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蹤跡
林軒盯着箱子，用鼻子仔細在空氣中嗅了嗅，確定這是很熟悉的人血味。氣味極淡，顯然經過特殊的手段遮掩了起來，否則整個車廂內，早都是濃烈的血腥味了。
然而即使被掩蓋，這種氣味只要泄露出一絲，林軒還是可以將之捕捉到。畢竟他在黑月城裡做了多年的鐵殺手，常常是徘徊於生與死的邊緣，對血氣和殺氣的敏感度，已幾乎練到了出自本能的地步。
一件東西，無論怎樣掩藏，只要它不是完全消失，就難免會被有心之人發現。
林軒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車廂後端，將其中一個大箱子的鎖信手扭斷，接着小心地揭開了蓋子。
車內的血腥氣一下子濃了幾分，因爲箱子裡裝的，正是一段段被**的屍體，其死狀可謂慘不忍睹。
林軒臉上神色不變，多年的風雨經歷，早讓他經歷了無數死生困厄，心志自然也是變得堅毅如鐵。他仔細觀察着箱內狀況，從數量上來看，正好是不多不少的兩個人。
林軒看罷，不由地在心底一陣冷笑。若沒有猜錯的話，車隊裡那兩個真正的護衛，恐怕早已經死了，而且屍體也被裝進了這隻大箱子裡。那麼方纔出去那兩個自稱護衛的人，又是什麼來頭呢？
看來今日這個金姓商人，估計有難了。林軒雖不願多管閒事，但既然已坐上了這輛車，也只能放手管上一管了。
一會兒後，獸車突然一晃，停了下來。林軒也轉身走到車廂門口，跳下車去。
天色昏暗，四下裡漆黑一片。車隊停在了大路旁的空地上，大多數人都圍坐在篝火旁，一面聊天，一面準備些吃食。
林軒雙腳剛落地，他在白天見過的那個青年漢子碰巧也走了過來。
“林先生，我家老爺差我請你過去一起坐坐。”青年漢子神色恭敬，抱拳開口道。
“也好，小生正想跟金老爺好好聊聊。”林軒說着，跟在了其身後，往金姓商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啊，林先生，你可終於來了，我正想陪大家喝上幾杯，就差你一個人沒到了，哈哈哈哈。”金姓商人老遠就向林軒招手，接着示意下人過來倒酒。
平坦的地上，此刻已鋪了一張毯子，上頭整整齊齊擺放着乾果肉脯和美酒佳釀。一個高大的火堆燃起在一邊，成了黑夜裡最亮的光芒，也使得路邊空地上，有了一絲獨特的歡欣溫暖氛圍。
林軒先向金姓商人問候了一聲，接着在對面的空位坐下。他轉頭看了看身周，發現那兩名護衛也在其列。三人目光交錯，都是帶着古怪的笑意。林軒朝二人點頭示意，兩名護衛同樣也抱拳回禮，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金姓商人旁邊，還坐着那個胖婦人，她在看到林軒過來後，便是把兩眼一翻，一副不願多看的樣子。
“哈哈，林先生，看來你早跟潭護衛和宋護衛見過面，那老金我就不多介紹了。”金姓商人一邊哈哈笑道，一邊摸着脣上的八字鬍。
“小生方纔在車內見過了，這二位兄弟可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吶。”林軒似笑非笑地答道。
“哈哈，那是當然，我老金僱來的護衛，身手自然是好得沒的說。”金姓商人不知林軒話裡有話，還以爲是在誇二人身手了得，當下樂得合不攏嘴。
只是那兩名護衛聽到林軒之言後，卻是神色一變，擡頭之際，目光中滿是詭異的凶煞之色。隨即二人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去，顧自喝起酒來。
林軒微一冷笑，也是低頭喝酒，心底暗想今夜必有好戲開場。
喝了幾杯酒後，那兩名護衛便站起身來，說道：“金老爺，林先生，你們繼續喝酒，我兄弟二人先去附近巡視一番，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動靜。”
“好，好，兩位辛苦了，還望速去速回，不要讓壺裡的酒涼了。”金姓商人點頭笑道，顯得很是高興。
林軒卻是隻顧喝酒，也不擡頭多說，他這副一副酒中餓鬼的模樣，直看得對面的胖婦人氣鼓鼓不已。
兩護衛抱一抱拳，離開酒席，往車隊後方走去。
然而就在二人離開不久，林軒也起身站立，口中含糊不起地說道：“金……金老爺，小……小生不勝酒力，先……先去找個地方方便一下。”
林軒的身子前搖後晃，兩頰通紅，渾身散發着酒氣，顯得酩酊大醉。
“哈哈，先生請自便吧，要不要派個下人扶你過去？”金老爺手摸八字鬍，笑着問。
“不……不用，小生自己走得動。”林軒說着，便轉過身，一步三搖，步履踉蹌地往外走去。不過他走的道路，卻是那兩護衛所去的方向。
隨着林軒離車隊越遠，他腳下的步伐，也變得越加穩健起來，到最後完全沒有了原先的醉態。
“哼，窮書生就是見不得酒，一看到好酒，就恨不得將八輩子的分量都喝光！”金老爺身畔的胖婦人對着林軒背影，恨恨地開口罵道。
“三娘，不要胡說，林先生喜歡喝我的酒，那是看得起我。”金姓商人趕忙勸道，語調卻是顯得低聲下氣。
夜色清冷，大路的旁邊，是一個靜謐的林子，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枯葉飄落的聲音。夜空中沒有一絲月色，所有的樹木，都是消無聲息地隱藏在昏暗裡。在壓抑的空氣背後，偶爾地，也會響起幾聲怪異的鳥叫。
然而正是在這昏黑的林子裡，緩緩地走來了兩個高大的身影。那兩人，卻是離開了車隊出去巡視的護衛。
未過多久，兩人來到一棵樹下站定，接着將手捏着嘴脣，發出了幾聲奇怪的鳥叫。
“啾咕，啾咕——”
大樹後，隨即也響起另一個回聲，與原先的鳥叫相互應和。須臾間樹枝輕晃，走出來十幾個一身黑衣的人來。原來這些樹叢，竟有不少是由人僞裝成的。
“歐鵬老弟，情況怎麼樣？”其中一名爲首的黑衣人開口問道，他的修爲，儼然已經是練氣中期。
“胡兄，車隊裡那兩名練氣初期的護衛，已經被我倆收拾掉，現在我們易容成護衛的模樣混了進去。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旁晚時分又出了點變故。”此時說話的，卻是那個扮成護衛的練氣中期修士，原來他的本名叫做歐鵬。
“哦？是什麼變故？”胡姓黑衣人面露詫異，立刻追問道。
“車隊裡忽然多出了個築基修士，看着有點棘手，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他已經有所察覺了。”假護衛歐鵬沉聲道。
“築基修士？確實有些麻煩，咱們這次帶出的人手，修爲最高的也就只有練氣中期的你和我。而練氣初期也只有三人，剩下的十個都只是略帶些法力的準修士。”胡姓黑衣人皺起了眉頭，沉吟起來。
“胡兄，我們突下殺手，全力圍攻那名築基修士，未必會殺不死他。”歐鵬似乎心有不甘，開口提議道。
“成功率太低，且風險太大，對方畢竟是築基修士，法力遠比我們渾厚。小王，你過來一下！”胡姓黑衣人說着，朝身後一聲低喝。
“在！胡大哥有什麼吩咐嗎？”一個瘦小的黑衣人應聲而出，卻是修爲達到練氣初期的王昆。
“你趕緊上山寨走一趟，請莊副寨主下山來助陣，就說情況有變，較爲棘手！”胡姓黑衣人低聲吩咐道。
“胡大哥放心，小弟去去便回，此次定要拿下這樁買賣！”一身黑衣的王昆說完，轉身便往林子深處鑽去。
咻！
然而就在王昆走出不到片刻，樹叢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接着便是“啊”的一聲慘叫！
林子裡剩餘的黑衣人俱是大吃了一驚，聽出來那是王昆的聲音。
一瞬間，所有的人紛紛取出兵刃，嚴陣以待起來。
下一刻，樹叢裡簌簌一陣響，有個人影搖晃着走了出來，正是去而復返的王昆。只是此刻的他，胸口已經多出了三個血洞，俱是被打在要害之處。他的眼神之中，也滿是難以置信的畏懼之色，彷彿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王昆，這是什麼情況！你是被誰打傷的！”那練氣中期的胡姓黑衣人又驚又怒，大聲喝問道。
王昆卻已是無力回答，拿手指了一下樹叢後方，接着便噗通一下倒在地上，再沒有了聲息。
衆黑衣人知道樹叢裡有狀況，趕緊並排站立在一起，嚴密防守住，幾十隻眼睛一動不動盯着樹叢裡。
“諸位方纔在討論的變故，可是指我嗎？”一個清朗的語聲自樹叢後緩緩傳來，接着又走出了個頭戴斗笠的青衫人。
“胡兄，他便是我跟你說的那個築基修士。他……他怎……怎麼會來這裡？”同爲練氣中期修爲的歐鵬顫聲說道。
“你們兩個笨蛋！被人跟蹤了都不知道！大家不要輕舉妄動，保持住陣型，以免露出破綻！”胡姓黑衣人狠狠瞪了歐鵬一眼，接着又大聲喝道。
單獨的一名練氣修士，想要跟築基修士正面抗衡，那幾乎是沒有存活的可能。但如果由多個練氣修士組成陣勢，相互助力，配合着進行攻防，那就未必會敗了。
林軒也看得出來，身前的這羣黑衣人，顯然都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決非尋常宵小之輩。
“你們的衣服，讓我感覺很熟悉，也讓我記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林軒一邊緩步向前，一邊冷聲開口道。他的眼眸中，閃起了絲絲寒光，可以看出其心底的殺意已是十分強烈。
握在他手裡的滄浪劍，兀自在往下滴血。那血跡，來自於黑衣人王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