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娘笑了笑,“是吧,大家都是這麼認爲的,但其實,並不是這樣。”
這裡雖然田地不少,但是能耕種的人還真的不多。
他們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身體健全的,都是年紀大了的,年輕力壯的,也都是缺了胳膊缺了腿的。
其他還剩下的就是女人和孩子,本就沒什麼力氣,幹不了太重的活。
換言之,能真正下地勞作的,基本上就沒有多少人。
所以他們這邊產出的糧食,也就將將夠自己吃用的,若是想要做一身衣裳,或者是買點什麼新鮮東西,那就是得從牙縫兒裡擠銀子了。
“今兒個翠兒的情況,也是正巧被姑娘您和將軍遇上了,但是莊子有莊子的規矩,咱們不能勞煩將軍,那就一定是不能勞煩將軍的。”
寧貞抿着脣,打量了一下這個所謂的莊子,眼睛所看到的人,十個裡面有八個都是身有殘疾的。
她也在村子裡待過,自然是知道這種地是需要下力氣的苦活,的確不適合他們這些人。
眼睛一晃,就瞧見翠兒娘抱着翠兒往回走,那雙眼睛裡滿是灰敗的顏色。
寧貞不由得上前,伸手攔住了她,“我是大夫,孩子發熱了是嗎?能讓我瞧瞧嗎?”
聽到這話,翠兒娘恍惚的擡起頭來,就看到面容溫柔的寧貞,心思晃了晃,又想到剛纔老杜頭的話。
她搖了搖頭,“多謝姑娘了,咱們就不耽誤您了,就是您幫着治了,咱們也喝不起藥。”
“我治病不用藥,你先給我瞧瞧,咱們瞧過了再說。”寧貞堅持。
赫連祁這時候也跟了上來,“你就讓她看看吧。”
直到老杜頭也過來了,翠兒娘才願意鬆手將翠兒交給寧貞。
摸到孩子的手的時候,寧貞心裡就是一驚,這麼高的溫度,也不知道燒壞了沒有。
她看向赫連祁,“把我隨身帶的那個針包拿過來。”
赫連祁一擡手,嶽塵就出去了。
寧貞抱着孩子,跟着翠兒娘就去了她們住的屋子裡。
進了屋,就先開窗通風,然後找人打了井水上來,給翠兒擦拭身子。
就這樣擦過幾遍之後,嶽塵的針包也拿過來了。
寧貞點了火,將針尖烤了烤,然後轉頭就紮在了翠兒的身上。
看着孩子小小的身子紮了七八根銀針,翠兒娘心裡也是慌張的不行。
她看着雙眼緊閉的孩子,又看了看坐在牀邊氣定神閒的寧貞,想要開口問,又怕惹惱了她。
就這麼定定的看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寧貞纔將針一根一根的拔了出來,然後伸手摸了摸翠兒的額頭。
轉過來看向翠兒孃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臉的笑意,“翠兒沒事了,就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這三日不要洗澡,飲食上多注意就好。”
聽到寧貞的話,翠兒娘有些不敢相信,她趕忙轉頭看向牀上的孩子,原本潮紅的臉色,這會兒已經變的正常了,她伸手去摸了摸翠兒的額頭,溫度也降了下來。
心裡一高興,眼淚也就跟着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翠兒啊,你沒事了!”她高興的看着孩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
那婦人說完這個,就朝着寧貞跪了下來,“多謝姑娘救下翠兒,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母女就是做牛做馬都報答不完!”
“別別別,你可別說這麼誇張的話,要是被你們將軍知道了,回頭我該挨訓了。”寧貞說着,就將人扶了起來。
“孩子剛剛發燒,你得準備一些溫水,她一會兒醒過來了,你就喂一些。”寧貞又叮囑了兩句,這纔出了屋子。
外面不光是赫連祁,還有老杜頭和剛纔跟寧貞說話的那位大娘。
看到他們,寧貞便開口道,“翠兒我已經治過了,沒什麼事情了。”
然而老杜頭卻是冷哼了一聲,“你這小丫頭真是不懂事!我們莊子上可是有規矩的,你這樣,豈不是壞了規矩!”
他話音才落下,一旁的大娘就伸手拉了他一把,“你少說兩句吧!那翠兒都燒的快死了,你還講什麼規矩?要不是寧大夫出手,這會兒指不定就要準備席子將人裹了送出去了!”
老杜頭還想要反駁什麼,卻好像又礙於身邊的大娘,只哼了一聲,“我去田裡瞧瞧他們種地!”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看着老杜頭離開,那大娘才嘆了口氣,“寧大夫你也別生氣,老杜頭呢,管着整個莊子,他得做到公平,才能服衆,你說莊子上這麼多人,怎麼才能做到絕對的公平呀,他也難。“
說完這話,她看向一旁的赫連祁,“將軍,我說這話不是抱怨,您和侯夫人好心,纔會給我們這樣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是我們自己沒本事,不能把日子過起來。”
“杜大娘你別這麼說,我娘願意拿出這個莊子來,讓你們這些人打理,本意就是希望你們能自力更生,所以我也從未管過你們,只是今日一見,我才發現,你們過得並不好。”赫連祁的情緒也有些低落。
寧貞看了赫連祁一眼,又看向杜大娘,“大娘不如帶我們在莊子上走走?我還沒見過這種規模的莊子呢,您跟我講講看,咱們莊子上那些地都是什麼人在耕種呀?”
“那莊子上是不是女人和孩子更多一些?他們能下地幹活嗎?”
“咱們這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呀?夠吃嗎?”
“除了種地,咱們莊子還有別的營生嗎?”
……
寧貞拉着杜大娘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問,赫連祁就讓嶽塵推着他跟在兩人的身後。
他不說話,卻也沒有漏掉寧貞的問話和杜大娘的回答。
等到他們逛完了莊子,一行人離開的時候,赫連祁想要給老杜頭留下些銀子,可是老杜頭卻堅決不要。
寧貞上前按住赫連祁的手,“將軍,他們是窮,但他們有骨氣,你若是硬要塞銀子,可就是侮辱他們的骨氣了。”
直到這會兒,赫連祁纔不得不收回銀子,有些擔憂的看了老杜頭一眼,這才讓嶽塵推着他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