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夕提着保溫盒下車,她叫司機等一會就和後面跟着的阿姨走向大門。一直到她們走進大門落了鎖,冉默才從角落裡走出來。她雙手抱着胸,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的冉默真覺得冷。怎麼樣收緊雙手還是覺得徹骨的寒氣向她襲來。自己這算是什麼呢?

進門的霍瑾夕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幾樣小菜,她走過去把保溫盒放在上面,對阿姨說:“你動手整理下房間。”說完轉身坐進沙發裡,拿出手機給霍遠東打電話。

“東子,你在哪裡?我現在在你這。”

霍遠東還爲了餓着肚子出門買醬油的事怒火中燒,接起電話沒好氣的說:“你去我那幹嘛?閒着沒事幹啊。”

“我是來看看你,媽叫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菜。”霍瑾夕四處打量了一眼,“東子,你請保姆了?”

“我請保姆幹嘛?”霍遠東看着架子上一排排的瓶子,湊過去看了一眼。生抽,老抽。醬油都有這麼多的名堂,隨便拿了幾瓶往收營臺走。

“那家裡怎麼這麼幹淨?”霍瑾夕看了一眼餐桌上明顯還有熱氣的飯菜,“我記得你不做飯的吧?”

“姐,你大中午到底……”霍遠**然就想起了冉默,“姐,你一個人在我那?”

“沒有,我和家裡的阿姨一起來的。本來想給你整理整理,你不是討厭陌生人到你那的,我就帶了阿姨過來……想不到你這還挺乾淨的。”霍瑾夕對着已經幹完活的阿姨揮了揮手,“我們回去了,回來記得吃飯。”

“……好。姐……”霍遠東想要問一問她是不是見到冉默了,那邊的電話已經掛了。他放下手裡的醬油就急急的走出超市。一種不知道待會將要面對什麼的失措感讓他有點恐慌,就好像小時候跟着他爸去攀巖時一樣,一腳小心翼翼的踏在下面凸出的岩石上,不知道凸出來的這塊是結實的和山長在一起的還是隨時會因爲承受不住他的重力突然就脫落。那種未知就好像冬日裡漫天飛舞的大雪接連不斷的鑽進他的脖子裡,慢慢流進他的心窩裡,冰涼的透骨。

冉默站在拐角處看着裡面的人出門坐上車,她知道那個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女人一定是霍遠東曾經說起過的他的姐姐。一直到車子駛出院子冉默都雙手抱胸弓着腰躲在那個角落裡,起來洗了的頭髮還沒有完全乾。風吹着頭皮就如鍼灸時細小的銀針一下下刺進她的皮膚裡,冉默提拉着拖鞋慢慢走到剛纔停車的地方。她哆嗦着嘴脣站在那裡,回身往她剛纔站的地方看時,明明白白的可以看見那個拐角處的一草一木。她完全可以肯定司機肯定從後視鏡中看到她了,也肯定霍遠東的姐姐已經知道有個弓着腰的冷的不停顫抖的女人站在她弟弟的屋門外。

冉默冷笑了幾聲,慢慢挪動步子朝大門走。這是霍遠東的事情她不管。走上大門臺階的時候,她才發現腳上的拖鞋已經溼了,原來昨夜下了雨,院子裡溼漉漉的一片,剛纔自己居然都沒有發現。冉默拉動門把手門已經鎖了,她頹然的放下走到旁邊的窗戶口。

玻璃窗裡站着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影子。幾絲未乾的頭髮貼在左臉頰上,蒼白的臉色像是幾年未見到過陽光,凍得發紫的嘴脣彷彿白色油布上不小心低落的一滴染料,暈染在玻璃窗裡的那張臉上,模糊的發亮。冉默緊緊的握起自己的雙手,昨夜霍遠東來興致給她修過的指甲淺淺的陷進手心的肉裡。她低下頭看着手掌心那明顯的半月牙印冷笑了幾聲,轉身就往院外走。沒有鑰匙的人是她冉默,被關在門外的人是她冉默,被人窺視的人也是她冉默。

冉默一步一步沿着馬路往外走,路上不時有車經過都會朝她按一下喇叭。冉默覺得天越來越冷了,明明之前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突然之間就陰沉了下來,原本跟她一直通行的影子忽然之間就不見了。她擡頭望着天空,透過路邊大樹的幾根枝椏,頭頂的那片天明晃晃的倒在她的眼睛裡,藍的天,白的雲,像是小時候媽媽給她做的甜湯一樣晃盪蕩的在她眼前一陣陣攪動。在她倒下去的時候只聽到一聲焦急的“默默……”。

冉默想着是陸伯民吧,是她人生中的那片陽光在叫她……

“默默,你在吃點……醫生說你的身體要好好補一補。”陸伯民端着一碗排骨湯,湊到冉默的跟前,“你看看你,瘦的跟什麼一樣了。”

冉默順着陸伯民的眼光往下看:“你是在看我的胸?”

“沒有,沒有!”陸伯民連連揮着空着的手,“我就……看到了一下……鎖骨。嘿嘿,默默,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了?”

冉默接過陸伯民手中的碗:“誰告訴你我在醫院的?”

“醫生通知的啊。”陸伯民走到一邊的椅子上,拿出包裡帶的手帕遞給冉默,“我洗了好幾遍了……默默,你都不知道我都嚇死了!你說你,幾天沒見居然連生病了都不事先告訴我……這樣我也陪你一起來的啊。”

“你捨得你的寶貝遊戲?!”冉默撇了一眼陸伯民,把碗給他。她真的吃不下去了:“而且就是一個發燒。”

“默默!”陸伯民抓着冉默的肩膀,眼睛瞪着一臉無所謂的人,“你這樣我會擔心!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在一起十多年的朋友,什麼事情我都會幫你的朋友,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的朋友……你明白嗎?”

冉默望着陸伯民看着自己的眼睛,乾淨的認真,乾淨的關心。所以裡面的東西都是乾淨的純白一片。她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是真的陪在自己身邊有十多年之久了,是那個比她自己都瞭解那個叫冉默的人的陸伯民,是那個從見面開始就沒有被自己的壞脾氣嚇退過的陸伯民,是那個永遠把自己放在心裡的陸伯民。

冉默伸出雙手探身抱住陸伯民,頭死死的抵在他的肩膀上。

“默默?默默?”陸伯民伸着兩隻手,不知道該回抱住冉默,還是任由懷裡的人抱着自己。他有點不知所措,這是第一次冉默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彷彿整個人搖搖欲墜讓人看着心疼的表情,是因爲那個人吧?那個打電話叫他立刻來醫院的人。只是聽到聲音就覺得耳熟,會是誰呢,爲什麼這幾天從來都沒有來看過冉默?陸伯民的心有片刻的失神,懷裡的人還抵着自己無聲的流着眼淚,微微抽動的肩膀讓他覺得現在的冉默就像是件一碰就會碎的玻璃球。是玻璃球,這顆玻璃球伸出無數條的細繩纏着他,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次次的繞開細繩看輕裡面那閃閃發光的東西。

陸伯民想要知道爲什麼這種急切最近變的越來越衝動,就好像之前努力支撐着它的支架不經意間就會轟然崩塌。

傍晚的陽光正從病房的窗戶裡飛進來,他覺得眼前突然閃進來一片金黃,兩個人彷彿是要融進窗外極美的晚霞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