣家人自己去煩,我雖是嫁入了蔣家,從其量也不過是半個邁進蔣家大門的外人而已,外人比起你這個後入的還比不得,我早就不計較當年的事兒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權當是我命薄了。”
“奶奶……”
方沉碧扭頭看了一眼牀上睡的孩子,扶了扶皺褶的袖口,擡手阻止道:“你們三少的事情我恐怕幫不了,這件事莫不如你們自己去辦纔好,如若三少已經不聽你不聽大夫人或者任何人的話,想必也絕對不會聽我的話的,何須我一直扮黑臉惹他惱恨呢。”
卓安見方沉碧咬死了話不肯鬆口,又是着急,慌忙中扯了方沉碧的袖子道:“大少奶奶千萬別走,您也知道大夫人與三少之間是結了不少怨恨的,這誰人都沒得解,若是大少奶奶也不肯幫一把,我們三少這輩子就算這麼完了。”
說罷卓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扯住了方沉碧的袖子,哭出聲來:“大少奶奶,這事兒您是一定要不肯點個頭兒,我這是要死給您看的,爲了三少卓安什麼都願意了。”
方沉碧冷笑,一把甩了袖子,清音仿若根本沒有任何情緒道:“我曾經與你說的一番話怕是你都忘了,可我還沒忘。”頓了頓,她又道:“我這回去換身兒衣服就來接璟熙回去,這裡你就幫看着他,免得醒了又哭。”說罷,方沉碧頭也不回的出了門,走了。
卓安望着方沉碧遠去的身影,只覺得這纔是方沉碧原本的模樣,以前蔣悅然就說,方沉碧從來不是低眉順目那樣的一個人,這下卓安可是信了,不管當年他是怎麼算計逼迫方沉碧走了一條她不願走的路,可畢竟結果還不算是壞的,至少她現在有了小少爺,還算管着半個蔣家,要有的一切也都算是握在手裡了,到底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方沉碧出了門,一張清豔的臉微微一沉,任是一點憐憫之心也不曾有過,再像當年的事,就像是棉裡細針真真無虛的紮在她心尖肉裡似的,疼的她後頭發甜。有又誰是爲了她着想,只有個蔣悅然還是就那麼不甘不願的放手了,到了今日,孩子連自己親爹是誰都不知曉,她也註定了跟蔣悅然就該是分道揚鑣的命數。
事情自然是沒費多久功夫就傳到了大夫人耳朵裡,現下大夫人也不樂意多去管方沉碧想法,她心裡頭如斯清楚,以方沉碧的性子來說,爲了蔣璟熙的身世,她也會咬緊牙關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蔣悅然坐在側座上,品茶斂目,似乎也沒什麼話要說,大夫人端了杯子摩挲着白瓷杯,輕聲道:“你大嫂也給你預備了不少東西了不是,這幾年年年都送了,人家李家大少爺是萬分主動樂意的,怎的也不見你上進一點,人家李家大小姐如今是比你大嫂還長了一歲,到底是等了你這麼多年了,你可是忍心啊你?”
蔣悅然吃了一口,擡頭朝自己母親笑道:“兒子以爲大嫂給您添了長孫足是甜的您喝粥也像喝蜜水一樣,怎麼還盯着我不放?沒了我,蔣家不是還有人後繼香火嗎?母親擔心個什麼?”
大夫人抿嘴笑道:“你大哥的娃到底是你大哥的,你年紀正好,娶妻生子實屬常事,我哥做孃的難道不該期望嗎?”
蔣悅然道:“年頭兒才走了二嫂,現下又走了老太太,母親不急於這一時,李家既是不着急,您也就歇歇吧。”
大夫人見軟磨硬泡皆不適用,便轉了口風又道:“那你瞧着茗香呢,三年前才進屋子的,到頭來只寵了人家那麼一次,三年過去,也不見你再找她服侍着,就這麼空着人家,閃着人家,你可真是硬心啊。這不是活活讓她守個活寡,要人家一輩子青春陪葬嗎?”
蔣悅然聞言一笑:“感情母親是來給我說女人來的,我以爲我爹終日想着娶其他女人進門兒時候最惱怒的就是您了,沒想到事到如今,您也是忘了這一碼事兒了,反倒是慫恿起我來,這道是什麼理兒了?”
大夫人聞言臉色微變,只覺得面前的人是足足想氣死她不可,於是惱道:“我倒是說了什麼你都不聽,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做對了什麼,眼瞧着璟熙都三歲了,你就不心急?別到時候弄到竹籃打水一場空,別忘了,你再舟曲的礦還是不得不仰仗李家撐腰,別意氣用事,對你,還是對我們蔣家沒有好處,你可以不聽我的話,但你不可以把你自己賠進去。”
蔣悅然無謂的站起身,撣了撣衣襬,朝發火的大夫人作揖,笑道:“兒子知曉了,母親的算計總是萬無一失的,可不怕母親大人算錯了,那兒子就先離開了。”
“你這孽子……”大夫人話沒說完,蔣悅然的人早已經出了門口,快步回去自己院子了。
回去時候方沉碧不在了,之間蔣璟熙還睡得沉,卓安坐在桌子邊看着牀上的孩子,滿臉愁容。
“他招惹你了不成,你那是什麼臉色?”
卓安見人回了來,忙不迭站起身,扯了椅子一歪,倒在地上驚了牀上的孩子。蔣璟熙動了動,蔣悅然生怕他醒了又鬧,忙不迭的坐在牀邊伸手拍孩子睡覺,嘴裡還念念叨叨的似乎哼着什麼曲兒。
卓安在一邊看的傻眼兒了,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蔣悅然也有了這等耐心煩兒,還能哄孩子睡覺?心裡又開始對方沉碧不得不佩服起來,到底爲了什麼,這個人就是可以不費摧毀之力就可控制住如此桀驁不馴的蔣悅然的全部呢?
因爲蔣璟熙膩上了蔣悅然,倒是給方沉碧分開功夫兒乾點事兒,她換好了衣裳先去了慈恩園,蔣煦正躺在牀上昏沉沉的睡着,可睡得不熟,聽見有人進門,下人喊了句,“大少奶奶”,蔣煦艱難的轉了個身面朝外,慢慢睜了眼。
“今兒你可是好點了?”方沉碧一身象牙白的繡暗花段子料,外面裹着灰狐毛的小襖,一頭烏髮微微鬆綰着,連只朱釵都沒別。可不得不說,即便是如此,這人還是太過閃了人的眼,清豔的好似是剛從九天之外飛天而來,誰都碰不得的。
“些許好了點,你不用擔心。”蔣煦伸出嶙峋的手,覆在方沉碧的手上,方沉碧不動,一如尋常一般由着他去。
蔣煦不覺得心裡一陣暖意流過,喉頭髮緊,眼眶發酸。竟是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也是接受了他的心意的。倘若自己身子骨兒掙點氣兒,哪怕是少活幾年他也樂意,他只想跟着這個女人過一段平凡的日子,跟其他夫婦沒有什麼不一樣,同睡同起,吃茶觀景,生育自己的子女,看着他們慢慢長大,調皮搗蛋。
“璟熙呢?孩子有沒有好點了?”蔣煦噓聲問道。
丫頭端來銀盆,將盆放在牀旁側的案几上,方沉碧起身去浸溼帕子預備給蔣煦淨臉。
“在他三叔那裡,現下有人伺候着。”
話音剛落,蔣煦的原本還算溫和的臉一下子抻了起來,煞然叫道:“我兒緣何睡他那裡?還不給我接回來,我纔是他爹,我纔是。”
方沉碧見他如此,輕聲道:“大夫人心裡清楚,是允過的,孩子也不哭不鬧,正是好事兒,你何須計較這些?還是安心養病吧。”
蔣煦聞言大怒,伸手掀翻了桌子上的銀盆,水揚了方沉碧一身,銀盆翻落在地,一直滾到門口去,最終是給門檻攔住了,遂只聽見清脆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在晨時裡顯得格外炸耳。
候在外頭兒的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剛一個丫頭掀了簾子露了個頭兒,卻被蔣煦一喉嚨吼了回去,“滾出去。”
方沉碧就那麼眉目無情的站在蔣煦牀前,看着蔣煦惱得臉紅脖子粗,她不講話,蔣煦就更氣,顫微微的指着方沉碧質問:“你瞧着我這是不中用了,尋思着這次蔣悅然回來就打算跟着他走?我告訴你,我娘不會同意的,她的心思都在京城李家,你是什麼身份兒,你攀得上她最得意的小兒子?”
蔣煦覺得罵的還不夠過癮,又冷笑罵道:“那小王八蛋果然是個吃裡爬外的主兒,平素對他好了歹了也都沒用息的,遲早是要長成個白眼狼兒的,你竟也還順着他去,可曉得若是我他日說漏了你們這些醜事兒,看你們娘兩個的臉往哪放去。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反正也活不多時,不死也不見得心裡舒坦,死了兩眼一閉,不管別人在我棺材外頭兒說些什麼難聽臊臉的話兒來,左右是聽不見了,管不着了。”
方沉碧始終不發一言,也不動一色,只是見蔣煦越說越激動,她將帕子遞了過去,蔣煦惱恨的一把甩開,方沉碧看了他一眼,竟轉身就走了。
“你回來,你給我回來。”蔣煦喊得弱了,方沉碧根本置若罔聞,掀了簾子出了去,緊接着蔣煦聽見門外傳來方沉碧無緒無波,仿若從來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的淡定自若,道:“叫寶珠來伺候大少爺,大少爺沒有淨臉吃藥,你們重新端一盆水送進屋子裡頭兒去,有事兒就去前院找我。”
丫頭應了,急忙忙往後院跑去,去找寶珠過來伺候。
等方沉碧走了之後,蔣煦這才喘着粗氣跌了下去,直挺挺的躺在軟被裡,只覺得自己眼前就似火星兒迸發,連着太陽穴的青筋都跟着跳的像是要爆裂開來了一樣。他恨到骨子裡頭去了,可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除了出口傷人,其他的他也做不到了。
再說這頭的蔣悅然,他坐在牀邊仔仔細細的看蔣璟熙的臉,從前也覺得這孩子如此與自己相像,可畢竟他與方沉碧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便是心裡頭萬般的猜測猶疑,他也萬萬不敢再多想些什麼,可每次見了這孩子卻又覺得無比的親切,就真的像是有所謂的骨血相連的那股子熱乎勁兒一樣。
卓安見蔣悅然這般,心裡沒底兒,陪笑着問:“少爺也喜歡小孩嗎?”
蔣悅然眼也沒轉,便莫名其妙的問:“這小子怎麼會這麼跟我相似,若不是我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做過什麼,說是會懷疑他是我的兒子我也會。”
“少爺千萬可別這麼想,也千萬別這麼說出去讓有心人聽了去,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兒,惹了大少爺發脾氣不說,就連大少奶奶也會難做。”
蔣悅然蹙眉,道:“到現在了,我還想那麼多幹嘛,又有幾個人再爲我着想?”
說罷蔣悅然站起身,伸手推了推牀上的孩子,壞叫道:“喂,太陽曬屁股了,給我起牀,快起牀。”
蔣璟熙懶懶的哼了哼,轉過身又去睡,卻給蔣悅然一把扯了腿兒拎了起來,蔣璟熙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睜了眼,剛想哭,只見面前是蔣悅然,立馬收了腔兒,揉了揉眼睛,乖乖叫了聲:“三叔。”
“小子,起來吧,別睡了。”
蔣璟熙基本是給蔣悅然連抻再拉的套了衣裳領出去的,穿的歪歪扭扭又不整齊,坐在桌子邊吃飯的時候,蔣璟熙也是自己學着拿着勺子吃,弄得一身黏糊糊的東西,又髒又狼狽。
等方沉碧忙了一圈回來,再見蔣璟熙的模樣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微微張了口,看了兩個人一人一眼。
“孩子再金貴也別慣着養,不然早晚慈母敗兒,上了三歲的孩子了還要人喂着吃飯,那可不成。你瞧着這不是學的好好的,就讓他在自己來吧,別顧太周全了。”
沒吃多一會兒,蔣悅然先行走了,方沉碧又帶着孩子回了自己屋子去,卓安跟在蔣悅然身後朝着來鳳那頭走,卓安不知蔣悅然心裡頭是個什麼想法,只得跟着去。
三年不見,來鳳的長女已經出落得標緻了,七八來歲的光景,白臉兒,丹鳳眼兒,一張小嘴紅瑩瑩的,很像是來鳳年輕時候那個模樣。在蔣家福沒死之前,蔣茽也很是寵愛這個女兒,起名叫蔣卿。
蔣卿好學,本是脾性極好的一個姑娘,這會兒子正跟她娘圍在炕桌前吃小食,見進來的是蔣悅然,馬上站起身甜甜喊一聲:“三哥。”
蔣悅然咧咧嘴角,點頭:“六妹又長高不少,出挑了,好模樣。”說罷把眼轉向穩坐一邊兒方纔慢慢悠悠起身的來鳳,聽她道:“三爺兒是稀客,是上賓,快請這坐。”
明月跟海棠忙前忙後,收拾了桌上的東西都換上新的,來鳳朝蔣卿道:“且回去你自己屋子練字兒去,我跟你三哥有些話要說。”
蔣卿生在蔣府時候府裡早沒了小姐待嫁,偏後來落地的又都是些少爺,若是論金貴程度必是比不上的,沒了姐妹兒們陪着多少也是無聊的,況且還有親弟落生,不管不是親爹親孃,爺爺奶奶眼裡也只有那個活在針尖上的他而已,後逢着胞弟蔣家福夭折,蔣卿方纔能多得自己母親的一點偏愛。
可好在蔣卿從來不願計較這些細事兒,她倒也逆來順受了,誰人不是這般活呢,從前那時候家裡的五個姐姐誰也比不得她三哥來的金貴受寵,也就是等到及笄了,尋個好人家就此嫁了纔是正經,遂等到年紀大了一點性子穩當了之後,蔣卿從來都聽信自己孃親的祝福,但凡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她總是盡心盡力的去學,她心裡也明鏡一般似的,改變自己下半輩子的一條路絕對不是落在蔣府,而是那個要娶她回家的男人那裡。
蔣卿笑笑,朝蔣悅然俯了俯身,道:“三哥若是跟姨娘說完了話,方便跟妹妹我說幾句話嗎?我可是等了三哥許久了。”
蔣悅然聳眉,點頭應:“一會兒就過去尋你,你且先去吧。”
蔣卿點頭裡去,等着屋裡頭兒沒了人兒,來鳳這纔開了口,道:“三少在舟曲的礦上情況怎麼樣了?我是聽說,三少似乎又動了別的心思呢。”
蔣悅然端了杯子扭頭瞧來鳳一眼,笑,“五姨太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事兒你都打聽得出來,算個人物。”
來鳳撩了帕子邊掩嘴邊笑:“怎的就不能打聽了,這裡沒的外人兒,我也不跟三少說些有的沒的繞彎子打昏昏,可巧着老太太走的急,身後事兒也沒個着落不是,現下蔣家誰都惦記着老太太手裡攥的那一份兒,我焉能例外?”
蔣悅然笑,“你倒也爽快。”
來鳳又道:“我是真小人,卻萬萬不是僞君子,我可是有話直說的主兒。話說我嫁到蔣府也是有些年頭了,兒女也是生了一雙,若不是家福早年夭折,我也絕不會過到這個地步的,膝下沒了兒子,只剩將來要當一盆潑出去的蔣卿我倒還是有什麼指望呢?這府裡上下又是誰不爲着自己的將來打算,我也不例外啊,既然都是狼子野心,說的那麼清高作甚?不是白白惹了人家譏笑了?”
蔣悅然點頭,反問:“那五姨太有話可直說,我倒也不喜歡兜圈子說話。”
來鳳遣了海棠先出去,身邊兒只留了明月在,道:“不知有句話該不該問?”
“你問無妨。”
來鳳眼球間或一轉,微微將身子朝蔣悅然一邊兒靠了過去,問:“三爺心裡可是還有我們沉碧的?”
蔣悅然聞言身子一梗,把玩杯子的手顫了一顫,扭頭看她:“五姨太似乎管的太多了點,就你現在的情勢來說,你還是惦念着老太太留下的那點東西更實在一些。”
來鳳聞言大笑,笑的淚花飆出了眼眶,指着蔣悅然道:“我纔不是看中了老太太手裡那點小毛小利,我看中的是三爺你手裡的東西啊。”
蔣悅然聞言慢慢放下了杯子,整了整袖子:“人太貪心也要看自己能吃下去多少,吃不下,再貪也無法,只能眼看着着急了。五姨太你還是想太多了。”說罷就要起身,來鳳止住了笑,看着蔣悅然的背影冷聲道:“蔣府就要完了,大少手裡的一份早是由着他捏在手裡,二少算是賺的盆滿鉢滿,誰不知道這幾年下來,他由着三姨太在老爺面前說了多少甜言蜜語糊弄着?老爺子早是迷了心竅,說什麼最疼我的家福,家福死了這麼久還不是就當了掉了色的往事兒了,忘得一乾二淨的,什麼父子之情,見了你與他之間不也就這麼回事兒罷了。”
蔣悅然只覺得無趣,道:“五姨太今兒來跟我說這個,是有夠無聊的,我當初容你給我辦事兒,也沒虧待你,自是給了你不少好處,如今你倒是沾了甜頭兒不樂意放手了?”
來鳳起身朝着蔣悅然走近,道:“不是我不懂規矩,而是我知曉太多秘密了,三爺不如先這麼看着,等着日後若是聽聞了什麼事兒了,就曉得我如今這一番話,斷然不是白說的。”說罷,吩咐明月,道:“送三爺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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