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歲月的漂白劑,隨着時間的推移,安祿山獻馬的鬧劇告一段落,很快銷聲匿跡,再也沒人提起。.me但是,這場鬧劇的副產品出現了,是安祿山十月份到長安泡澡的問題。
雖然華清池的牛奶浴絕對香豔,讓人垂涎欲滴,但是,在有的時候,香水是有毒的,牛奶浴也會淹死人的。平心而論,安祿山很聰明,堪稱絕頂聰明,甚至夠得狡猾。這樣的人政治嗅覺極爲敏感,絕不會因爲一次享受而丟掉了產業,何況,他也不缺奶牛,因此,以身體欠佳接連推脫,遲遲不到華清池報到。
實事求是地說,安祿山也並沒有完全說謊,他的身體狀況確實不怎麼樣,糖尿病的症狀益發嚴重,確實經不起長途跋涉的折磨。但是,這話分怎麼說,如果是一年前,再苦再累,身體狀況再惡劣,他也能堅持,不是還有船嗎。
推脫是安祿山的擋箭牌,邀請卻是唐玄宗李隆基得殺手鐗。在任何情況下,防守的永遠進攻的更累,因爲進攻的心無旁騖,而防守的要永遠揣摩對手的意圖,這是爲什麼說,“進攻時最好的防禦”的原因了。幾個回合以後,安祿山難於招架,決定不玩了,徹底和大唐朝廷翻臉。
有一天,大約是在秋季。安祿山突然召集部將們舉行宴會,在酒酣耳熱之時,拿出事前繪製好的地圖,授予在座的小弟每人一張。圖標明瞭從范陽至洛陽沿線的山川形勢、關塞要衝。
安祿山的手下將領立刻有了不祥的預感,因爲范陽節度使的防禦範圍是北方,而不是原。有些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這是安祿山向將領們暗示了進軍路線。
安祿山提前動手也是被形勢逼的,如果不在黃河封凍時採取軍事行動,那麼,朝廷絕不會讓他等到第二個黃河封凍的時候。
更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安祿山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體重直線升,已經達到300多斤。肥胖帶來了嚴重的後遺症,糖尿病的症狀明顯,已經到了晚期,醫生束手無策。
人在生命的最後時期,對生活的依戀感會更加的強烈,安祿山是如此。在這個時期,一般人會盼望過得更舒服一些,而這些對安祿山都不是事兒,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已經爬了人生的高峰,距離頂峰只有那麼一點兒。
安祿山是想要那麼“一點兒。”
這有一個問題來了,脫離集團公司另起爐竈,要有本錢。這個問題對別人是問題,對安祿山來說不是,因爲他是有錢人,有足夠的翻臉的本錢。
安祿山在本質是窮光蛋,他的本錢都是唐玄宗李隆基給的。
李隆基是一代明君,明君當然要有作爲,而且是大作爲。在臺以後,改變了祖宗之法,進行了有劃時代意義的兵制改革加強帝國的邊境防禦。因爲注重邊境防禦,一切都要憑軍功說話,窮光蛋安祿山纔有機會脫穎而出,成爲了大唐朝廷的風雲人物。
對事情的判斷,離不開當時的歷史情況,全盤否定李隆基的政治舉措,毫無疑問有失偏頗。然而,時過境遷,經過數十年的積累,大唐朝廷的兵制改革在此時成了一把雙刃劍。因爲注重對外擴張,唐軍的邊防軍隊徹底實現了職業化,邊鎮節度使擁有至高無的權威,軍隊成爲對外戰爭的一把利劍。李隆基曾經爲這把利劍驕傲,而現在,安祿山的這把利劍調轉了方向。
經過多年打拼,安祿山控制了兩個軍鎮,擁有雄兵18萬3900人,佔當時全國兵力57萬的三分之一,成爲權傾一時的邊帥。
不僅如此,安祿山和史思明勾結在一起,在實行殘酷的軍事打擊的前提下,大力收買當地少數民族的層人物,作爲自己造反的後援。安祿山成功了,當地人對安祿山和史思明十分的崇拜,“稱之爲”二聖”。
安祿山成功獲得了北方各民族的支持,因此擁有了雄厚的兵員,這是他能夠爭奪天下的資本。而且,安祿山還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外援,他的族兄安思順爲河西節度使。
河西節度使,爲大唐的爲十大節度使之一,府衙設在涼州,管控着河西走廊的廣闊地域。河西走廊是原連接西域的通道,涼州自古出雄兵,在大唐朝廷的政治版圖,河西節度使統轄的軍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但是,安祿山家族的前途也曾經出現過不小的波瀾,在怛邏斯城之戰前,唐玄宗李隆基也曾擔心安家權勢過重,打算任命高仙芝爲河西節度使,代替安思順。
如果這道命令真的貫徹了,也沒有了以後的怛邏斯城之戰,西域的政治和宗教版圖會發生變化,我們現在可能沒有了伊斯蘭化的問題。甚至,高仙芝能夠因此躲過一劫,成爲穩定大唐朝廷的流砥柱,然而,歷史不容假設,任何假設都在歷史的陣痛黯然失色,總是將猙獰的面孔留給後人。
對於唐玄宗李隆基的命令,河西節度使安思順當然不甘心失去手的權力,在朝廷的詔令下達以後,遲遲不移交軍權,暗指使當地的羣胡出頭挽留自己。
這些胡人大佬得到了安思順的授意,於是當着朝廷使節的面,將自己的耳朵一刀割下,還有更狠的,乾脆在臉來個“三刀六洞”,鮮血流淌,讓人搞不清有幾個嘴巴。
朝廷的使節蒙了,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這是爲什麼呀?
胡人大佬拎着刀晃悠,異口同聲的說“請求朝廷不要讓安思順走!”
朝廷的使節不敢再說話了,他很害怕胡人將自己的耳朵也割下來,於是酒也不敢喝了,狼狽逃竄,快馬加鞭趕回了長安,報告了唐玄宗李隆基。
李隆基無奈了,看來,安思順深得民心,如果強行將他調走,說不定會引起叛亂。這些人野蠻透頂,砍人的意志堅強,還是安撫爲好,因此只好改變初衷,“遂下制復以安思順留任”。
安思順掌控着戰略要地涼州,儘管他不贊成安祿山的野心,但是,畢竟都是一家子,他對安祿山的態度不那麼堅決。這樣,安祿山減少了來自西北唐軍的壓力。而且,安祿山的軍隊經常打仗,無論是裝備、戰鬥技能,甚至勇氣,都不是內地軍心渙散的原唐軍所能擬的。
安祿山看得沒錯,原唐軍疲敝,人員老化,部署分散,完全失去了唐太宗李世民當初制定了“以關制四方”的能力。
實力決定野心,安祿山看透了大唐朝廷的外強幹,絕不在乎和朝廷公開翻臉。
然而,想的容易做起來難。范陽和平盧的軍隊都是大唐的軍隊,讓這些拿着大唐李家軍餉的將士對李家動手,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是有前車之鑑的,在蜀漢滅亡之初,魏國統帥鍾會,受到了蜀將姜維的蠱惑,妄想割據蜀自立,剛剛採取了行動,被魏國將士們自發的幹掉了。
安祿山雖然沒有化,但是,時至今日,沒有任何人否認安祿山的政治才能。擁有如此政治才能的人不是一個笨蛋,因此,安祿山如果挾持將士們戰場,一定要有一個充分的政治理由。
安祿山是大老粗,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但他的手下不缺乏能幹的人,高尚給他提供了一個範本吳王劉濞。
吳王劉濞是西漢“七王之亂”時的領軍人物。
西漢初期,由於劉邦吸取了秦朝滅亡的教訓,大封同姓王,“諸侯王自以骨肉至親,先帝所以廣封連城,犬牙相錯者,爲盤石宗也。”放縱家族勢力的發展,使劉姓宗室諸王的勢力日益壯大,於是驕縱起來,處處與朝廷對抗。
漢景帝初年,御史大夫晁錯向漢景帝建議加強央權力,實行削藩政策,景帝聽從並以此頒佈了詔令,引起那些早想反叛的諸侯王們的不滿。
吳王劉濞、楚王劉戊爲首的七國藩王叛亂,以“誅晁錯,清君側”爲口號,欲奪漢景帝帝位。叛軍揭竿而起,朝廷軍隊節節敗退,景帝在衆臣的壓迫下被迫腰斬了晁錯,而七國之亂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吳王還自立爲皇帝。
這一個古老的歷史,特別符合現在的形勢,學富五車的高尚拿來一用。
高尚提議,將楊國忠提升到與晁錯一樣的高度此次出兵只爲討伐楊國忠。要知道,唐朝百姓十分仇恨楊家一門的飛揚跋扈,如果打起消滅楊家的旗號,這樣,叛軍會變成解天子危難的正義之師,在這個冠冕堂皇的名義下,幽州的將士們別無選擇!
當年“七王之亂”以“誅晁錯”爲名,現在“安史之亂”以“誅楊國忠“爲名,可謂異曲同工。晁錯和楊國忠,兩位歷史名人,遠隔數百年,隔空握手,緣分!
有了動手的理由,安祿山準備擲骰子了,然而,他卻缺少一個冠冕堂皇場的藉口。不過,只要是有心人,辦法總會有的,沒有也可以編一個出來,或者是等一個出來。
安祿山終於等來了一個藉口。
這一天,北風勁吹,幽州城大雪紛飛,一匹快馬衝進了大雪飄飛的幽州城,直奔安祿山的府邸。
隨即,郡王府的親兵迅速集結,集合的緊急戰鼓聲響徹了全城。
因爲地處邊陲,經常有戰事發生,安祿山的軍令極嚴,怠慢軍令者斬。將領們不敢怠慢,轉瞬之間,范陽節度使的戰將雲集范陽節度使的大堂。
在氤氳的爐火映照下,安祿山拿出了一封蓋着玉璽的“聖諭”,在空揮舞了一下說道“本王接到了聖密旨,令我率軍討伐逆賊楊國忠,各位將軍跟我一同前往。”
軍事是政治的繼續,任何軍事行動都少不了一個明確的政治目標,密旨,是安祿山行動合法化的標籤。
安祿山命令諸將傳閱“密旨”,諸將都是戰場摸爬滾打的粗人,哪裡見過玉璽是什麼樣子,對於朝廷的密旨,不信也得信。但這件事實在詭異,讓人很難相信,因此半信半疑。
大堂內的空氣彷彿冰凍一般,儘管諸將都有很多疑問,但看到安祿山身後的刀斧手,因此一律禁言。
安祿山下達了命令“皇命不可違,幽州的兵是朝廷的兵,對於國家的危難,本王責無旁貸,諸軍立即開始行動!”
這一天被歷史永遠的記住了,這是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十一月開始的頭幾天。
看着諸將離去,安祿山的嘴角溢出了一股冷笑,只有他和高尚等有限的幾人知道,甚至是他的密友史思明都矇在鼓裡。密旨名義是使節從長安送達,實際是高尚等人加工的山寨貨。
公平的說,使節確實來自長安,但不是唐玄宗李隆基派來的,而是安祿山安排的手下將領,化妝到長安打算解救兒子安慶宗的。
因爲宰相楊國忠對安慶宗和榮義郡主實行了嚴密的監視,並讓他出任太僕卿,太僕卿只是他的馬甲,他的真實身份是人質。
安慶宗處在嚴密的監視之,特使空手而返,沒有達成任務。安祿山隨即將計計,讓偷人的特使變成了傳達密旨的朝廷使節。
事情緊急,或者是野心膨脹,安祿山已經顧不得兒子安慶宗的安危了。
命令下達以後,幽州方面的軍事準備緊鑼密鼓的進行,十一月初九,安祿山集結了全部兵馬,留下一部分看守大本營。此次作戰,安祿山傾盡了血本,幾乎動用了所有的軍隊,能夠動用的軍隊總額爲15萬人,對外號稱20萬,正式在范陽起兵。至此,醞釀了數年的安史之亂此拉開了大幕。
十一月初十的早晨,在幽州城的城南的廣闊地域,盛大的閱兵式正在進行,10餘萬大軍整齊的在點將臺下列隊。
安祿山披着狐狸皮大氅,站在高高的點將臺,迎着凜冽的北風,檢閱了范陽和平盧軍鎮的將士。在進行了鼓勵之後,他咬着牙又發出了一條禁令“膽敢妄加議論,亂軍心者,滅三族。”
安祿山的這個命令是欲蓋彌彰,任何人都知道,真理越辯越明,紙裡包不住火,一旦允許將士們自由討論,那麼,他的所謂密旨會穿幫。一旦將士們感覺受到了欺騙,叛逃的浪潮會到來,如果碰虎的,剁了他都有可能。
安祿山具有豐富的社會經驗,他很清楚謠言的壽命很短暫,紙裡終究包不住火。但是,安祿山不在乎這些,只要范陽和平盧的軍隊攻擊了唐軍,那麼,朝廷會給所有的將士貼反叛的標籤,這些人再也下不了賊船了,只能和自己同舟共濟。
一切準備緒,安祿山下達了進攻的命令,由本部兵馬和同羅、奚族、契丹、室韋等族組成的15萬大軍浩浩蕩的向南方開拔,兵鋒直指河北。
高坐點將臺的安祿山,望着眼前滾滾煙塵,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猶如一個野心勃勃的賭徒,將全部家當連同自己的身家性命,毫無保留地押在了這孤注一擲。而且在他看來,這是一場紅利在即,勝券在握的遊戲。此時此刻,是不是可以認爲,這是他這一生最興奮、最刺激的時刻。
毫無疑問,安祿山肯定是這樣認爲的,儘管歷史沒有給出明確的說明。
安祿山的叛軍攻擊的目標是河北,這時,有另一個疑問來了。河北不是安祿山的管轄地域嗎,一道命令能解決的問題,爲什麼要進行武力打擊?河北是安祿山的屬地,但安祿山是節度使,負責軍事,地方官的任命權還在朝廷手。而且,河北屬於內地,朝廷還有府兵駐紮在河北各地,因此,從嚴格意義講,河北是安祿山的敵對目標。
叛軍進入了河北,戰爭的硝煙頓時瀰漫在黃河的北岸。這一年,距離大唐開國的公元六一八年,已經過去了整整137年。
在這137年,大唐朝廷享受了長久的和平,人民安居樂業,工商業發達,創造了神話般的“貞觀之治”和“開元之治”。全國一片安靜祥和,幾乎沒有戰爭,即便有戰爭也都是在邊境。
享受安寧生活的人民,更容易受到戰爭的傷害。
安祿山的叛軍攻擊前進,掃清了黃河沿岸的唐軍,向洛陽、長安的方向進攻。
和平太久了,以至於人民完全失去了對戰爭的抵抗力。范陽兵變的消息很快在老百姓口口相傳,謠言幾何般放大,造成了更大的混亂。
百姓們如此,各級官府的情況更壞。原已多年沒有戰事,很多郡縣無兵可用。武將都是官宦人家的紈絝子弟,除了吃空晌,別的不會,是有,也是平時當城管使用,真正打起來,根本不堪一擊。
在叛軍的攻擊下,河北頓時亂成了一鍋八寶粥,而且是煮糊了的那種。
叛軍燒殺擄掠,老百姓驚慌失措,紛紛加入到逃難的行列,黃河北岸頓成人間地獄。而河北的官員則開始做起了選擇題;要麼大開城門,熱烈歡迎叛軍,成爲不齒於人類的叛徒;要麼腳底抹油,全家開溜,成爲逃兵,被人民唾罵;要麼選擇做忠臣,硬抗到底,爲李家朝廷陪葬,落得個千秋美名。
無論是哪個答案,都關乎身家性命,不那麼容易下決心的。終於,人類固有的懦弱佔了風,恐懼戰勝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忠君愛國,河北的官員開始了勝利大逃亡。拖家帶口的官員無處可逃,乾脆開城投降。
不客氣的說,官員逃跑的很多,不逃跑的更多,不逃跑的幾乎都投降了。
投降的河北官員們在出城迎接叛軍時還互相安慰,安祿山是朝廷指派管理河北地面的,不是假冒僞劣產品,向他投降是歸順朝廷,咱們投降不丟人!
一切都像安祿山預想的一樣,叛軍長驅南下,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地,幾乎沒有遭到什麼像樣的抵抗,很快佔領了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區。
佔有了黃河北岸,安祿山擁有了廣泛的兵員,而且,富裕的河南在咫尺之遙,等待着安祿山的叛軍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