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確定了許某人是個早出晚歸，被動神隱的動物，原因是那之後的一週多時間，她和他都沒有打過照面。
而她再一次見到她，居然是在創意企劃部的會議上。
這種震驚不亞於她在家裡看到許諾的那一刻。
“所以，這段時間，由我來代理公司的執行創意總監。”
公司的執行創意總監Malone因爲心臟病需要做手術休養半年，大家都在討論目前的創意總監楊世原會不會被提上來，或者乾脆留空這個位置半年，也都猜測事情不會那麼一帆風順，畢竟楊世原在公司的風評並不好。但怎麼都不會有人猜到居然是“空降神兵”，尤其這個“神兵”居然還是公司的現任COO……
這畫面實在太神奇，也是剛剛她才知道，許諾以前居然真的是天聯的創意總監……這基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是超神了。
楊世原那一刻的表情很難看，特別難看，難看得她都要笑出來。
目光四下裡掃了一下，發現想笑的不止她一個。顯然這種內部安排應該早就有風聲的，但是楊世原依然是控制不住他寄幾，往臉上寫滿了“嫉妒恨”三個字——“羨慕”？不好意思，他的字典裡沒有這麼溫柔的詞。
會議室的暖氣有些大，許諾脫掉了西裝的外套，一件月白色的襯衫搭配剪裁得體的灰色馬甲，藍色條紋領帶也已經鬆了開來，他挽起袖子的雙臂撐在長桌上，微微躬身彷彿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一向散逸的眼神都有了溫度，雖然年齡還比楊世原小了七八歲，蘊藏的氣勢卻所向披靡。
新的項目馬上要啓動，下個月末還需要跟其他幾個競爭對手比稿，所以他在任務佈置上一點也沒有含糊。
這個許諾，和那個正月初六夜晚打着呵欠說着“那就殺吧，50塊也是錢”的許諾，簡直判若兩人，她也是第一次認識到，眼前這個人——是她的BOSS。
如果不是耳邊的聲音依然好聽到讓人起雞皮疙瘩，她一定會懷疑這世界太小，身邊許諾太多。
上帝造人的時候，許諾果然是第一批次吧？
這麼想着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名字。
“——以上是這次昕銳項目組的成員。”
昕銳？就是下月末要他們做比稿的大客戶？不對呀，一直以來她都只是一個打雜的小文案，這種大客戶不應該是資深文案指導的事情嗎？
感覺被特殊照顧到了的夏雯忍不住擡頭盯着許諾，可是許諾根本沒有看她。
他的表情平靜，一貫地波瀾不起，此時已經站在白板一端，包裹的衣料透出身側流暢頎長的脊線，感覺到自己意識跑偏的夏雯趕緊懸崖勒馬。
一定是想多了。
以總監大人這段時間以來愛理不理的態度，她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而且短短几天他的認（chui）真（mao）負（qiu）責（ci）在公司就已經出了名，絕無可能會因爲這段不甘不願的同居關係就給她開後門。
何況這麼高難度的後門，她也不敢進啊……
會議最終在他宣佈每週五一次的頭腦風暴安排後結束，夏雯扶額走出了會議室。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她失魂落魄地掏出了手機，點開對話框——
[姝姝，我要被許諾玩死了。]
發完就步伐虛無地跌回了座位，不一會兒，微信傳來了震動聲，她悻悻然打開——
[我靠，他想不開了？]
她蹙眉,，發了個黑人問號給她。
[不是，我是說，你們玩到什麼地步了，捆綁皮鞭還是滴蠟？]
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夏雯向她甩出一個“你們還是人嗎，我只是個孩子啊”的表情包，隨後跟上一句：[你的八榮八恥社會主義榮辱觀喂狗了嗎？]
李姝這個小妮子真的是瘋起來連自己親戚都不放過。
沒有多久，李姝就發來一段語音，夏雯小心翼翼地調低了音量，確認自己的聽筒播放設置纔敢點下去，李姝顯然是在大街上錄的聲音，背景音裡還有汽車喇叭聲：[話說你們動作慢一點啊，等我和小天從西安回去之後再發展，你這樣我連帥哥影都沒摸到就成限定版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啊。。。]
[我錯了，你是把小天拿去喂狗了吧？]後悔自己爲什麼選擇這個傾訴對象的夏雯，腦袋往椅背上一靠，開始回想起過去的一個星期，她的人生究竟是怎麼一步一步走上絕路的，至於那個跟男朋友去西安看兵馬俑還歸心似箭想趕回來泡自己姨表哥的閨蜜，就當不存在吧。
她盯着手上的微信界面，遊移的視線定在了“丹青客”三個字上。
不得不說她真是個極有素質的小迷妹，加了他的微信以來從來沒有主動騷擾過他，點開的對話框裡，依然是那句——[你已經添加了丹青客，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想了想，她開始打字——[爲什麼會讓我參加昕銳的比稿？] 打完怕顯得自己有興師問罪的嫌疑，又加了小人頭上冒問號的表情，一下子親切可愛不少。
對能馬上得到他的回覆她也沒抱多大希望，幹活兒去了。
* * *
因爲是週五，夏雯有個習慣每週五都會去正大廣場的星美看一場電影，無論單人還是羣體，無論颳風還是下雨，都是雷打不動的事兒，她的涉獵很廣泛，從愛情文藝小清新到恐怖懸疑迪士尼，下班就去，夜深纔回。
出了地鐵站，白熾色的路燈一度讓沿着樓梯走上來的夏雯睜不開眼，眯了眯眼定睛一看，才發現漫天墜落的星星原是飛雪。
又下雪了。
這是今年第二場雪，這個不北不南的大城市，下雪畢竟是種奢侈，地面上只有一層薄薄的冰花，踩上去咔嚓咔嚓響。
夏雯伸手調了調耳機的角度，輕輕哼着歌。
雪花洋洋灑灑在視野裡下落，冰涼的溫度落在鼻尖，她抽了抽鼻子。
聽歌的時候她會進入一種無我的狀態，腦子裡只有歌詞和幻想出來的畫面。
比如像現在。
遠遠地，路燈下有一個朦朧的人影。斜斜倚靠着燈杆，擡頭望着天。
他身後的那盞路燈沒有發亮，更遠處蔓延來的白色燈光爲他罩上一層泛白發光的輪廓，而他卻掩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夜色裡的白雪花落在他身上，熱氣從他口中呵出化成一團白霧，彷彿童話裡的魔法騰煙。
歌詞正唱到——
你是我今生未完成的歌，唱不到結局卻又難以割捨，
看你側臉的輪廓，在燈火中隱沒，模糊了記憶每個角落……
這是她的幻想？
音樂和麪前的景象重疊，她忍俊不禁，他卻正好側過臉來。
單調的鋼琴旋律開始反覆，那雙幽黑髮藍的眼眸卻掙脫了暗影的束縛，明晰如鏡，深不見底。
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點綴在他駝色的呢大衣上，鬢邊的髮絲隨着風拂過眼角，他皺了皺眉。
“許諾？”
她脫口而出喚道。
他偏着頭眯起了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夏雯趕緊改口：“總監。”
他仍然沒有反應，反而面露困惑。
直到自己走近了些，許諾抿了抿有些乾澀的薄脣，低聲輕語：“夏雯？”
砰咚，索爾拿着雷神之錘敲了下她的心臟。
他的聲音帶着點迷濛，一點點不確定，和一點點小動物似的哀怨。
“我沒戴眼鏡。”
好吧，她確定最後那個形容只是錯覺。
夏雯注意到他失了顏色的脣瓣，奇怪地問：“你站在這很久了嗎？”
“沒有。”許諾修長的食指輕輕蹭過鼻翼，抖了抖身上的碎雪，跟着她往樓裡走。
夏雯把身子傾了傾，打量着他身後：“燈柱不髒嗎？”
見許諾沒回應，她又挪過臉來，仰頭盯着他：“雪呢？”
喀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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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了腳，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夏雯心虛的縮縮脖子，即便是被這樣冷冷覷着，她也不可否認想說，許諾的眼睛，真的蠻好看的。
他居然還是個內雙的丹鳳眼，眼線特別深，斂着的長睫隨眼線輕挑，各自滑成了兩道宛若羽翼的弧度。
黑漆漆的瞳仁底反映出星星點點的輝耀，就像冬夜裡綴雪，深邃卻又變幻莫測。
“你怎麼比我還病態。”許諾斂了斂神色，看起來並沒有生氣，“我沒那麼嚴重。”
“哦。”夏雯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實她只是想多瞭解一點許諾而已。
“而且這衣服明天要拿去幹洗了。”
見他試圖解釋，她暗暗覺得好笑，忽而又想問——這衣服不是今天剛穿上的嗎？
兩個人站在了電梯前，好一會兒夏雯沒有動作，許諾才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裡伸出手，透過沒有穿戴的皮手套，緩緩按在電梯鍵上。
“啊，對不起。”安靜的電梯間安靜得過了頭，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
“所以你是……呃……特地等我的嗎？”
“什麼？”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回家？”
許諾沉默了幾秒鐘，擡頭看打開的電梯門：“有點事。”
有點事？可他剛纔明明只是在發呆，難不成像他這樣的人也會傷春悲秋？跟在許諾後頭走進電梯的夏雯心生不解。
“按電梯。”許諾站在電梯一角，對着霸佔了電梯樓層按鍵前方的夏雯說道，“你在想什麼。”
這其實不是一個疑問句，只是對於她在不到30秒內出神兩次的不滿。
然而夏雯就是下意識答了：“你呀。”
兩手都插在呢大衣口袋裡的許諾一頓。
脫口而出的始作俑者畢竟自詡臉皮厚，乾脆拿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精神說道：“你太帥會讓我分神。”
身後是低沉的笑聲，不明顯的，清清淡淡的：“哦，那麼說還得把你從我這組調出去才行？”
夏雯猛回頭：“欸？”
“昕銳。”他沒有多作解釋，但是迎着她的注目，扯了扯嘴角。
喂喂，剛纔那是在嘲笑她吧。
叮——
電梯門開了。
夏雯感覺受到了驚嚇，看完電影后她查過手機，許諾並沒有回話，她想着估計她的消息也被許諾當做垃圾信息無視掉了，沒想到許諾顯然看過，還不知從哪裡分析出了她隱藏在EMOJI後的小心思。
“別怕。”許諾掠過她徑直走了出去，語調雲淡風輕：“反正你怕了也逃不掉。”
繼而又停下了腳步，在電梯門闔上前伸手擋了回去，側首望向仍舊站在裡面目瞪口呆的夏雯：“看來我帥的程度真的有點深。”
對此，開門進屋後冷看着鞋櫃上一串鑰匙的夏雯表示——
作的程度也有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