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上岸,又能如何呢?
好歹那也是成了精的東西!而且它又那麼謹慎那麼多疑那麼的小心翼翼,有一點兒動靜,它就會立刻竄到河裡面去,逃之夭夭,氣死人不償命。
“想好了法子,叫我。”我二叔冷冷地丟下這麼句話,扭頭就往村裡走去,連看都沒再看我們這些人一眼。
我們都愣愣的不說話,看着二叔漸行漸遠,走過河堤,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中。
倘若我二叔先前說自己能看到不乾淨的髒東西邪物,讓我們吃驚不小的話,剛纔那在河水中一場大戰迫走了老王八精,就更讓我們瞠目結舌了。雖然說在河底的戰鬥,我們不能親眼看到,可是隻看那河面剛纔波浪翻滾的沸騰勁兒,就明白下面的戰鬥有多麼的激烈,多麼的精彩,多麼的……殺氣四溢。
以前,二叔是我們的偶像。
因爲年輕人,尤其是我們這號不安分的年輕人,最是崇拜能打能殺,豪氣干雲的男子漢,爺們兒。
現在,二叔簡直在我們心目中已經成了戰神。
想想啊,當初我二叔那魁梧的身軀往十字街奶奶廟前一站,任憑那黑蛇精如何猖狂如何兇狠,我二叔輕輕鬆鬆將黑蛇精搞定殺死,並且還把皮給剝了做成腰帶……那可是我們親眼所見的。我們未見過的,更有他年輕的時候,在南河堤上,以一己之力誅殺烏梢,用烏梢皮做成腰帶。要知道,烏梢,那可是蛟的孩子,那身上有着龍的血統,它的強大是與生俱來的。便是死了之後被做成了腰帶,它依然散發着強大的氣息,讓任何邪物見到了此物,都會忍不住害怕發抖。
可我二叔還就誅殺了烏梢,興許……
即便是一條蛟,我二叔也能將其轟殺至渣。
今天,他衝入牤牛河中,潛入水下,與老王八精大戰,並且將其戰敗,逼得老王八精逃之夭夭……
何其威武,何其威風,何其強大啊!
最讓我們敬佩的是,他有如此強大到能夠戰勝邪物的能力,有能夠看到任何邪物任何髒東西的眼睛,卻從來都低調地內斂地不表現出來。以前,他竟然一直說自己從來不相信這些,並且還一再地跟我們講,這個世界上,壓根兒就沒有那傳說中的鬼啊怪啊的……
剛纔他離開的時候,冷冷的丟下那麼一句話,然後就沉着臉,一聲不吭地回去了。那魁梧的身軀,那強大的背影,再聯繫上他的曾經……
我們幾個年輕人的心裡面,就只剩下了一個字兒——酷!
“我說胡大仙兒……這老王八精,以後就不會再上岸了吧?”陳金頗有些諷刺意味地說道。
“唉,難咯!”胡老四感嘆着,搖頭自責道:“這事兒,怪我,考慮得不周全啊,唉……”
“那就好說了。”陳金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他扭頭走到河神廟跟前兒,一腳踹了上去,咔嚓一聲,廟上那左側的小窗戶被踹得裂開。陳金又是一腳下去,另一扇小窗戶也碎了。
河神廟因爲規模極小,小門兒上並沒有安裝門。
我尋思着,當初村裡人在建廟的時候,估計就已然想到了早晚這廟也得讓我們這幫年輕人給禍害掉,所以乾脆省幾塊錢,別安裝門了。
胡老四看着陳金踹廟,也沒說話,只是搖頭嘆氣,他還在爲沒有能困住老王八精而內疚自責着呢。
哥兒幾個一看胡老四這態度,得,也沒人管他了,立刻衝上去,和陳金一起在那本來就小的河神廟上禍害起來。雖然工具沒有帶齊整,只是拿了鐵棍和刀子,不過拆這麼一座小廟,好幾個人圍上去,那也是件非常簡單的小事兒。
我們幾個用鐵棍子砸瓦頂,用手掀開,用磚頭石頭砸……
沒多大會兒功夫,河神廟在我們的毀壞中,就成了一堆廢墟。
下雨了,毛毛細雨,天色比之剛纔,又暗了許多。
河堤口走過來幾位婦女小媳婦兒,手裡拎着籃子,提着筐子,想來裡面應該是些上供的供物,肉啊香啊燭啊黃紙藍紙紅紙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們立刻就看到了我們幾個在做最後的毀壞工作——用手撿起地上的碎磚爛瓦,玩兒似的往遠處的河面上擲去。
我們也看到了她們,於是都嘻嘻哈哈,絲毫不覺得尷尬,不覺得幹了什麼惹人的事兒。
她們就都愣住了,呆呆地站在毛毛細雨中,手裡依然拎着筐子籃子。籃子和筐子上面蓋着的碎花布被小雨淋溼了,貼在裡面的供物上面,高低不平,坑坑窪窪……
胡老四也看到了這讓所有大人們都感到尷尬的一幕,他苦笑着搖了搖頭,招呼我們:“行了,落雨點兒了,都回吧,回吧。”
我們幾個就都跟着胡老四拖沓着往村裡走去。
走到那幾個婦女小媳婦兒跟前兒時,我發現她們的臉上都泛起了潮紅,似乎很害羞,很不好意思……她們,也同樣感到尷尬,畢竟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們這是來河神廟裡上供呢。
可惜的是,她們來得晚了些,河神廟已經成爲一堆垃圾了。
從她們身旁走過去之後,胡老四忽然停下了腳步,扭頭淡淡地說道:“回吧,回吧,落雨點兒了,河神廟,拆了……”
幾個婦女小媳婦兒就尷尬地點頭,答應着往回走。
“那個……”胡老四又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婦女小媳婦兒們停下腳步,詫異地看着胡老四。
胡老四猶豫了一下,說道:“回去跟街里街坊都說說,這些日子,看好了孩子,別,別讓孩子們到河裡洗澡耍。”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麼?那孩子淹死還沒兩天呢,最近一段日子內,不用別人提醒,家家戶戶都會看好了自己家的孩子,不讓孩子們到河裡耍鬧。
“胡,胡伯伯,河裡面兒,真有王八精麼?”一位三十來歲的婦女顫聲問道。
“嗯,有。”
一個小媳婦兒又問道:“那河神,河神咋不管?”
“河神生氣了唄,這不,這幫死孩子,又把河神廟給拆了,河神更不管咱們村兒了。”一個長着三角眼的婦女氣呼呼地說道。
陳金立刻罵道:“放你娘-的屁!”
“你才放屁,狗東西,兔崽子,王八操-的玩意兒……。”
好傢伙,陳金這算是捅了馬蜂窩,要知道,罵架可是女性同志的強項,於是乎一陣污言穢語如同波浪般頃刻間席捲過來,將陳金包圍其中,並且將我們幾個也波及了。
陳金這傢伙臉皮厚得很,也不還嘴。當然了,他還嘴也不是那潑婦娘們兒的對手。所以他只是冷笑着,輕蔑地看着那個婦女,目光陰森森的。我們幾個也都兇巴巴地盯着那個婦女,尋思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好男不和女鬥。
問題是,咱們畢竟受了氣,這股氣,該如何發泄出去呢?
那位女同志終於緩下了口氣,大概是自己罵累了,或者是旁邊兒的姐妹兒勸住了吧?反正她很是驕傲的仰着臉,蔑視着陳金,鄙夷着我們。
“罵完了?”陳金問道。
那位女同志哼了一聲。
陳金笑了笑,扭頭對我們哥兒幾個說道:“我說哥兒幾個,今兒個都看見了啊,兄弟我受氣了,這股窩囊氣,哥們兒不發泄出去,非得憋屈死。”
“少廢話,直說。”我笑着說道。
“回頭,咱們就在村裡轉悠,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就在村裡轉悠,去郝國賓的家附近轉悠着玩兒。”陳金手指那位婦女,那是前街郝國斌的老婆,陳金冷冷地說道:“只要碰見郝國斌,老子要卸他一條腿。”
“不行,一個村兒的街里街坊,犯不上卸條腿,過分了啊!”我笑着揮了揮手,說道:“卸根兒胳膊就成了。”
“借你們倆狗膽!你們這幫……”郝國斌的老婆立刻又是一陣污言穢語。
陳金扭頭就往村裡走去,嘴裡還打着哈哈,道:“哎呀,我好害怕呀,我真的好害怕呀!老子膽小啊,操!”
“傻-逼一個!”我哭笑不得地罵了郝國斌老婆一句,然後也向村裡走去。
哥兒幾個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覺得這郝國斌老婆還真是刁蠻愚蠢到了絕頂的地步——本來我們這幫人就已經夠火了,你家男人郝國斌,指定會因爲你的愚蠢而捱打了,可你這傻女人,還在這兒耍橫呢,這不是……難不成?她變心了,有外遇了,想借助我們的手除掉郝國斌了?
一個村兒的,她不知道我們這幫年輕人是什麼脾性什麼名聲麼?
我-靠!
“陳金,銀樂,哎哎,你們別衝動,別亂來啊!”胡老四着急忙慌地喊着,他可是真明白,我們這幫小夥子敢說就敢做。
身後,那幫婦女小媳婦兒也都在勸着郝國斌的老婆趕緊去陳金家裡,找陳金的爹孃陪個不是,讓陳鎖柱兩口子好好說說勸住他們家那兒子,可別真的出了大事兒。要知道,陳金那小子,真的是沒啥不敢幹出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