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收好杜月簫的名片,離開了辣斐坊16號住宅。這次他拜見杜月簫,談話的時間充其量也就是十幾分鍾,但是林江北知道,這短短的十幾分鍾時間之內他已經在“杜中將”那裡刷到了足夠的好感值。否則以杜月簫的脾性,給他塞一張名片就打發了,又何必鄭重其事地在上面簽上他“杜鏞”的大名呢?
林江北可是聽周鳳山講過杜月簫的規矩,他簽上“杜鏞”兩個字的名片,對杜氏門徒來說就相當於是聖旨。也就是說,他持着這一張名片過去,就如同杜月簫親臨,祝學模必須無條件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當然,這其中段逸農與杜月簫之間的交情肯定是佔了相當大的比例,但是倘若林江北不能夠在杜月簫面前刷到足夠的好感值,單單衝着段逸農的面子,想讓這位上海灘皇帝在名片上籤上“杜鏞”兩個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林江北迴到住處,把留在房間裡的五支磺胺注射針劑取出來,然後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了位於閘北上海總工會。這裡原來是上海郵務工會的所在地,祝學模擔任上海總工會負責人之後,就把上海市總工會遷移到這裡。
到了總工會門口,林江北被守門的警衛攔了下來,一臉嚴肅地說道:“站住,找誰?”
林江北微微一笑,對警衛說道:“敝人姓成,前來拜會祝學模主席,煩請幫忙通報一下。”
警衛臉上的嚴霜立刻像遇到盛夏的陽光一下融化地無影無蹤,代之以火熱的笑容:“啊?你就是成先生啊?我們祝主席有交代,說您來了之後,直接讓我把您領到他的辦公室!這邊請,這邊請!”
跟着警衛進入總工會,來到了二樓,快到祝學模辦公室的時候,警衛搶先了兩步,進去向祝學模通報。等林江北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三十出頭的男子含笑從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呵呵,成老闆,沒有想到你動作這麼快啊!杜先生剛給我打過招呼,你就趕過來了!”
說話的正是上海市總工會負責人祝學模,他本來是要去公共租界跟巡捕房的劉總探長談事情的,但是接到老頭子杜月簫的電話,說會有一位成老闆過來找他,就連忙把劉總探長那邊的事情給推了,呆在辦公室裡等候那位成老闆的到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老頭子嘴裡的這位成老闆竟然會如此年輕,看着也就剛剛二十出頭,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使得動老頭子,讓老頭子親自撥電話過來給他打招呼。
嘴裡這樣說,祝學模也熱情地伸出了雙手,但是卻站在辦公桌後面沒有挪步,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顯然還端着架子。
縱然這位成老闆是老頭子親自打過招呼的,但是他祝學模畢竟是老頭子的愛將,上海市總工會的負責人,能主動站起身來,已經是看在老頭子打招呼的份上了,單憑着這一層關係,還不夠讓他從辦公桌後面主動出迎。
林江北對祝學模的做派卻是見怪不怪,按照江湖上的禮儀,老祝這樣做確實是有點端着杜氏門生的架子,甚至還帶着居高臨下的味道,但是總體上來說,對林江北還算是非常客氣的。否則以祝學模的地位,換成普通一點人物進來,他別說是站立相迎,最多也就是點點頭就算是給足了面子。
他走上前去跟祝學模握了握手,笑着說道:“想直接來拜訪祝主席,卻又怕貿然前來太唐突了一點,故此只好煩請杜先生從中傳個話,希望祝主席不要嫌棄敝人太過於冒昧!”
握過手之後,祝學模這才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領着林江北進了旁邊的小會客室,和林江北相對而坐。
此時守門的警衛已經退了出去,總工會的工作人員也進來替林江北倒上了一杯茶水。
林江北等倒茶水的工作人員也退出去之後,這才摸出杜月簫簽名的名片,雙手遞到祝學模的面前,笑吟吟地說道:“祝主席,這是杜先生給我的名片,讓我轉交給你!”
祝學模瞥見名片上“杜鏞”兩個字,立刻就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從林江北手裡接過了這張名片。
他本來以爲,自己已經是夠重視這位成老闆了。接了老頭子的電話之後,立刻把和公共租界巡捕房劉總探長的約會推了,而且還特意交代了守門的警衛,讓他見到有姓成的老闆找他,立刻就帶到他的辦公室是來。
可是祝學模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成老闆的地位。沒有想到惜字如金的老頭子竟然會給這位成老闆一張簽名的名片。
要知道,老頭子這種簽名的名片,一年也就是隻發出那麼三四張而已。而據祝學模所知,今天開過年到現在,老頭子可是一張簽名的名片都沒有發出來過。卻不想今天竟然給這位成老闆簽了一張。
這位年輕的成老闆究竟是什麼來歷?竟然能夠讓老頭子簽發一張名片給他呢?
“成老闆,不好意思,剛纔實在是不好意思,多有怠慢,萬請海涵!”祝學模雙手捧着名片,衝着林江北鞠了一躬。
林江北倒是沒有想到,一張杜月簫的簽名名片竟然能夠讓祝學模如此失態,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杜月簫這張名片在杜氏門徒當中的影響力啊!
“呵呵,”林江北站起身來,雙手扶着祝學模,“祝主席,不敢當,不敢當,敝人萬當不起祝主席此番大禮啊!”
祝學模再坐下來,屁股已經不敢結結實實地完全坐在椅子上,而是懸空了一半。畢竟按照杜月簫的規矩,他簽名的名片就如同本人親臨,無論是門生和徒弟,見到這張名片,都要跟見到杜月簫本人一樣。
祝學模作爲杜月簫的門生,每次杜月簫賜座的時候,也只敢坐實一半屁股,否則不用杜月簫開口,不知道有多少杜氏門徒都會跳出來直接他不尊重老頭子!
“祝主席,不要如此客氣好不好?”林江北衝着祝學模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不必講那麼多江湖規矩。”
說着他用手指了指祝學模手中的那張杜月簫的簽名名片,“而且我拿這張簽名名片過來,也不是讓祝主席幫我辦什麼大事,只是幫一點小忙而已。”
聽林江北說他不是江湖中人,祝學模這才鬆了一口氣,屁股往後面挪了挪,嘴裡卻說道:“成老闆,您千萬不要叫我什麼祝主席,喊我老祝就行了!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考慮到以後還會跟祝學模長期打交道,林江北就不打算瞞着他,說道:“我姓林,真名林江北,情報處杭城站副站長,成微瀾是我對外的化名。”
“原來是林站長,失敬失敬!”祝學模衝着林江北拱了拱手,眼裡的恭謹之色愈濃。
他在上海,作爲上海市總工會主席和杜氏門生,可沒有少跟情報處上海區的相關人員打交道。但是跟他打交道的那些情報處上海區官員,多數都是在二十七八三十歲的模樣,偶爾有一兩個二十出頭的,不過是情報處上海區下面跑腿的外勤人員。
而像林江北這樣的,年紀最多二十出頭,卻已經身居杭城站這樣大站的副站長之位,他還是從來不曾見識過。年經濟如此之輕卻能夠身居高位,只有兩個解釋,要麼是家世背景非比一般,要麼是個人能力超乎尋常,而林江北無論是憑藉着哪一點坐到這個位置上的,都不是他祝學模能夠輕易招惹的起的。
這個時候,祝學模忽然間明白了老頭子爲什麼會給林江北一張簽名名片了,相比是老頭子也看中了林江北非同一般的發展潛力,故此纔對林江北特別關照吧?
否則的話,單憑着杭城站副站長的位子,恐怕還打動不了老頭子。
“我這次過來拜訪您,是有兩件事情。咱們先談第一件事情,”林江北說道,“我想聯繫一下全國禁菸督察處上海辦事處的秘書章超陽,但是卻又不方便讓他禁菸督察處上海辦事處裡的同事知道,煩請你幫我想想辦法。”
作爲杜月簫的門生,祝學模自然是知曉老頭子跟全國禁菸督察處緝私主任季開邱的齟齬。此時聽到林江北的要求,雖然還不明白林江北聯繫章超陽究竟是什麼事情,但是卻立刻猜到肯定是跟對付季開邱有關。
否則林江北也不必避着章超陽禁菸督察處上海辦事處的同事,而老頭子也不會故意不在電話裡給他交代,而是直接拿一張簽名名片讓林江北帶過來。
顯然,老頭子這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啊!到時候萬一季開邱沒有倒臺,也怪罪不到老頭子的頭上,畢竟老頭子什麼都沒有交代,都是他祝學模的自作主張。
不過身爲門生,當然要有隨時爲師門犧牲的覺悟。祝學模相信,哪怕他最後被當成替罪羊退出來,老頭子也不會虧待自己的。
“沒問題!”祝學模念頭電轉之間,立刻答應了下來,“不過你要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默默章超陽那邊的情況,然後纔好決定安排一個什麼樣的方式讓你們兩個聯繫上!”
“時間是可以給的,但是不能拖太久。”林江北說道,“如果太久了,會耽誤大事!”
“好,我最晚明天上午給你準信!”祝學模想一下,回答道。
“那這件事情就這麼說!還有第二件事情,”林江北說道,“等章超陽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之後,我還要對付一個日本間諜,到時候可能需要老祝你幫忙僞造一個小工會負責人的身份。也就是說,既不會穿幫,但是事後也不會給老祝你帶來麻煩的那一種……”
“這個嘛,總體來說問題也不大,”聽說是對付日本間諜,祝學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但是你得容我好好想想,看看怎麼一個安排法比較合適!”
“不過林站長你放心,倘若到時候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辦法,我就直接給你安排一個絕對不會有破綻的真實身份過去。至於說會不會帶來麻煩,你不用多擔心,在上海這一塊地盤上,就算是日本人現在勢力再大,也不是他日本人一家說了就算的!”
“儘量還是使用僞造身份吧,能夠不惹麻煩就儘量不惹麻煩。這件事情也不急,兩三天內安排好即可!”一邊說着,林江北一邊打開手提箱,把裡面的五支磺胺注射針劑拿了出來,“老祝,這是我上次在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從日本間諜手裡繳獲的磺胺注射針劑,一共是三十支,給杜先生拿去了二十五支,剩下是五支我全部給你帶來了,希望你不要嫌棄數量太少!”
祝學模看着林江北手裡這五支磺胺注射針劑,眼裡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芒,嘴裡卻推辭道:“林站長,這使不得吧?一旦讓杜先生知道我敢收你的禮物,他還不開門生大會,把我逐出師門啊?”
“呵呵,老祝,這是我私下送給你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杜先生是絕對不會知道的!”林江北笑吟吟地回答道:“你就放心的收下吧!”
“還是不妥!”祝學模擺手推辭道。
“怎麼不妥啊?”林江北板起臉來,作勢欲走,“老祝,興你幫我辦事,就不興我送你一點小禮物啊?你要是這樣的話,我的事情也不找你辦了。我這就回去找杜先生,讓他另外給我介紹一個人來!”
“好吧好吧!”祝學模無奈地擺了擺手,拉住了林江北,“林站長既然這樣說,我收下就是,省得您不放心我給你辦事!”
“這就對了嘛!”林江北這才哈哈一笑,把手裡的磺胺注射針劑塞到祝學模手裡,“老祝,咱們來日方長,不會只打這一次交道的。以後我麻煩老兄你的地方還有很多,所以你老兄千萬不要跟我多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