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經到了二月初,也到了我跟徐晴回東北的日子了。
提起回家,我和徐晴都很興奮,我此時手裡有一萬多塊錢,恐怕是我這輩子手裡最有錢的時候了。我買了好多東西回家,給父母買的衣服,給奶奶買了紅棗,給小侄女買了好多玩具。
收拾了一大包,正感慨東西太多時,回頭再看徐晴,拎出來兩個大皮箱。
我一看,好傢伙,你這是要搬家啊。這麼多我能拎動麼?立刻感到徐晴讓我回家的動機不純,很明顯是找苦力來了。
還沒等表露我的想法,徐晴看了看我說:“看啥,不是讓你拎的。”
我鬆了一口氣,還是徐晴體諒我瘦小的身軀。
徐晴一指屋裡說:“你拎那四個,看什麼,快去啊。”
徐晴六個包,我一個包,後備箱放不下,塞到了後座上,我還得抱一個。
開車去了機場,徐晴繼續路怒晚期,而我則考慮這麼多東西,咋拿着坐客車。
在東北,地多人少,每個農場之間都是廣袤無垠的大地,春天天地一片綠,秋天宇宙一色黃,到了冬天又是滿世界的白。
經常是百里之內了無人煙,除了農田就是水庫。
而連接各個農場的,就是一輛輛客車。
出來很久了,真的很想家。
深夜的時候,時常失眠,這個時候我會忽然懷念我小時候跑到院子裡撒尿的情形,空氣中充斥着安寧的味道,整個世界是黑藍的,月光如水一般罩着天地,天地一片寧靜,寧靜得你能聽到房檐上的雪滑落的沙沙聲。而在夏天,即便是最熱的八月,晚上也是異常涼爽的,外面依然是那樣的寧靜,你在院子裡會聽到蛐蛐在歌唱。
如果你擡頭,漫天的繁星。
在霾城,我卻再也看不到那些星星了。
在霾城,這份寧靜只能存在於我的記憶中。
徐晴拉着我到了機場,車往停車場一扔就要走。
我看着白色的寶馬一陣心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要是不要就給我唄,扔這裡幹啥,敗家娘們。”
“滾,你纔是敗家娘們呢。這停車場論次的,別管出門多久,一次就那些錢,不用白不用。還有,你再敢用那兩個字說我,我閹了你。”
“你本來挺敗家的。”
“我說的不是這兩個字,人家還是少女呢。”
“嗯,保質期過了八年的少女。”
徐晴一把擰住了我的耳朵。
“疼疼,我這不是練習一下,打
情罵俏是戀愛必經階段,我要是到你家一臉苦大仇深,跟階級敵人一樣,你爸你媽能信麼?”我求饒道。
“這還是句人話,到了好好表現,姐姐給買棒棒糖吃。”
“嗯!你太齷齪了,老調戲人家。”哥又一陣嬌羞。
徐晴很無奈地踢了我一腳,我倆打打鬧鬧地跑到了行李處,補錢託運了那七大包行李。
“你咋買那麼多?”我問道。
“還有你那份。”
“有我的?太好了,哪個是,別託丟了,要不然我隨身帶着吧。”
“你看你個德行兒,我是替你給我爸媽買的東西。”徐晴道。
白歡喜一場。
其實我也給徐晴的父母帶了一點禮物,給他父親買了一千六一條的好煙,只買了一條,想買兩條沒捨得,心疼死我了。給她母親買了一個金戒指,也花了一千多。
我沒有對徐晴說,如果我對她說了,她一定會給我錢的。
我不想這樣,我真的希望能夠找個機會感謝一下徐晴。
畢竟,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
這個世界上錦上添花的人或許有很多,但是雪中送炭的又能有幾個?
遇到了,要珍惜。
兩個小時就到了哈爾濱,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我本來還愁春運火車票的問題,哪裡想到徐晴早就訂好了機票。
相比較二十三個小時的火車,兩個小時的飛機過的又愜意又舒服,上飛機前給許願發了個短信,下飛機又發了一條短信說我到了。
說起哈爾濱,我在這裡上了四年大學,感情不是一般的深。那個時候在黑大,每天翹課上網,吃喝玩樂,頭半個月過得最爽,然後就是饅頭方便麪、讓別人帶炒飯的日子。
上大學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都是兄弟朋友,包夜打遊戲,互相請吃飯,並沒有覺得彼此有什麼不同。但是一畢業,差距立刻就凸顯出來。
家裡有能耐,畢業就是公務員或銀行職員或大學老師;自己有能耐的,畢業考研究生或留校或自考出國。
只剩下我這類人,遠離家鄉,獨自漂泊。
但是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公平。老一輩的艱苦奮鬥、苦心經營、白手起家,不是爲了讓自己的下一輩吃糠咽菜的。
如果家裡真有能力,誰會想讓孩子像我一樣,孤獨地待在一個並不友好的城市裡,被人偷,被人騙,受了再大的委屈都要憋在心裡,接觸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幹着自己並不擅長的工作。
每天起牀的時候,都沒有一種歸屬感。
每次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去想,他不是我的朋友,要小心。
每一日,每一時,每一分,我都在陌生的城市孤獨的活着。
每一秒都是煎熬。
而最疼愛自己孩子的父母,若真有辦法誰又會捨得?
但是我對富二代和官二代並沒有什麼特別排斥的感覺,誠如我前面所說,誰拼死拼活都是爲了讓自己的兒女活得更好。
更何況,富不過三,若有那生氣的時間,還不如考慮一下怎樣把自己的下一代培養成富二代來得實際。
兩個小時,把這些都跟徐晴說了。
徐晴輕輕嘆息了幾聲,轉眼就到了哈爾濱的太平機場。
哈爾濱的朋友很多,每個能留下的人工作都不錯,他們過去接了我和徐晴。
我本來還怕徐晴不同意在哈爾濱逗留一天,但是我既然回來了,已經有許久沒有見到一個朋友,我是真心想留下來待一天,喝幾頓酒,說說憋在心中的肺腑之言。
徐晴居然沒有反對,而是很大方地挎住了我的胳膊,對那羣看她看得傻眼的哥們說:“我是他女朋友。”
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本來我還比較發愁怎麼解釋我倆的關係呢,倒是徐晴如此一說,不如將錯就錯。
或許,這是徐晴看出了我的自卑,爲我來爭一些面子。
我也有一種虛榮心在裡面,留在哈爾濱的哥們,買車買房,吃着公糧,而我自從離開到現在,基本上還處於貧困線以下,但是徐晴如此漂亮的女孩,被當成我的女朋友領了回來,算是稍稍沖淡了我的自卑。
或許我很虛僞,但是這真的是我的內心感受,以前所有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人在一起,你忽然發現,你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你與他們之間的鴻溝如此之深以至於不可逾越,這種鴻溝就是那種我奮鬥了二十年終於可以跟你一起喝咖啡的無奈。
這種心理落差是讓人很不舒服的,再說了,這些年,這麼多人,誰不是在外面吃糠咽菜、省吃儉用就爲了回到家鄉能夠光鮮亮麗、人模狗樣?
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
所以我心甘情願地看着他們羨慕嫉妒的眼光在徐晴凹凸有致的身形上來回掃射。
那天的酒喝得痛快,大家都有一肚子話要說。其實這個社會,對誰都是艱難的,家裡能幫的也就是一些物質上的東西,在工作上,所有人的起點都一樣,都要面對不喜歡的人,都要做着不喜歡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