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有時候挺佩服自己的。
說話說得夠狠, 完全不留退路，但是該負責的地方也沒打算應付。
即使辭職的話放了出來，可出了會議室她就恢復了正常, 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這麼坐在自己的工位前乖乖把今天的工作做到了下班。
期間Jane也來找過她, 解釋了她們的難處, 跟她說了許多道歉的話, 但是話都放出去了, 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反正夏雯的辭職信是寫好了。至於被她公開揭露強佔創意的楊世原，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據說要不是被市場部陳總拉着，當時就要出來找她對峙。
對峙？來啊, 真理在她這邊, 辭職信拽在手裡, 她怕？
顯然楊世原也知道這個道理，也許對峙也只是做個樣子, 事後他就以身體不適爲由早退了。
到了下班時間，這次她沒有再蠢呼呼地加班，而是把辭職郵件的“發送”一點，收拾起東西就走。
讓她真正難受的是，從頭到尾, 許諾沒有來找過她。
離開公司的前一刻, 她大概知道了許諾沒有來找她的原因。
因爲任思影上門了。
一襲藍色的小禮裙, 坐在前臺等候的沙發上。從髮型到妝容打扮得也很是正式, 像是要去赴什麼重要的約會, 而她既然能到這裡來，赴誰的約會不言而喻。
她的年齡也就比她大不了兩三歲, 此刻對着手機上的消息少女懷春的模樣，一改往日女強人的犀利，哪怕夏雯是女人也會忍不住多看一眼，許是感受到夏雯的目光，任思影跟着擡眼看到了她。
兩個人好歹有過一些交集，相視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夏雯站在大樓門口，把手伸出了遮雨的屋檐，不一會兒掌心就多了一小窪雨水。
按理說，年過了那麼久，天氣應該漸漸轉暖，但是顯然今天老天例外。
傍晚6點，連着晴朗了十多天的魔都，又開始下雨。
冷得像她的心情。
[你今晚過來嗎？]
奧創廣告的辦公室燈火通明，林靖遠瞥了眼亮起來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是孫曉穎的微信消息。
孫曉穎算是他現在的女朋友，之所以說算是，是因爲他沒有公開過。
——交女朋友真的太麻煩了。
他是一個心性很高的人，想要的東西很多，情情愛愛也包括在內，但不是全部，他沒辦法把自己的感情全都投注在一個彩池內，比起全押，他更喜歡廣撒網。
只有一個人，曾經讓他破壞了自己的原則。
他沒有理會孫曉穎的微信，依然把注意力放在新的廣告創意稿上，很快，手機又亮了起來。
這次並不是微信信息，他疑惑的伸手拿起了手機。
是一條短信。
[來老地方，我想喝酒。]
他微微勾起了脣角。
老地方是一個夜店，但是並不是常規很喧鬧的夜店，比起蹦迪舞池的那種，會更趨向於音樂酒吧。
之所以叫老地方，是因爲以前林靖遠深夜未歸的時候，夏雯通常都會在這裡找到他。
夏雯坐在吧檯邊的高腳椅上，紅色的抹胸短裙彷彿是爲了和今天傍晚看到的任思影一爭高下，復古色系的口紅加上披散在肩側的捲髮，更襯得她異常嬌豔。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和調酒師低聲說了幾句，兩杯調製後的雞尾酒放到了兩人面前。
“你果然是變了。”林靖遠摩挲着玻璃杯沿，側頭打量着她：“以前你很討厭喝酒。”也從來不會這樣打扮。
“有什麼關係，就算我抽菸喝酒燙頭，我也還是好女孩。”夏雯半倚在吧檯邊緣，幾乎是讓自己趴在手臂上，眼神迷離地看着林靖遠。
“——我辭職了。”
林靖遠怔了怔，溫柔的目光綻開，像是要讓她融化在自己的眼裡。
“爲什麼？”
“我以爲我可以不想你……結果我錯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飽滿的脣瓣翹起分外誘人：“林靖遠，你真該死，爲什麼又要出現在我面前。”
酒吧外，略顯矮胖的男人搓着手，走到街邊，靦着一張國字臉對着穿着警察制服的高挑男子道：“江哥，這個月第三次了，你說我們正正經經經營，你們老是來查崗，影響多不好。”
“接到線報說你們這裡有人溜冰，你總不能讓我不管對吧？”
江一軻轉了轉脖子，舒展了下坐了半天巡邏車緊繃的筋骨——這輩子被老爸強塞去做警察絕對是最大的錯誤，但是做了這麼久，莫名其妙的正義感也累積了不少，這工作也慢慢變得熟稔起來。
招呼同僚一起進了酒吧巡視了一番，顯然是誤報，那幾個包廂角落裡的年輕小子吸的是水煙。
在燈光昏暗的夜店場子裡停駐了片刻，他正準備離去，忽而目光凝向一處，劍眉擰了起來。
一個男人親暱地湊在那個熟悉的背影耳邊，右手正隱隱滑向她腰間。
而那個背影面前排着幾大杯的空杯，柔軟的身體幾乎要癱了下去。
江一軻大步流星地衝到那名男子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男子的手反扳過去！
“——離她遠點！”出手又快又狠，雷厲風行。
林靖遠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酒吧正和前女友調.情還會被警察調.教，驚呼：“怎麼回事？！”
“你說怎麼回事，你想對她做什麼？”
“我和我女朋友做什麼關你什麼事？”
“是前女友。”夏雯揉了揉發疼的額心，只覺得這世界一團亂。
直到夏雯在江一軻的攙扶下坐進警車裡，才漸漸感覺到了更深露重，她攏了攏外套，把暴露在短裙外的兩條腿也收了收，依然有些寒氣從腳底爬了上來。
然後一件男式外套就被丟到了她腿上。
江一軻坐在車裡，往常一直都是沒心沒肺負心薄情的浪子臉，此時異常正經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傻？”
他這一時分透露出的認真只有上一次他跟夏雯告白時，她才見過。
“深更半夜找你前男友在酒吧喝酒，莫名其妙，喝了那麼多，也不怕別人把你怎麼樣了。”
原本看來醉醺醺的夏雯居然瞬息間就目光清明——林靖遠的酒量從大學起和她對拼就從來沒贏過，但是看江一軻少見的薄脣緊抿，真覺得他呆得可愛，本來被破壞的心情也平復了一大半……畢竟，人家也是爲她好。
“我想和他複合啊。”不自覺得逗了逗他。
江一軻“嗤”地一聲：“你真想和他複合還會和我走？”
“所以說啊，你下次出手前能不能稍微看下形勢……”夏雯嘆息着搖了搖頭：“本來就要套出來的話，就這樣被你給截斷了。”枉費她忍着噁心陪林靖遠甜言蜜語回憶往昔半天，還喝了那麼多酒。
江一軻挑眉，俊朗的臉上浮起一絲疑惑：“套話？”
“我本來是叫他出來，是想問出我們公司內鬼的身份。”夏雯把頭撇向又開始下雨的車窗外：“現在好了，白浪費了一晚上。”沒錯，就算她走，也得走得明白，帶着蒙冤的內鬼身份走，她咽不下這口氣。
“我……”江一軻握成拳的手在脣邊輕咳了幾聲：“我不知道。”
“你要知道還這樣我非得氣死不可。”
顯然被指責的人沒有怎麼反省，“但是你不能再這麼做了，一個女生……美人計……不適合你。”短短一句話，情緒卻千迴百轉了幾次，最後憋出來的字句讓夏雯翻白眼。
“那你口味真是獨特。”還不知道誰跟她告的白？
“……我看的是內在好吧？”
“江一軻我們沒戲了，拜拜。”
“我知道。”
這聲“我知道”讓她倏地把頭轉了回來。
他的短髮服帖在耳，不像平時那麼零亂，身子平直地坐在駕駛座上直視着擋風窗外淅瀝瀝的雨絲。
夏雯沒有注意過，原來江一軻的眼睛這麼亮，亮的彷彿能盛下星河。
“十六畫，許諾。”
穿着警服的江一軻，沒有多少痞氣，卻反倒像是個初涉世事的少年郎。
“你的表現那麼明顯，我好歹也是在女人堆中摸爬滾打過的，怎麼會不知道？”他故作輕鬆地扯了扯嘴角。“但是我喜歡誰是我的事，暗戀不是我的風格。”
他說完，拍了拍方向盤：“好了，先送你回去吧，你住哪？”
夏雯還木訥着，好半晌把自己的腦袋塞進了外套裡，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冰涼的手指剛點開手機，微信裡的消息，未接來電，一大片的紅點。
之前一直沒有看。
7:20
丹青客：[不要想太多，我有點事，晚點回來再說。]
10:03
丹青客：[你還沒回家？]
10:22
丹青客：[你在哪，我去找你。]
10:28
小天家的姝姝：[夏雯你去哪了，許諾打電話給我說你不在家，你怎麼不接電話？]
11:15
丹青客：[ 已經很晚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摸索了半天，偏過頭，晶亮亮的眼睛看着江一軻：“你家有空房間嗎？或者送我去附近哪個酒店也可以……我不想回家。”
江一軻楞了一秒鐘，隨後點頭：“去我家吧。”
她躊躇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在手機上回復——
[今晚不回去，我去江一軻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