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六月的時候,鳳凰花開滿校園,人卻少得可憐,大部分人早就開始上班了,學校也不怎麼回來,而祖就是那少數從白天到晚上都賴在學校裡的人中的一個。臨別在即,祖覺得難以相信,大學生活就要這麼匆忙地結束了。

每天早上,祖從宿舍穿過空蕩蕩的足球場去食堂,然後在吃完飯後去大草坪,幾乎穿過整個校園,卻常常沒有焦點,看着一個地方就走了神。大部分的時候,祖會坐在大草坪的那棵很有些年頭的古樹下面,大片的樹蔭遮去漸漸灼熱起來的陽光,祖塞上耳機,看其他人匆忙地來來去去,然後感覺小小的罪惡。

有的時候她會看到欣童,這個被大家注視着寵愛着的孩子帶着愉快的表情,跟她的朋友們打打鬧鬧一路而去。這樣的時候,祖會想起阿米,想起那夜他的失態,不知道他跟欣童是不是找到了適合的相處方式。自從她正式做了慶生的女朋友以後,阿米再沒主動跟她聯絡過,每次祖給他發消息,他也總是隔個一兩個小時纔回幾個很短的句子,他,忙吧。

祖不太主動找慶生,因爲他忙,也因爲她常常想不起來,她習慣了跟慶生之間總是慶生主動,即使是在她偶爾感覺想念慶生的時候仍是固執地看着手機等着鈴聲響起。碰到慶生早下班的時候,他會來找她一起出去吃飯,一開始還會發消息問她在哪裡,後來就直接來草坪找她。每次,看到慶生從花壇邊的小石子路上走過來的時候,祖會覺得心裡暖暖的,這個男孩認識她快三年,總是把她所有的事情都記在心上,好像是那麼的理所應當。祖就笑笑地看着慶生越走越近,在他站定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把手伸給他,然後,有一種微微的幸福感覺會漫上心頭。

每個星期,總有那麼一兩天,祖會和慶生會在熄燈前的一兩個小時去校園外散步,沿着河岸,上橋,繞一圈,再回來。有的時候是慶生講他工作上的事,有的時候是祖說她最近又看了一本怎樣好看的小說,一個人講的時候另一個就安靜地聽,從來不插嘴,講完一件事情就換一件講。

祖想起在她剛剛開始冀望愛情的時候設想過的兩種狀態——要麼愛得昏天黑地沒有自我,要麼細水長流相濡以沫,而她跟慶生竟然在二十多的年紀就好像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她已經太習慣慶生了,從他決心在祖的心裡留下痕跡開始,只是,祖不確定這習慣是不是就代表愛情。

這天晚上,祖又要和慶生去散步。慶生在樓下等祖的時候,看到阿米和欣童站在足球場的邊上說話,不一會兒,欣童一甩手就跑開了,阿米就站在原地看着欣童走開的方向,燈光昏暗,慶生看不清楚阿米臉上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很快地轉身背對阿米,有些事情還是裝作沒有看到的好,尤其他跟阿米其實並不是太熟。不一會兒,祖就下來了,笑盈盈地說,走吧。慶生牽起祖的手,離開的時候,悄悄地用餘光掃了一下,阿米已經不在了。

他們沿着每次都一樣的路線逛,誰都沒有先說話。慶生在想,要不要把剛纔看到的告訴祖,畢竟那是祖最好的朋友,可同樣的,那也是讓自己最不放心的人。

突然,祖的手機響了,她很快地看了消息,又很快地關上手機捏在手裡。

“怎麼了?有事?”慶生問。

“沒,”祖很自然地這麼回答,阿米的事情,跟慶生,是沒關係的吧,只是,突然,就心神不寧起來,因爲,阿米說,他在三葉草等她。她不知道阿米遇到了什麼事情,可是,她知道,如果沒有事情,阿米應該是不會主動找她的。

慶生看了看祖,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是被排除在祖的一些事情之外的,雖然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敏感和猜忌的時候。想到這裡,慶生對自己笑笑,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然後,他稍稍用力地握了握祖的手,這樣,他就能真實地感覺祖就在自己的身邊。

祖低頭想着阿米的事情,突然慶生用力握她的手,她擡頭看着慶生小半個側面,他常常走在她前面半步,好像是在拖着她走一樣,卻讓她從不擔心自己會跟丟,祖微微地笑,把手機塞進了口袋。

快關門的時候,慶生把祖送回宿舍。上樓的時候,阿米又發消息過來,你怎麼還不來?祖看着那個看起來理直氣壯的問號,覺得很無奈,於是,按下號碼打了電話過去。

“阿米?”祖的聲音有些遲疑,“你怎麼了?有事情嗎?我,剛回來,沒帶手機。”

“現在有時間嗎?我在三葉草。你過來嗎?”阿米的聲音聽起來還算穩定,應該還沒有喝太多酒。

“很晚了誒,要關門了。”

“這樣啊,那算了。”然後,阿米沒有說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祖看着手機愣了半天,終於,還是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