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九

將手裡的紙飛機丟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初瑞始終眯着眼睛看着藍天。

“瑞瑞……”身旁的筱熙悄悄捏緊了手心的她的小手。筱熙顯得有點無助,中午的初瑞真的哭得很可憐,那嘩啦啦餓眼淚啊,好象是她壓抑許久的委屈。她好久沒有看過這麼脆弱的初瑞了。

回過頭,初瑞看到了身旁着急的筱熙,看到身旁的她。胸口就那麼一瞬間被堵着了,鬱悶地讓人悲傷。

“小熙、我想離開這裡。”

垂下眼瞼,看到初瑞凍得發黑的手,筱熙突然就這麼地、心好痛。

“哦。”

曾經想要說的解釋的話;曾經想要說的挽留的話;曾經想要說的安慰的話;就這麼隨風消逝了。不留痕跡的,似乎連存在的價值都沒有了。

這個冬天,好冷好冷。

“小熙?”初瑞有點遲疑地叫住正邁入教室做頹廢狀的筱熙.

“哈?”發現幾米外的初瑞,筱熙毫不猶豫地飛撲過去,“哇~小瑞瑞~~”不知什麼時候起,筱熙突然喜歡上了這樣抱着天真無害的初瑞不放,她似乎在害怕呢.害怕現在的初瑞更像是一個幻象.

雖然這個學期初瑞的身高有向上長的趨勢,然而在筱熙貌似摧殘的雙手還是有點挺不住.只聽得筱熙懷裡傳來悶悶的聲音:“於老頭叫你幹什麼去了?”

聞言,筱熙立刻變得慷慨激昂:“現在是期末了嘛!他當然是說訂書費的事啦!那於老頭擔心自己的獎金會飛嘛,所以特別賣力呢!”

“小熙……”初瑞的眼光黯淡了,是啊,她還要去面對老師,面對家裡人.應該怎麼跟他們說離開的事呢?

初瑞與筱熙之間的沉默都由門外的同學打破----

“班長!班主任找你去辦公室!”拿下筱熙逐漸無力的手,初瑞垂下了頭.

在這件事上,她無法面對的人-----還有陳筱熙.

迎接初瑞的還是那令人討厭的煙霧.在繚繞的煙霧下方還是那顆令初瑞討厭的於老頭.

“嘿嘿…諾初瑞來來來,老師問你個問題….”於老頭向遠站在門口外的初瑞招招手.低咒一聲,初瑞極不情願地走進辦公室.

“諾初瑞啊,你是班長啊,應該起個帶頭作用嘛!你….準備什麼時候交訂書費啊?”看着於老頭面泛油光的臉,初瑞突然很沒食慾地搖了搖頭.

真是一點都看不下去了.

“你是班長啊!班長都不交,班上的同學一定會說的!”

“我不清楚父母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不想交…….

“你!......”

“鈴~~~~”初瑞再一次感謝發明電鈴的人,那可真是救世主啊!

天啊,人家都說死有不同死法,那要是被口水噴死那可太浪費了!嚴重不值得!初瑞在對於生命的問題上十分的重視,可見她飛快地說聲“老師上課了我先走了!”便腳底抹油.望塵莫及啊……..

成長是一種很鬱悶的感受,一種鬱悶到無從出口的難受。不高興,不是激動,更多的是夾雜的那一份散不開的無奈、無可奈何。

不知在什麼時候,就突然地發現----自己長大了。也許就是在看天的一瞬間,就發現了。

“還有二十天…….是嗎。”保持擡頭仰望的姿勢,初瑞忽地吐出一句。

回過頭,她不知怎麼地又輕輕笑開了。

自從上了初中,便喜歡在放學人羣都散去後獨自留在這寬敞的教室。這有點孤傲的作風還真是付合這個年紀的少女情懷呢。

然而,並不會是真的只有初瑞一人的。

課室門那邊,清秀的兩個男生正盤腿坐着。在他們中間是一個不符合他們年齡的象棋盤。看樣子,他們倒是出乎意料地喜愛呢。

“對了,那個瑞瑞妹妹啊!~~~”男生姑作老到地託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掃視初瑞一眼。

“咳、咳”她則很是不自然地乾咳兩聲,“據說我可是比你老一年的哦,吳海眸。”

被喚作“海眸”的男生,很不以爲然:“哎呀!親愛的瑞瑞妹妹,你就不要跟我那麼生疏啦~~~~”

可是我們的確不熟的說…….初瑞很無語的決定保持沉默。

旁邊的男生也擡起了頭來,“老眸,到你了。”

“諾初瑞,這個星期六我們要到學校來打球。你有空嗎?一起來吧。”男生有着微卷粟色的頭髮,較常人更深刻些的五官。

聞言,初瑞給了林漢一個毫無保留的笑容。並樹起小指、無名指、和中指——OK。

夕陽下滑,卸下金光。

初瑞突然覺得放棄執著,卸下武裝的諾初瑞原來也是可以那麼真實。說不定、她真的是在成長。

時光在指尖溜走,初瑞現在才發現,原來週末的驕陽真的是很輝煌呢。

呼啦啦的週末呼嘯而至,站在沒有喧鬧人羣的校園門口,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感覺天地變得那麼的空曠。那個自己是那麼渺小。只是一顆小沙礫罷了。

一陣風呼嘯而過,緊接着便是刺耳的剎車聲。————那是渾身都籠罩着金黃光暈的兩個少年。

“嗨、你來了啊!”單腳支地的海眸斜撐着單車,擡頭向初瑞揚起嘴角。

初瑞輕笑,想起昨日他對自己叫他名諱的千叮萬囑。海眸哥哥什麼的…..真的叫不出口啊….“老眸,”這時有人從後坐“砰”地跳下,顧夜晞面無表情,像是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 “還有顧夜晞……啊。”

初瑞最終還是沒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這兩人的出場方式….還真是….酷啊……哈哈哈

不顧兩人詫異的目光,初瑞大大咧咧地朝教學樓快步走去。

一時適應不了陽光的猛烈,初瑞眯起眼.再打開時,眼前的景象讓她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句很久之前看過的一句話:他們都是屬於陽光的.

顧夜晞,於路,許夏沫,溫子弦,佫語,季光諦,林漢,吳海眸、易文…….

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不管多年後的初瑞,已經無法記起每個人的樣子,可那日的陽光卻深刻地刺在她裡。一直…一直……吹散了初瑞心中如初瑞般——初冬的陰霾。

“嘿!”子弦把籃球抓在掌中,看到初瑞咧着嘴笑道:“好準時啊!”

歪頭眨了眨眼,初瑞也笑開了,“君子有命,那敢不從!”

太奢侈了…….初瑞的心中一片苦澀。自己竟然像把一生的陽光都曬完了……怎麼,怎麼允許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裡把今天給忘了。

坐在夏沫的單車後坐上,讓耳邊呼呼而過的風掠起她鬢間的碎髮。偶一回頭,就可以看見夏沫的後輩,和她看不見的,他溶在脣邊的微笑…….

把所謂的“淑女形象”踹到爪哇國去,跟季光諦翻過兩米多的牆偷跑進校區。在季光諦崇拜的感嘆“哇!諾初瑞你好厲害哦!教我好不好?”聲中,臭美地回答說:“沒什麼的!我就姑且收了你吧,以後你就跟我混了~!”她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與季光諦打鬧。

拿着比她的腦袋還大上幾圈的籃球亂丟。在碰巧投中籃匡時,厚顏無恥地接受子弦的誇獎,然後再碰巧地被籃球報復性地砸向她的小頭顱。在易文的抱歉聲中,用眼光仇視在一旁得意地笑出小虎牙的於路。她可以毫無保留在這裡地展現自我。

或者,她蹲在樓梯口,一臉迷惘地盯着眼前的一副象棋。正在對奕的兩位少年則時不時擡起頭,耐心地爲她解說。這時,突然會殺出一個人,佯裝老道成成地碎碎念:“馬走日,象行田….你們聽我說啊,馬走日,象行田啊…….馬….”當顧夜晞嘮叨到初瑞一個兩個大時,坐在旁邊同樣聽得不耐煩的林漢和吳海眸便在此時十分默契地“兩人三腳”把他踹走。初瑞因這個滑稽的場面而“咯咯”笑個不停。她在這裡可以笑得如純真的孩童。

甚至,用她蹩腳的乒乓球技術去和佫語對打,然後把佫語氣到捶胸頓足,一句“你…你…你..”硬是說不下去。最終引得全部人都圍過來自告奮勇地要教她乒乓球。

——顧夜晞頗爲認真地教初瑞規範動作,然而初瑞卻插一句,“我不會發球。”氣得他自覺地往一旁的牆走去,鬱悶地撞兩下。

——林漢直接明瞭地說了,“看着我打。”接着初瑞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打,結果當然是林漢打的球沒有一個有人接。

——海眸笑眯眯地對初瑞說:“沒有關係的哦,瑞瑞妹妹。來,我們慢慢打。”初瑞猛猛地點點頭。海眸輕輕地把球打在桌面上,在輕輕地揮拍一下……在龜速的動作下,旁觀的衆人一臉受不了的樣子,一腳把他伸開…….

——季光諦擔憂地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兒,叮囑了一聲:“我打咯。”不知道是不是衆人的辛苦終於有了成效,初瑞瞬間一個反手拍,把球利落的打了回去。

“哦乜!”初瑞如個孩子般快活地蹦跳着。解放了……衆人終於出了口氣。

“真是白癡啊。”不知是誰悄悄地嘆息着。

輕輕,一陣風吹來。把這裡叫青春的氣息吹得更遠了一些….遠了…..更遠了….。

重重地躺在自家牀上,初瑞閉上了沉重的眼瞼。

好累…..真的好累……累的她快透不過氣了。想起美好的今天,她嘴角又開始上揚。夠了,真的夠了。她從沒有這樣感嘆過,她是那麼的幸福。

幸福很美好,可是它長着翅膀,會飛走。而渺小的初瑞能做的,只有把它給她曾經的美好回憶,封進那個屬於她的幸福匣子。

初瑞是笑着的,可是怎麼她嘴裡有一種叫苦澀的味道?可是怎麼她會笑着流淚?

“這是真的嗎?”筱熙一臉驚訝地看着初瑞。初瑞砸了砸嘴。

筱熙頭痛的扶住了額頭,“真是的…..季光諦可是年級的前十名啊,怎麼就成你徒弟了呢?而且….他拜師的原因竟然是你的翻牆技術…..天哪!”這實在太離譜了!

初瑞輕輕一笑,不答反問:“小熙,對於我說要走,你是什麼意見?”

筱熙一怔,轉而苦澀一笑。

筱熙拉過初瑞依舊冰冷的手,“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初瑞溫柔看着眼前的女子,含笑。

無論將來千迴百轉,初瑞想,她必定是無法忘了這叫“陳筱熙”的女子吧。她如同那錯落的春光,怒放的朝陽。

陳筱熙是諾初瑞值得用一生去愛的人。

敞大的辦公室,剛剛響起的上課鈴聲遮蓋住了初瑞的聲音。

“你說什麼?”於老頭半眯着眼,試圖從眼前這個一臉堅定的女孩身上看出什麼。

初瑞淡淡一笑,“我說,我要轉學。”

“什麼?!”於老頭髮怒了。

所有正準備去上課的老師聽到這一吼,皆是一怔,而後轉過頭看向這邊。

剎那間,流言四起。幾乎整個校區的師生都在評論,四班的好班長突然被罵,似乎有意圖轉校……呵,那可是一直被老師們讚許的優等生呢,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問題是沒有人知道,本人似乎並不打算反駁。

林曉月看着趴在陽臺上做死魚狀的初瑞,輕輕地笑開了。

她還真是好玩的可以。

“小月……”初瑞調皮地叫着林曉月,使她剛要轉身的動作停了下來。

“呃?什麼?”

“沒有,”初瑞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想問,小月是不是不喜歡我?”

“哈?”林曉月還真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曉月歪頭一笑:“你說呢?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是的。”

“爲什麼呢?”初瑞也輕鬆地笑道。

曉月仍舊是笑着,但眼睛卻開始半眯起來,“因爲我覺得那時的你,很虛假。看到你那樣,我不喜歡。”

初瑞聞言卻是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恩,我承認了。但是,小月,你不是也差不多嗎?”

林曉月一怔。

初瑞並沒有理會曉月的模樣,只是看着曉月的眼,笑着,“我很喜歡小月。”

留下她,初瑞轉身,走進教室。

剛坐下,夏沫卻似不經意地回頭,與初瑞的雙眸對上了。

他、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初瑞輕輕地一笑,夏沫卻是淡淡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