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聞言眯了眯眼睛,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羊皮卷:“眉心,頸動脈和手腕都有傷口?”
“是。”楚三疑惑的看着楚衡:“你怎麼知道?”
“爹,我先走了,有時間我再來看你。”楚衡站起身,將羊皮卷揣入懷中,取了放在一旁的大氅披上,便着急忙慌的往門外走去。
“衡兒?”楚三疑惑的看着楚衡急迫的背影:“這是怎麼了?”
楚三先去找了芙白,兩人一道又回了宮,等回了無妄殿,正好是午膳時間。楚衡也沒胃口吃飯,只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無妄殿的藏書樓裡翻起書來。
藏書樓裡因爲四年來無人看管,到處都是灰塵,書架之間充斥着腐朽的氣味。楚衡站在灰塵中,一個架子一個架子的翻找着,眼瞅着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楚衡纔在角落裡翻到了一本滿是塵埃的書。
“血飼。”楚衡拿着書出了藏書樓,坐在房檐下藉着夕陽雪光讀了起來。
血飼是白家養蟲的手法,跟一般的養蟲手法相同,就是用飼主的血餵養蟲子,而由於身體各處的血距離心臟距離的遠近不同,在血飼中起作用也不同,一般養蟲飼主都要割破身上近三十餘處,取不同地方的血,在不同的階段飼蟲。用血飼手法養出的蟲子,會根據飼主給的信號,做出簡單的反應。
“可姬城既然已經死了,爲何會有人拿他的血做血飼?”楚衡將書合上,滿眼都是疑惑:“即使養好了蟲,飼主已死,又有什麼用呢?”
“衡兒,又看什麼書呢?”江嵐自門口走了進來,一個小太監跟在他身後,太監手裡還捧着點心盒子:“中午見你在藏書樓裡,朕就沒去打擾,你到現在還沒吃飯。朕帶了些你小時候愛吃的點心過來。”
“皇上,糕點先放一邊,咱們晚些再吃。”楚衡見到江嵐來了,眼睛一亮。一臉笑意:“衡兒有一事要皇上幫忙。”
江嵐聞言嘴角上揚,笑得露出了八顆大白牙:“何事?”
“差人幫我送兩封信。”楚衡拉着江嵐轉身進了屋子,鋪好紙墨便開始寫了起來:“一封送給綠翹,讓她幫我回藤城看一眼藤王府的情況,另一封送往江西白家。我想請他們家主來趟京城。”
“好。”江嵐點了點頭,站到了桌子邊兒上?,探頭看楚衡寫的信:“只是綠翹這會已經到了京城,你不想先見見她麼?”
“她已經到了京城了?”楚衡吃了一驚:“她不是尋故友去麼?怎麼這麼快便到了京城了?”
“也許,她的故友就在京城呢。”江嵐挑了挑眉毛:“有個叫蒙蟬兒的人你認得麼?”
“蒙蟬兒……”楚衡愣了一下,這蒙蟬兒是姬城的手下,長的頗有幾分姿色,只是藤城大水過後,楚衡再沒見過蒙蟬兒。
“蒙蟬兒是左相的義女,綠翹臨上京前與咱們分開。就是去找蒙蟬兒去了。”江嵐蹙了蹙眉頭:“這蒙蟬兒倒是與蘇家往來甚密。”
“綠翹出身軟玉樓,那軟玉樓也許就是幫姬城收集信息的地方,所以綠翹纔會和蒙蟬兒是舊友吧,至於蒙蟬兒和蘇府往來甚密,許是因爲蘇雲生?”楚衡手筆,將寫好的信擺在一旁,又蹲到了桌子底下,翻來翻去翻出一枚舊印章來:“蘇雲生是蘇府的嫡子,同時蘇雲生也是幫姬城做事的。”頓了頓,楚衡又說道:“只是蒙蟬兒竟然混成了左相的義女。看來藤王在京城的勢力還真不小。”
“藤王的勢力自然是不小,他雖有自己的封地,可人確是一直住在京城的,這數十年來。除了戰事和過老家祭祖,藤王甚少離京。”
楚衡點了點頭,將手裡的舊印章擦了擦,又沾了硃砂,扣在了給白家家主那封信上。
“這是什麼印?”
“我爹的印章。”楚衡扣完印章,將印章隨手遞給了江嵐。
江嵐將印章反過來。只見面兒上陰刻着無妄兩個字:“是這枚印章……”
“皇上對這印章有印象?”楚衡一臉喜意的轉過頭來:“可是想起了什麼?”
江嵐聞言面上一滯,連連擺手:“也沒什麼,只是覺得熟悉,熟悉而已……”
“噢。”楚衡接過印章,又將印章放在了盒子裡,語氣中有淡淡的失落:“沒關係的,皇上的記憶會慢慢恢復的,不用着急。”
“嗯,是……”江嵐擡頭看天,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將記憶已經恢復的事告訴楚衡了?可若是告訴了楚衡,自己跟楚衡還能有這般融洽自然得相處麼?記得以前,兩個人從來都是一見面就習慣性的開始掐,就好似幾世仇人似的,雖說都是小打小鬧不傷感情的,可那種相處模式到底沒有現在的舒服。
要不就再等等,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信紙上的墨跡漸漸乾涸,楚衡折了信紙放進信封了,遞給了江嵐。
江嵐將信收進懷裡,又伸手摸了摸楚衡鬢角的頭髮:“說起來,朕一會就能看到蒙蟬兒了,到時候將這封信給她,讓她轉角給綠翹。”
“皇上怎麼一會能看到她了?”楚衡瞥了一眼江嵐拉着自己頭髮的手,只當他是大腦受傷的後遺症,就像小孩似的,喜歡拉扯些東西。
江嵐注意到楚衡看他的手,那張俊臉上詭異的紅了一下:“左相今兒做壽,朕得去看看。”
“唔。”楚衡點了點頭:“不過還是要直接將這封信交給綠翹,最好不要過別人的手。”
江嵐點了點頭:“那,也最好不要過朕的手。”江嵐言罷,竟然伸手又將信取了出來,遞迴給楚衡。
“皇上?”楚衡看着眼前的信,一臉不明所以:“皇上這是何意?”
總不是不願意替自己傳信吧?可遞迴給自己卻是爲什麼啊?
“今天晚上的壽宴……”江嵐臉紅的越發詭異了:“衡兒可願意陪朕同去。”
楚衡見江嵐一臉奇奇怪怪的,心中忍不住好奇起來,這是他腦子又出毛病了?
“衡兒難道不想見見綠翹,不想見見……”江嵐頓了頓,思索了一下:“蒙蟬兒?”
“其實不是很想見,咱們纔跟綠翹分離沒幾天。”楚衡打量着江嵐的臉色。
“那蒙蟬兒呢?她可是京城第一美女。”
“京城第一美女?”楚衡想起了蒙蟬兒那張美且妖的臉,心道這江嵐莫不是看上蒙蟬兒了。
楚衡想到當初在藤城。自己初次見蒙蟬兒的時候,蒙蟬兒楚楚大方,心底善良,雖幫着姬城做了些錯事。可心底總歸還算個好人,便忍不住暗暗點了點頭。轉念又想到自己跟蒙蟬兒的妹妹蒙青有仇,可無論如何蒙青已經付出代價了,況且姐妹倆心性根本不同,若是江嵐真看上了蒙蟬兒。也沒什麼不好的。
只是……
唯一的不足就是,蒙蟬兒兒的出身不怎麼好看。
“衡兒,你想什麼呢?”江嵐見楚衡一直不說話,便伸手推了推她:“到底願不願意陪我一起去左相府啊。”
“好,那晚上一起去吧。”
左相府離王宮並不遠,掌燈時分,江嵐跟楚衡上了馬車,擺了天子儀仗,穿街過巷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左相府。
江嵐打馬車上下來。相府門口烏壓壓跪了一片,爲首的一個鬚眉皆白的老人,便是當朝左相司徒南。
“都起來吧。”江嵐跟左相寒暄了幾句,左相便開始介紹起其身後的家眷來。
楚衡坐在馬車裡,掀開一個簾腳,探頭往外看着。蒙蟬兒正站在左相的左手方向,一雙桃花眼黏在了江嵐身上。看蒙蟬兒眉眼帶羞,臉頰微紅的模樣,倒好像真對江嵐動了心思。
“唉……”楚衡嘆了口氣,放下了車簾。
姬城死了。這蒙蟬兒也成了無主之人,若她有個好出身,配江嵐也不是不行,只是可惜了。就算現在她有這個左相義女的名頭,可她以前的出身實在是太差,這根本是不行的……
馬車外頭,左相正在像江嵐介紹他的義女司徒蟬。
“這位是臣的義女,從小養在鄉下的莊子上,沒見過什麼世面。”左相司徒南拉過蒙蟬兒的手。將蒙蟬兒往前推了推:“小女司徒蟬。”
蒙蟬兒忙向江嵐作揖,一雙眸子水波煙雲,看着江嵐好似又無數的話要說。
江嵐打量着蒙蟬兒的臉,從眉眼到鼻子,到嘴脣,打量完臉又打量蒙蟬兒的身形。一邊看,江嵐一邊在心底暗暗比較着,蒙蟬兒雖有十分姿色,可她的臉長得卻不及楚衡靈秀,蒙蟬兒眉眼間豔麗四射帶着濃濃的媚氣,楚衡眉眼間雖清冷了些卻仙氣兒十足,讓人見了就舒心。但是雖然蒙蟬兒的臉不及楚衡耐看,可掄起身材來,楚衡卻比蒙蟬兒差多了。蒙蟬兒年紀比楚衡大了幾歲,身量已經長開,光是站在那裡便覺得嫋嫋婷婷風情萬種。
江嵐回頭看向馬車,楚衡過了年就及笄了,光陰就好似彈指一揮般,楚衡已經從當初那個渾身肉嘟嘟的女娃子變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了。
江嵐還記得他第一見楚衡的時候,那時是冬日,他才七歲,母后父皇管的嚴,他整日的功課從早排到完,好不容易有一次甩脫了太子太傅,悄悄從窗戶爬了出去,偷跑到御花園中玩雪,不知不覺就迷了路,跌跌撞撞跑到了無妄殿的竹林。
竹林落了厚厚的雪,五歲的楚衡卻只穿着一身布衣,正擼着袖子在雪地裡堆雪人。
“你不冷麼?”裹着厚厚貂毛的江嵐像大糉子一般走到楚衡身邊,看着楚衡堆雪人。
楚衡頭髮黑亮,在腦袋兩側紮成兩個小辮,她身上穿着一件純白色的棉布衣,跟雪色一般亮眼。
“你沒聽見我在問你話麼?”江嵐伸手推了推楚衡。
楚衡這才擡頭看向江嵐,一雙黑亮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意外和驚喜:“你能看到我?”
“啥?”江嵐的臉一下就白了,他打量着楚衡一身白衣好似戴孝一般,又擡眼看了楚衡身後這詭異的竹林,平日裡他可從沒聽說宮中有什麼竹林,難不成自己不小心進入鬼地了?
“你叫什麼名字?”楚衡從地上蹦起來,伸手去拉江嵐的胳膊:“你怎麼看到我的?”
江嵐完全懵了,他猛地甩掉楚衡的手,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隨後一個轉身屁滾尿流的往外跑。
“別跑!”楚衡被江嵐的反應嚇了一跳,拔腿追了上去。
江嵐跑了兩步,迎着風鼻涕眼淚流了一臉,正難受呢,遠遠看到有個嬤嬤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太子爺!”那嬤嬤見了江嵐,忙小跑着過來,一把將江嵐抱了起來:“你可給嬤嬤嚇死了。”
“胡嬤嬤?”江嵐擦了擦自己滿是鼻涕的小臉,擡頭看向抱起自己的嬤嬤。胡嬤嬤是端妃身邊的嬤嬤,平日端妃到母后那裡請安的時候,胡嬤嬤跟自己說過話,還偷偷給過自己糖吃。
“迷路了麼?”
“嗯。”江嵐點了點頭。
“嬤嬤帶你回家。”胡嬤嬤一手抱着江嵐,一手輕輕拍着江嵐的背:“瞧你哭的,累了就睡一會,醒了就回你自個的宮裡了。”
江嵐點了點頭,真就睡了過去。他是被冰涼的河水嗆醒的,他發現自己的頭正被浸在水裡,身子還在岸上,可有人正狠狠的按着自己的腦袋。
“太子爺,對不住了,老奴也是身不由己。”胡嬤嬤一邊將江嵐的頭按在花塘,一邊小聲的嘀咕着。
江嵐奮力掙扎,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娃能有幾分力氣,掙扎也是徒然而已。就在他以爲自個必死無疑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奶聲奶氣的女音。
“放開他!他是我的東西!”
胡嬤嬤本就心亂,聽到身後有人叫,嚇了一跳,看轉頭一看卻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娃,心這才落了下來。
胡嬤嬤先是放下江嵐,起身要去追楚衡,可她剛站起身子,又怕就這麼放了江嵐,江嵐再跑掉,便索性提起江嵐,直接將他扔進了花塘中間。這花塘中種滿了荷花,內力枝椏交錯,便是成人落了水也未必能活下來,何況一個七歲小娃子?
扔掉了江嵐,胡嬤嬤擡腿要抓楚衡,可不能讓這女娃把自己淹死太子的事泄露出去!
胡嬤嬤還沒邁出腳,那邊楚衡就噗通一聲自己跳入了花塘中,遊向了正不斷往下沉的江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