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不可抑制的成爲了一隻胖豹子,從頭到腳溜光水滑,充足的營養讓它的毛色異常鮮亮。從趙國到秦國,對於雪豹來說沒有一點兒不適應。
擡頭看了一眼房檐,小白有些傷心。胖胖的身子再也爬不上去,只能趴在院子裡享受冬日裡的陽光。周邊不時有人走過,呱噪得一塌糊塗。還是房頂上安靜愜意,可惜現在只能望房興嘆,對於一隻豹子來說這是一種恥辱。
也不知道怎麼了,非要搬來城裡居住。鄉下不好麼?那裡是自己的天地,小白經常受莊子上的孩子所託。前往山中給他們平事,有時是一隻狐狸有時是一條孤狼。最生猛的一次,居然遇上了一隻金錢豹。
貓科動物對於犬科動物一向有天然優勢,什麼狐狸豺狼之類的傢伙根本就沒放在小白眼裡。不過對上同類,小白還是很吃力。還好是在冬天,雪豹明顯比金錢豹更加善於在寒冷冬季作戰。
依仗身體靈活的優勢,小白狠狠給了金錢豹一爪子。鋒利的爪子匕首一般刺出肉墊,帶着雪豹的咆哮劃破金錢豹的皮毛。
一擊即中,然後閃電般離開。豹爪上帶着鮮血與一隻眼珠兒,金錢豹吼叫一聲鑽進山林再也找不到蹤跡。
或許動物界也有獨特的交流方式,反正自打小白戰勝雪豹之後。橫行玉山的猛獸便好像約好了似的消失無蹤,害得莊子裡的莊戶上山打獵一頭象樣的獵物也沒有打到。
打到打不到獵物,不在小白計算之內。雪豹的威懾力不是蓋的,不但有效遏制了猛獸侵襲。甚至一頭嚇傻了的豺狼居然將叼走的羊羔送了回來,還有一隻狐狸送回了兩隻雞。至於黃鼠狼等,皆不足論!
孩子們將小白當成英雄似的瘋狂崇拜,雲家莊子一直有一道奇景。一羣小孩子圍着一隻兇猛的豹子,一隻只小手在豹子身上上下翻飛,不停的爲小白抓癢。待到小白心滿意足的離去,總會有云家家丁扔下幾枚銅哥讓孩子們買些吃食。
藍田縣吏看到這樣的景象嘖嘖稱奇。對於人與動物的和諧,他是打心眼兒裡不理解。誰能想到,吃人的猛獸居然與孩子能夠和諧相處。
雲侯是能人,藍田縣吏下了這樣的斷語。看看咸陽城裡那些號稱猛人的傢伙。一個個自稱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站人。人家雲侯爺,後背揹着一隻豹子,儘管姿勢有些不雅,但一百多斤的豹子也不是誰都敢背的。
雲鑰趴在地上,努力掙脫小白的糾纏。這貨越發的癡纏自己。肺子裡最後一絲氣兒被擠壓出去前,小白終於被敖滄海帶領一衆護衛推走。
這位是大爺,傷不得碰不得。惹惱了回手給你一爪子,鐵人也能抓出幾道痕跡出來。護衛們若非不得已,儘量不靠近這位小白大爺。
暴怒的雲鑰擡起腳便踹向小白,靈敏的小白沒有躲避。雲鑰的腳卻停在半空,改爲用手撫摸幾下小白的大腦袋。
小白的大腦袋向前伸,露出毛茸茸的脖子。雲鑰心領神會,用手抓撓小白的下顎。小白髮出貓科動物特有的嗚咽聲,顯示出極度愉悅的心情。
藍田縣吏的下巴都要嚇掉了。完全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
“你們是來收繳封地的?”雲鑰一邊與小白笑鬧,一邊詢問看傻了的藍田縣吏。
莊襄王雖然免了雲鑰的死罪,但封地肯定得要收回。不然無法給惱怒異常的大秦軍方一個交代,作爲帝王他知道如何平衡。數十條人命,只有拿雲鑰的這個爵位來抵。
“回侯……”縣吏吞下半句話,現在雲鑰已然沒了侯爵的爵位。再叫侯爺,那吃掛澇的便是他。
“陛下的令旨是褫奪您的封地,上指下派卑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還請您,不要難爲我們這些下人。”縣吏謙卑得一塌糊塗,審問雲鑰那天的情形已經在咸陽傳播了無數個版本。
但無論哪個版本都顯示了雲鑰強大的人脈資源。當朝相邦保他,高高在上的莊襄王保他。甚至那位端坐在高泉宮中,掌握着大秦生死命脈的太后都保着他。
縣吏明白,自己在老百姓面前是大爺。但在這位年青人面前。完全就是一隻螞蟻。一隻被人輕輕一吹,便消失無蹤的螞蟻。更何況現在只傢伙手握兵權,一路煙塵滾滾殺將回來的三十幾顆人頭血跡未乾,縣吏可不想再上去湊數,
“這麼說你是來收我的地。”雲鑰若無其事的坐在椅子上,龐大牛一臉兇相的站在身後。就好像站在老虎身邊的狐狸。來嚇唬縣吏這隻可憐的羔羊。
“呃……!卑職……!卑職……!”縣吏忽然患上了八級口吃,不管如何調整舌頭都不在應有的狀態和位置上。生怕一個回答不好,惹得這位殺神說出,誰收我的地我就殺誰頭,這樣血淋淋的話語。
“既然陛下的敕令,那就按陛下說的辦吧。”雲鑰輕飄飄扔出一句話,讓院子裡所有人都愣住。縣吏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使勁兒掐了隨從大腿一把。在隨從大聲慘叫中,一連串兒的馬屁喯都不打滾滾而出。雲鑰還真沒發現,這貨有些語言天賦,跟德雲社的郭老師有得一拼。
低着頭說着不着邊際的馬屁,忽然發現身邊十分安靜。縣吏擡起頭,見剛剛還大聲慘叫的隨從看向自己,一副高山仰止的神情,而那張椅子上已然空空如也。
悽唳的北風鐮刀一樣刮過草原,無情收割着一切有溫度的東西。就連天上都沒有了翱翔的蒼鷹,只有一兩根枯黃雜草頑強露出皚皚白雪,在風雪中孤寂的搖曳。
黑風胡子上掛着冰碴,就連眉毛也掛着白霜。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該死的平涼城。
城頭之上那面秦字打旗已然被射得千瘡百孔,但仍然頑強的挺立在北風之中獵獵作響。
城下躺滿形狀怪異的屍體,他們扭曲着身子。僵直的手臂無助指向天空,在風雪中顯得無比怪異。
“大哥這樣不行啊!秦人城池堅固,咱們這樣強攻傷亡太大了。”黑宏心中充滿無奈,一批一批匈奴戰士衝了上去,最後只能化作一地殭屍。看着部族中一個又一個孔武有力的戰士倒下,黑宏箭矢連發。但終究比不過那些強勁秦弩,在連續射殺十幾名校尉之後。他簡直就成了弩箭吸塵器。只要他出現在戰場上便會有蝗蟲般的弩箭射過來。
黑宏身旁的護衛已經換了八波了,如此密集的箭雨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匈奴勇士是世界上最堅韌的戰士,每次出去作戰。部族父老都夾道歡送,顫顫巍巍的老大娘還不忘叮囑兩句。”多搶點兒東西回來!”
這也是也沒有辦法的事情。生產力跟不上。要啥啥沒有,女人出嫁有口鐵鍋便是極厚重的嫁妝。
若不是上一代匈奴王攻破了月氏國,弄到大量月氏兵刃。很可能連搶劫的工具都沒有,許多匈奴戰士手中僅僅有一根大木棒。
所以匈奴戰士是最爲彪悍勇猛的,沒辦法最不濟也要搶二尺紅頭繩回來。家裡的孩子也需要有二尺紅頭繩不是。
問題是搶劫也需要一個成本問題。眼瞅着一批批屍體躺在那裡。彪悍勇猛也是要有智商的,經歷十幾天苦戰。一向彪悍勇猛的匈奴戰士也慫了,黑風先生的血海深仇且不管。說到底出來是想搶點兒東西,現在上千具屍體躺在那裡,你當兄弟們白內障看不見不成!
“準備柴草將那些屍體搶回來燒掉。”此時的黑風很像一頭餓狼,他決定特事特辦在平涼城外辦一個簡易火葬場。
“大哥,這不和規矩。萬一族人們……!”黑宏有些擔心,按照匈奴人的規矩,死後應該天葬過。一輩子吃草原,死後要將自己的肉身獻給照顧自己一輩子的崑崙神。現在要一把火燒成灰。那些死者家屬可都在後面兒看着呢。
此時前有堅城,後面若是鬧將起來後果堪虞。
“管不了這麼多,咱們猛攻了一月有餘。平涼城已然搖搖欲墜,咱們傷亡大秦人傷亡也不小。現在就是要看,誰能堅持到最後。”黑風臉上木無表情,或許他的臉和他的心一樣被刺骨寒風凍得好像一塊石頭。
黑羽是他最鍾愛的小弟,也是部族中最有靈氣的青年,阿爹活着時候就說黑羽將是他們弟兄幾個最有出息的一個。當黑風看着那隻該死的敖犬啃噬黑羽腦袋的時候,他的心已然破碎成千瘡百孔。
就在那個時候,黑風便發誓要講平涼城變成一片廢墟。要將平涼城裡的人統統殺死。不留下一隻雞一條狗。要讓這座塞外堅城變成死地,用這裡所有生命祭奠死去的兄弟。
黑風認爲平涼城已然到了最後時刻,恆齒表示舉雙手同意。城內軍卒本就只有一萬多人,這些天來戰損嚴重。士卒們還需要輪班休息。現在城牆上每三十丈只有不到二十個軍卒守護。
軍卒們一個個將能蒐羅到的東西全都弄到身上,抵禦呼嘯的北風和徹骨的寒冷。一個個看上去好像洪荒猛獸,儘管如此還是被凍得好像烏龜。縮在城垛後面,努力將脖子弄進腔子裡。
許多士卒被凍得手腳發黑,有些還淌着膿水。軍醫的辦法就是”咔嚓”一刀了事,砍下來的手指腳趾往士卒手中一塞了事。被凍傻了的夯貨紛紛表示感謝。不少人居然拿出配給的渾酒與軍醫喝上一杯。
恆齒看見一個士卒抱着長戟睡着了,上前便踹了一覺腳。不料那士卒居然保持着蹲姿躺倒在地,他很年青嘴脣上面只有一層薄薄的絨毛。一張臉好像地上的雪一般白,用手觸摸已然像石頭一般堅硬。
他死了,是被活活凍死。草原悽唳的北風帶走了他最後一絲體溫,他還那麼小,十六歲?十五歲?或者只有十四歲。
恆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也想讓士卒門暖和一些。也想給他們生堆火,可城裡的燃料堅持不了多久。朝廷援兵不知何日到達,所有物資都是能省則省。就連他這個大將軍,在城樓裡都沒有一盆炭火。
“二旺!”一個老兵撲過來,抱着屍體嚎啕大哭。
“老忠叔,別哭!眼淚也會凍住的……”另外一名士卒抱着老忠叔,嘴上說可眼淚卻”噼裡啪啦”的滾落下來。
滾燙的眼淚沒有掉到地上已然變成了冰,城外燃起熊熊烈火。老遠便能聞到焚燒屍體焦臭的味道,寒風將黑色飛灰洋洋灑灑送進平涼城。這些匈奴勇士活着沒有衝進平涼城,死後也算是平涼一遊。
恆齒看着城外大火心中憤懣,回頭看看城裡。就連一棵完整的樹木都沒有,冬日裡雖然家家都儲存了些柴炭,但畢竟誰家也不會儲存能夠用一冬的柴炭。
平涼城被圍了一個多月,好些人家柴炭已然耗盡。再過幾天,恐怕就要吃生米了。在這能凍死老鼠的日子,沒有柴炭真不曉得這日子要怎麼熬過去。
“埋了吧!”恆齒無奈看了一眼哭成一團的幾個人。
作爲一名將領,連給自己部署弄具棺木都弄不到。恆齒很慚愧,現在就算是他死了,一樣也沒有棺木下葬。因爲棺木也是燃料,燃料要留給活人不能留給死人。死人是感受不到溫度的!
幾名徵招來的民夫不停在城牆下挖坑,挖出來的坑總是不夠用。匈奴人的攻城被打退,便會有血淋淋的屍體被擡下來。
坑挖的大些便兩個人合用,都是生死袍澤。能湊合就湊合一下,反正將軍說了。這都是臨時的,以後打勝了還要起出來重新下葬。
恆齒重重呼出一口白氣,匈奴人在焚燒屍體。短時間內不會再進攻,可恆齒知道平涼城守不了多久。
秦弩犀利,可秦弩浪費箭矢的速度也同樣犀利。庫存二十萬支弩箭,現在已然所剩無幾。真不敢想象,沒了弩箭這平涼城要怎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