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一更了,)
京師作爲神京所在,天下中樞,自然於其它城市不同,也不是其他城市所能相比,於天下而言,它有着特殊的意義。也正因如此,這進城自然是完全不同於往日。
何時出發,何時入城,所有的這一切都要遵循着吉進,要望氣、卜卦決定,趨吉避凶這是人的本性,即便是尋常人家搬個家,娶個親吶個妾都需要挑個好日子,於國事來說,更是如此,如今神京克復,這樣的大事,自然不能夠草率從事,入城的時候,自然要挑個好日子,得虧這小五臺寺多、道觀也不少,號稱“神仙”的法師,亦有多人。
在衆大師的一番卜卦之下,自然也就敲定了入營的時間——李子淵應在申酉之間到達德勝門外,然後轉路,於酉時稍過到達阜成門外。至於在釣魚臺和玉淵潭一帶方圓三裡之內,然後就地駐紮,待第二天後,再入城去。這風水之說,事關國運。由不得大家不小心翼翼的。唯恐亂了風水影響的國運。
當然,到了阜城門外之後,就不需要再像過去那樣風餐露宿,而是住進了阜城門外的一座被遺棄豪門大宅,當然,這一切都用不着他操心,連動動嘴也不需要,自然有許雲程爲其安排好這一切,甚至就是在那宅子裡也已經安排王府的內官,只帶大王駕臨。
隱約望見京師的城頭時,心情一時間難以平定的李子淵回頭望一眼在身後扈從,一副欲有所言,但沒有說出,他的內心壓根就無法平靜下來,他從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此這般趾高氣揚的進入京師,儘管內心激動萬分,可是他表面上卻擺出一副頗爲冷靜的模樣。他看見許雲程似乎還是一副懷着什麼心事,對此他只是爲以爲意的一笑。
他自然知道許雲程在想什麼,這個人那點都好,就是太過謹慎,他總覺得“做戲要做全套”,可卻根本就沒看到,這戲啊……現在已經不需要再演了,如果鄭成功還活着,他會去演這齣戲,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再往前去,只前方出現一帶土丘,中間有一豁口,貫通南北大道,而土丘上下同樣的也是林木茂密,全是一副煙霧繚繞的樣子。瞧着這平地冒出的隘口,李子淵立即勒馬遙望,忽見許多兵將簇擁一員大將策馬出了豁口,在幾通高大石碑處下馬,列隊大道兩旁。李子淵向許雲程問道:
“這裡是什麼地方?”
“回大王。”
許雲程連忙恭敬回答道,
“此處俗稱土城關,爲蒙元大都的北門。當年高皇帝北伐功成後,便把自蒙古人的大都改爲北平,又命人將大都的北城牆拆去,這土城關就是大都的建德門。有好事者稱這裡爲京師八景之一,美稱爲“薊門煙樹”。距德勝門數裡之遙。陛下請看,是定邊侯率領衆將領前來恭迎聖駕!”
定邊侯,是李子淵麾下的孫興平,現在其麾下的數員大將不是被封候就是被封伯。現在在軍中完全是以爵位稱呼,而定邊侯是作爲前峰領一萬五千騎兵於數天前抵達了京師。
在抵達京師之後,他一邊派人警戒山海關方向的忠義軍,以免讓他人摘了桃子,而另一邊他不斷地派將校奔往小五臺的路上,打探大王一行的行程,以便前來恭迎,生怕失了禮惹惱了大王。後來得到稟報,知道大王一行離土城關只有幾裡遠了,他立刻率領駐紮在西直門、德勝門和安定門以外的參將以上的將領,在土城關外,列隊道旁。因爲是在作戰時候,而且又是騎在馬背上,他們只隨着孫興平一同在馬上躬身抱拳,齊聲說道:
“恭迎大王!”
“諸位辛苦!”
李子淵抱拳還禮之後,又向孫興平問起來了京師的情況。
“京師內外城有數十里,現在京師城內已經無清軍一兵一卒,幾日來總有地痞混混作亂,雖說商戶縉紳結戶作保,可畢竟總有趁火打劫者,不過倒也還算安定。爲避免有賊寇混入城中或者殘留清虜逃出,標下命人把守各城門,另外派騎兵不斷巡邏,使外城與外地斷絕消息。過去幾天,那順天府尹法若貞,已經先後多次派人請降,請大軍入城了,雖說爲標下回絕,那法若貞辦事倒也利索,他命人將內城城門緊閉,如此倒避免了混混閒漢入內城劫掠,而且宮中尚還千餘太監拱衛,目下內城尚且有序,大王隨時可能進城。”
清廷撤離時,倒也還算遵守雙方的“約定”,他們先是委任了法若貞爲順天府尹,然後才撤離京師,而作爲順天府尹法若貞雖說手下的人馬有限,但卻也是最大限度的保住了京師,尤其是其命人關閉內城城門,從而避免外人混處的舉動,更是讓已經空無一人的內城免遭混混劫掠,甚至將王府宅院加以焚燒。
而對於原本已經有意將京師城內的王府大宅賞賜於功臣的李子淵來說,對此自然極爲滿意,他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說道。
“這人到也有幾分才能,既然如此就留他在任上吧。”
先是對順天府尹的功勞加以肯定之後,他才繼續說道。
“弟兄們再辛苦幾天,待進了京師之後,將士們都爲國立了大功,孤不吝從優加賞。”
與忠義軍沒有賞銀不同,楚軍每戰之後必定發放賞錢,這是李子淵籠絡人心的舉動,不過倒也不是向清軍或者過去明軍一樣人均十幾甚至幾十兩的濫賞,而且加發一個月或者兩個月的軍餉,如此一來,官職越高的自然越佔便宜。
衆將領一聽立即一個個的都喜上眉梢,因爲楚軍出於忠義軍,所以很多規矩與忠義軍相似,只是其普通兵卒的軍餉低,往往只有一兩,而徵召兵只有津貼,可是官佐的軍餉卻極爲豐厚,參將每月軍餉更是多達數百兩,一聽從優加賞,便知道,至少要加賞三四個月的軍餉,又豈能不爲之歡喜,加之,這會他們都已經聽到,進城後,會於城內賞他們大宅,如今房子、銀子都到了手,自然一個個都是歡喜非常,急忙在馬上又一次抱拳躬身,齊聲說道。
“我等恭謝大王鴻恩!”
隨即,孫興平率領一批武將護衛李子淵前進。駐德勝門和安定門外的將領們恭送大王啓駕後,才分路馳回駐地。
在騎兵的拱衛下,李子淵一行人進土城關以後約走一里多路便向西轉,數裡後遇大道再向南轉,然後從西直門外萬白石橋附近繼續向南,向釣魚臺方向走去。而這幾日一直在城頭上等着明軍進城的衙役、商戶丁壯望見城外走過的這隊軍容整齊的騎兵,中間有着藩王的儀仗,還有一羣穿文官衣服的人都騎馬追隨在的後邊,猜到必是楚王李子淵來到了京師城外。
“楚王來了!”
這一聲喊之後,這陣子一直盼着明軍進城,好重新過上太平日子的人們,無不是紛紛從城牆垛口處露出頭來,瞧着那位楚王的模樣,儘管相隔甚遠,他們仍然能夠看到那久違的漢家衣裳。
儘管早在幾個月前,這外城的百姓都知道清虜的大勢已去,但是因爲滿清暴虐,害怕激怒了滿清,害怕遭到屠戮,所以他們依然剃着頭,遵從着滿清的發制、服飾。這些聽着“楚王來了”的消息後,紛紛跑上城來的市井百姓,遠遠的瞧見這久違的漢家衣裳,久違的明軍時,無不是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少數有在那裡抽泣着,可是最後卻變得了嚎啕大哭。
那成千上萬人發出的哭聲,即便是相隔數裡也能聽到,聽着城頭上的哭聲,李子淵不由一愣,他勒住馬,朝着城上看去,然後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大王,這,這是城中百姓看到王師之後,實在是激動難以自抑,方纔如此嚎啕……”
那哭聲從城頭上不住的傳過來,似乎是這在清虜治下的十八年的京城百姓想要哭道出他們十八年來所受的委屈,想要籍此道盡十八年的辛酸似的,他們就是在那裡這麼嚎啕着,哭泣着,那哭聲更是聞者傷心,別說是普通的兵卒這會已經受他們的情緒感染無不是目中念淚的模樣,即便是那些文武官員也是熱淚盈眶的模樣,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想到了死在清軍屠刀下的親人故舊。
勒住馬繮,停止前進的李子淵,盯着那城頭,聽着那哭聲。他一停止,他身後的隊伍全停止了,所人人都在看着他。他回頭一望,對身邊的儀正輕聲說道。
“傳令,進城!”
不曾與其它人商量,只是一瞬間,李子淵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要進城!
什麼良辰吉時,都不重要了!
那本就已經被城上的哭引得淚流滿面的儀正,立即向後大聲傳呼道:
“大王傳命,進城!”
許雲程、朱應升等人聽到之後,立即將馬繮一提,趕過來說道。
“大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這進城要待吉時,要待吉時”
“吉時?”
李子淵面帶躊躇滿志的看着那高聳的城牆,然後說道:
“當年,闖賊進城時,可算過吉時?清虜進城時,可算過?又焉躲得過一朝覆滅的境地?”
手揚馬鞭往京師的城頭一指,李子淵繼續說道。
“京中數十萬百姓苦滿清可謂久矣,南望王師十數年,今日王師克復的京師,卻駐城外而不入,如此,焉能收百姓之心,”
聽着城頭上的嚎啕聲,心情激盪的李子淵又說道。
“一年前,我們此時正在武昌,那時還又豈曾料到如今能夠來到京師!北伐如此順利,全賴將士用命,全賴天下百姓心在王師,聞百姓之聲,而不入城,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況且,只要民心在漢,又何懼他什麼氣數、吉時!傳孤之軍命,入城!”
李子淵望望城頭,那神情,語氣,只讓周圍諸人無不是心頭一顫,而朱應升更是驚訝的看着李子淵,神情中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許雲程也在馬上躬身說。
“大王高義,實令我等汗顏,大王所言甚是,天下民心在我,何懼其它?”
在衆人在馬上躬身行禮的時候,李子淵雙腿一夾馬身,衝着德勝門走去,望着那城門,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北京,孤來了!”
看着京城的時候,現在麗子園再也沒有了其他顧慮,他現在再也不考慮什麼淮王,不會再去有這樣的想法,對於他來說,現在所需要的僅僅只是讓這被滿清奴役十幾年的百姓,能夠得到一絲安慰。
在命令大軍進城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甚至沒有了一直以來,左右着他一舉一動的野心。反而只剩下了對這些百姓的理解。
“朱某起兵只是爲了讓百姓不再做奴隸,而非是爲個人榮華富貴。”
至少在這一瞬間看到那些百姓們的模樣,聽到他們的哭喊聲。他似乎理解了當年朱明忠的爲什麼會有這麼一番感慨。
“李某終究還是不你啊!”
在即將進入城門的時候,不知爲何他又一次想起了在山海關的朱明忠,儘管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但他還是意識到自己和朱明忠的差距。
這種差距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並不是在什麼地盤或者兵力,而是在兩個人之間的看法上,相比於他,朱明忠可以做到事事爲國,可以永遠把大明放在第一位,但是他永遠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就像現在,即便是心裡唸叨着這些百姓感慨寫他們內心對王師的渴望,李子淵所想到的,仍然還是現在如此這般,想來這京師的民心一定爲我所收吧。
對於永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利益更重要。如果需要演戲的話,他會一直的演下去,只要這樣對他有利,只要演戲能夠得到回報。
想到京師的民心將爲自己所收,李子淵不由便是一陣得意。
“朱明忠,現在這京師是李某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