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自生下孩子後,一直住在設爲產房的偏房內,情緒極不穩定,時時哭泣,房中伺候的丫鬟輪流相勸,也並不見效。
這天,陳氏兩個女兒,5歲的張念珍和3歲的張思寧結伴請安。因陳氏懷孕後極少抱她們兩個、與她們親近。因此這兩個女孩聽說陳氏已經生了,都是心中歡喜,總盼着母親再與她們親暱。
此時,珍、寧二人圍在陳氏牀邊。珍姐大些,只是坐在牀沿,依靠着陳氏,寧姐還小,自己脫了鞋子,爬到牀上,努力往陳氏懷裡鑽。
陳氏斜坐在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珍姐說着話,聽她講這幾天都做了些什麼。突然大腿一痛,卻是寧姐挪動身體時,小腳蹬了陳氏一下。
陳氏眉頭一皺,心頭騰起一股怒火,呵斥寧姐道:“幹什麼,好好去旁邊坐着,擠來擠去的,象什麼樣子。”
寧姐一愣,低頭啜泣起來,說道:“孃親你不喜歡我了嗎,你怎麼不抱我?”
陳氏只覺耳中嗡嗡作響,更加煩燥,繼續訓斥道:“你看你這樣子,我說你什麼了,你哭什麼,還哭,還哭!”聲音竟一聲比一聲大。
珍姐早在陳氏開口訓人時就已下牀,站在一旁,見情況不妙,忙將寧姐抱了下來,放在窗邊的軟榻上,小聲哄着:“妹妹乖,不哭哦,不哭哦。”
陳氏見兩個孩子離了身邊,在別處說話,煩燥感消散了一些,心中也有一絲後悔,不該對寧姐太兇。
這時奶孃來稟告,說是三小姐醒了,詢問是否抱過來。陳氏略一思索,皺眉囑咐奶孃照顧好就行,不必抱過來。
可憐三小姐自生下來一個多月,見親孃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是連一口親孃的奶水都沒喝過。
珍姐聽見提起小嬰兒,好奇心大起,牽頭寧姐的手重又走到陳氏身邊,問道:“孃親,小妹妹好看嗎?我們能不能去看看她?”
陳氏聽到此話,竟反手一推珍姐,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厭煩我,不想和我待着,我是沒本事,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你們想走就走,走啊,走啊。”
珍、寧兩人嚇得不敢出聲,一動不動站在牀前,珍姐被陳氏推了幾下,身體搖晃,險些摔倒。
只聽陳氏喊道:“你們都走,留在這兒幹嗎,看我笑話嗎?我是沒用,是沒用,嗚~~~”倒比兩個孩子還先哭起來。
如意見鬧得不象樣,忙上前將兩位小姐拉開,送到門外,輕聲勸道:“大小姐、二小姐,你們先回房,奶奶這會兒心情不好,等到下回再來說話吧。”
如意轉身回房,找毛巾沾了溫熱的水,擰乾後給陳氏擦臉,勸道:“奶奶快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陳氏慢慢止了哭聲,問:“她們兩個呢?”
如意答道:“奶奶是問兩位小姐嗎,奴婢看她們往正房走了。”
陳氏繼續問道:“剛纔我實在是不該訓她們,珍姐寧姐會不會生我的氣?”
如意說:“母女天性,心都是連着的,愛還愛不夠,怎麼會生氣。只是奶奶這脾氣也變得太快,冷不防突然訓人,還是收收的好。”
陳氏嘆口氣:“我也不想的,只不知怎麼回事,人一多就煩。”
靜了一會,陳氏又說:“懷着時都說是男相,怎麼生下來,還是個丫頭。想來婆婆一定是不高興的。”
如意說:“奶奶想多了,我看夫人可沒說什麼。”
如意見陳氏這會兒願意說話聊天,似乎心情好一些,便試探問道:“奶奶要不要把三小姐抱來看看?”
陳氏忙道:“可別,我想起來就頭痛。你過去替我看看吧。”
如意出了房間,留下陳氏在牀上坐着發呆。
陳氏想到自己連生了三個女兒,只覺一陣絕望。自己這麼虔誠的求神拜佛,怎麼命就這麼苦。婆婆雖然沒說過什麼,但從上次那麼親近喜歡王氏(大哥張安的妾)生的庶子,就可以看出有多麼盼望孫子。又想到戴文暄、張梅等人會不會嘲笑自己,外面的人會不會議論自己。只覺得天地灰暗,無容身之處,倒不如一死百了,就不用面對這些煩心事。好在靈臺還有一絲清明,捨不得三個孩子,更放不下正妻之位,總算沒有真的做出傻事。
再說珍、寧二人,手牽着手往回走。寧姐使勁拉了拉珍姐,說:“姐姐,我不想回去,我想去花園玩。”珍姐便改了方向,兩人向花園走去。
因陳氏一直疼愛孩子,不願別人分薄了感情。珍、寧兩個孩子真可算是陳氏一手養大的。當年張夫人提出想將孩子養在身邊,陳氏都不願同意。也因此,珍、寧兩人的奶孃,都是在斷奶後就打發了。現在兩人身邊留下的不過是幾個負責衣食住行的丫鬟,沒有能頂事的媽媽婆子,陳氏現在一放手,兩個孩子日常生活雖沒影響,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自然更沒有人約束管着她們。兩人說要在花園玩,幾個丫鬟都只是跟在身後,看着不讓磕着碰着罷了。
珍寧兩人在花園玩了一會兒,坐在涼亭中歇息。寧姐貼着珍姐說:“姐姐,孃親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這幾天她總罵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珍姐忙又勸妹妹別哭,只是她自己也不過5歲的孩子,說不出什麼道理,內心深處也覺得孃親見到她們就煩,怕是真不喜歡她們了,心內也正惶恐。勸了一會兒妹妹不見效,妹妹越哭越厲害,自己也鼻子一酸,一起放聲哭起來。
戴文暄例行每天散步,才靠近花園,遠遠就聽有人放聲大哭。走近一看,涼亭中兩個小女孩哇哇哭出聲,旁邊圍着幾個丫鬟,泛泛勸說着別哭,別傷身體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