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被那些黑衣賊埋伏的，是，是高泰斗高將軍？！！”
不多時，大隊人馬的營帳已經紮下來，毛將爺的大帳裡，江遊擊登時虎目含淚、無比悲憤的看向了金老爺子。
按照常理，這裡畢竟是朝鮮人的地盤，這江遊擊跟毛將爺又平級，很大程度上，應該是以江遊擊爲主的。
奈何。
很多東西，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大家就算不說，卻早已經是心有靈犀。
“正是啊。江大人，都怪小老兒無用，着實沒有餘力，將那些黑衣賊攔下來哇……”
金老爺子跪在地上，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江遊擊轉而便也跟金老爺子一起抹眼淚，旋即又把注意力匯聚到了毛將爺身上，帶着哭腔請毛將爺給他們朝鮮人做主。
看着這幫人個個都幾如影帝般的表演，李長壽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
有一點核心，他已經是清晰的捕捉到了！
這位鐵山的江遊擊，跟高泰斗之間，似……並不是太過和睦的！
所謂‘聽其言，觀其行’。
若是江遊擊真跟高泰斗是一個路數的，此時，又怎可能來搞這等表演？那必定是花費再大代價，也要磨着毛將爺出兵的。
而至於其中深意，也並不難理解。
想想吧。
鐵山本就是彈丸之地，不是什麼富裕地方，可種種原因之下，卻是一下子匯聚了不少朝鮮的武人，其中並不乏實力派選手——
一山豈能容二虎？
這競爭，能不激烈麼，能不產生矛盾麼？
……
後面的劇情李長壽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了。
一幫人哀求，一幫人勉勵，然後便是開席，好酒好肉大吃大喝，然後便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等狀態，非要去找尋緣由，打破砂鍋問到底？
抱歉。
但凡是敢這麼玩的人，在當下的這片土地上，墳頭草怕都一丈高了。
李長壽昨晚消耗還是比較大的。
等這邊的流程走完，又得到了墩子他們已經順利返回到千戶所鎮的消息，李長壽的心裡也安定下來，剛要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外面卻有親兵稟報，毛將爺要見自己。
“嗯？”
這讓李長壽微微有些皺眉。
什麼情況？
難不成，毛將爺已經發現了什麼異常？
但這肯定不能夠啊。
便是朝鮮人那邊有活口流露出來，咬也很難咬到他李長壽身上吧？
思慮間，李長壽收拾妥帖，藏好了他的貼身匕首，又仔細檢查幾遍，這纔過來見毛將爺。
沒辦法。
小心駛得萬年船！
在這般狀態，不論是面對哪個，多保留一分警惕，總是沒錯的。
來到毛將爺大帳，他已經有了不少的酒意，今晚，李長壽也是親眼所見，毛將爺着實是喝了不少酒。
看到李長壽過來，毛將爺親熱的笑着邀請李長壽落座。
待親兵奉上了茶水，兩人喝了幾口，毛將爺這才道：“小李子，你跟我說實話，這事兒，你，你前面有沒有收到風聲？”
李長壽忙道：“將爺，天地良心那。卑下前番雖已經除掉了董家，可千戶所鎮內外，到處都是爛攤子，卑下收拾這些都來不及，又哪有心思理會這些朝鮮人的事兒？將爺，是不是，出啥事了？”
“哎……”
毛將爺深深嘆息一聲，跟李長壽也不見外了，低低道：“小李子，現在這行情，真他孃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哇。我也不好咋說，但是，心裡總是不太踏實，總感覺要出事一樣……”
“將爺，您，您是不是有啥消息了……”
李長壽忙是幫毛將爺續上了茶水，討着巧低低道。
“哎，我就知道，你小子比猴兒都精，肯定是瞞不過你的。前面剛傳來消息，不出意外，大帥應該要從前面退兵了。而且，我聽聞……”
饒是在大帳裡，毛將爺也陡然警覺起來，極爲壓抑的低低道：“前方韃子似是又增兵不少，據說，那大韃子阿敏的幾大心腹都過來了。看這模樣，他們這是想跟咱們玩命，要跟咱們往死裡幹了！”
“將爺，這，這也是尋常吧？這些年來，韃子啥時候不想幹死咱們了？這次，怕也差不多吧？”
李長壽故作懵懂。
“害！”
毛將爺瞪了李長壽一眼低低道：“小李子，你怎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現在，皮島都有風向，咱們要不要先暫時放棄朝鮮這邊，先避避阿敏這大韃子的鋒芒了。”
“這……”
李長壽悚然一驚，面色不由大變。
這次可絕不是裝的，而真的是本能一般。
這些時日以來，李長壽其實也經常在覆盤，不斷的思慮，爲何，東江明明是感覺到危險，乃至是大危險了，卻總是不能做出合理的處置呢？
當初的鎮江如此，後來的龍川如此，包括眼下的鐵山周邊，也是如此！
但此時，聽到毛將爺親口說出這等機密消息——
李長壽陡然有了醍醐灌頂之感。
正如那句老話：‘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不論是當年的鎮江慘敗，後面的龍川慘敗，亦或是此時的鐵山，其實，都是一般情況。
不是沒有有識之士，提前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極大可能，也都是做出了諫言的。
奈何……
很多東西，並不是言語就能敘說明白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就比如此時的對峙，哪怕毛文龍知道這是個錯誤的，乃至，是個很錯誤的選擇，可，他能收手，不去做嗎？
牽一髮而動全身那！
怕就算明知是錯，乃至是死，卻是也得咬着牙、硬着頭皮硬頂的！
否則，怎麼與各方交代呢？
“將爺，若，若這般，那，那咱爺們……”
李長壽忙是看向了毛將爺。
……
就在李長壽與毛將爺這邊已經開始觸及到某些核心，牽扯越來越深的時候。
不遠處，金老爺子的帳篷內，金允兒究竟還是沒有能嚥下心底裡那口惡氣，過來找金老爺子說話。
“爺爺，事情已經這般，若，若大家再在這邊墨跡，怕，怕就真再不能抓到那些黑衣賊了哇……”
看着蒼老又疲憊的幾乎不成模樣的爺爺，金允兒愈發痛心疾首，那種痛苦，幾如要凝聚成實質。
金老爺子儼然也不想看到寶貝孫女兒這般苦楚，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道：“允兒啊，爺爺知道你不喜歡，可，可這纔是現實啊。連江遊擊都不想追查此事，咱們還能怎個辦呢？只可惜，只可惜啊，爺爺的允兒，不是男兒身啊……”
“嗚嗚……”
金允兒再也忍不住了，撲到金老爺子的懷裡放聲大哭，但哭泣中卻是低低喃喃的道：“爺爺，你放心，就算允兒不是男兒身，也一定會保全咱們的族人的！哪怕我金允兒與人爲妾，也一定要找一個真正頂天立地、能庇護我族人的真英雄！”
……
“報——”
“報——”
“瀋陽最新戰報，老奴殯天了，老奴殯天了哇……”
就在各個帳篷裡都在敘說着各自利益的時候，外面，忽然有幾匹快馬風馳電掣的飛奔而來！
傳令兵卻是氣都來不及喘一口，便是急急的呼喊起來。
陡然。
原本已經開始與這幽靜的夜融爲一體的營地內，直接便是要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