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憂心南京方面的事務,段逸農給林江北交過美國方面的底牌之後,就急匆匆地趕赴上海火車站,乘坐一趟由杭城方向往南京的夜班火車返回南京。
有關後續跟美國海軍陸戰隊第四陸戰團團長普萊斯上校的溝通事宜,則交由上海大區的書記張師學負責,林江北如果取得突破性進展,到時候可以直接讓張師學帶着他去第四陸戰團去見普萊斯上校。
第二天早上七點,劉宣簡單打扮了一下,把自己收拾成一個上海白相人模樣,拎着皮包就出去了。
林江北拖到七點十分纔出門。
出門之後,林江北沒有按照前兩天的習慣去喊黃包車和攔出租車,而是往左邊走了一百多米,來到一家之叫王興業腳踏車行的店鋪跟前。
腳踏車行裡面,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夥計正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把一個大大的招牌往外搬。這個大招牌上面寫着五個大字:腳踏車租賃。昨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林江北就看到了這個腳踏車租賃的招牌,他這個時候過來,就是要租一輛自行車。
“夥計,洋車怎麼租賃啊?”林江北問小夥計道。
小夥計鄙視地看了林江北一眼,說道:“你是說腳踏車吧?”
“對對對,腳踏車!”林江北連忙改口道。
“我們這裡是按照腳踏車的新舊論價。”小夥計說道,“新車每小時兩角,半新的每小時一角五分,舊車每小時一角。租車押金無論新舊,每輛車都是八十元法幣。”
“如果按天來租租賃呢?”林江北問道。
“按照天來租的話,新車每天兩元法幣,半新的車每天一元五角,舊車每天一元。”小夥計精神一振,沒有想到林江北竟然是一個準備按照天來租賃的大客戶,連忙回答道。
林江北當然知道,當時在上海來說,二十八英寸的男士自行車,批發價一輛五十元法幣出頭,零售價七十元到八十元之間,新車出租每天兩元法幣,那基本上一個月就能夠收回成本,剩下的時間就是純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自行車出租還真是一個暴利行業呢!
不過林江北這個時候也無疑去計較租車費用的多寡,之所以要問這麼一套流程下來,就是避免讓人生疑。作爲杭訓班畢業的專業特工,他纔不會犯連個價格都不問,上來就甩錢去租車這樣的低級錯誤。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這個概念不僅僅是在執行行動的關鍵時刻,就是在日常生活當中也要貫穿始終。
“那就給我來一輛半新的車吧,我按照天來租賃!”林江北從錢包裡拿出八十元法幣的押金交給小夥計。
小夥計眉開眼笑地點過數額無誤之後,立刻動手給林江北開了一張押金收據,然後推出來一輛六七成新的三槍牌二十八英寸的自行車,對林江北說道:“這輛車至少有八成新,今天早上剛開張,我算半新的租給你!”
“那就謝謝你了!”林江北看了看手錶,時間也差不多七點二十多了,也不敢多耽誤,對小夥計說了一聲謝謝,嫺熟地跨上自行車,向遠處騎了過去。
騎出去大約有三四百米的距離,估摸着那個王興業腳踏車行的小夥計就是望瞎也看不見他,林江北就把自行車停在了路邊,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小刀,飛快地把自行車鏈條上幾個螺絲擰鬆了幾個,然後才又翻身上車,騎着向狄思威路方向趕去。
林江北掌握着速度,一路不緊不慢地騎着,來到狄思威路口的時候,時間正好是七點五十。
他又往前慢慢地騎行了兩百多米,就到了距離橫山秋馬所居住的九百三十弄七八十米遠的地方。
林江北放眼望九百三十弄的弄口望去,並沒有看見劉宣的身影,也不知道劉宣這個時候究竟隱藏在什麼地方。他視線越過九百三十弄往前看去,只見一隊穿着日本海軍陸戰隊軍裝的日本巡邏隊員正邁着整齊的步伐往這邊走來。
林江北不動聲色捏着前閘,腳上發力猛地一蹬,只聽咔嚓一聲,自行車鏈條就從鏈條盤片上滑落下來。於是林江北就從趁勢從車上跳下來,把自行車推到路邊,把支架打起來,然後蹲了下來,想盡辦法想要把鏈條往鏈條盤片上套上去最後卻都以失敗而告終。
很快,日本巡邏隊就走到了林江北跟前。爲首的軍官把目光掃向林江北,當他看到林江北蹲在路邊笨手笨腳地試圖修好自行車鏈條盤,卻因爲不得要領而毫無進展的模樣不由得輕蔑地一笑,然後領着身後的巡邏隊員邁着整齊的步伐走了過去。
聽着日本巡邏隊員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終於在耳邊消失不見,林江北這才用眼角的餘光往日本巡邏隊的方向掃了一眼,正好看到最後一個日本巡邏隊員的背影消失在狄思威路和北四川路的路口。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然後目光再往九百三十弄的方向望去。然後他就驚奇地發現,劉宣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這個時候正夾着一個皮包,手裡拿着一張紙條,就站在距離九百三十弄弄口十幾米遠地方,慢慢悠悠的用雙眼尋找着什麼。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的樣子,一個身穿西裝的矮壯男子從九百三十弄裡面走了出來。雖然林江北修自行車的地方距離弄口還有七八十米遠,但是他開始憑藉着矮壯男子的面部輪廓大致特徵判斷出了這個人就是他今天要跟蹤的目標橫山秋馬。
橫山秋馬從弄口走出來,站在馬路邊,衝着遠方一輛空黃包車找了一下手,嘴裡高聲喊道:“黃包車!”
那個黃包車伕聽到橫山秋馬的叫聲,連忙調轉方向,一路小跑地本着橫山秋馬跑了過來。
在這個時候,劉宣顯然也認出了橫山秋馬,他拿着紙條,快步走到橫山秋馬的伸手,用手輕輕碰了橫山秋馬的胳膊,客客氣氣地問道:“先生,抱歉打擾您一下。請問您知道這個酒吧在什麼地方嗎?”
橫山秋馬本想發怒,但是眼角掃了一下紙條,見上面寫着“大名酒吧”四個字,又看劉宣一副上海白相人的打扮,於是就問道:“你去這個地方幹什麼?”
日式酒吧在上海地區出現比較晚,大多數都是在一九三二年大批日本僑民在上海虹口地區居住以後,才漸漸地冒出來的。
而大名酒吧就是這樣一個日式酒吧,兩年多前纔在狄思威路中段開的業。和之前西洋人所開設的歐式酒吧相比,日式酒吧接待的客人主要是日本僑民和軍人,歐美僑民和士兵很少有涉足的,中國人就更加稀少了。
所以橫山秋馬看到劉宣竟然拿着寫着“大名酒吧”名字的紙條問地址在哪裡,就難免有些好奇。
“我聽朋友說大名酒吧要招幾個雜役,我手下正好有幾個閒人,所以就過去問一問。”劉宣衝着橫山秋馬嘿嘿一笑。
劉宣這個倒不是無的放矢。他十五分鐘之前正好路過了大名酒吧,看到酒吧的牆上貼了一張招聘雜役的告示,所以纔會靈機一動,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倒也不怕橫山秋馬真的過去詢問。
聽劉宣說是要去給大名酒吧介紹幹活的雜役,橫山秋馬內心不由得對劉宣大爲好感,於是就用手往北四川路方向指了指,說道:“你往那個方向走個五六分鐘,就能夠看到了,就靠在馬路的這一側!”
“謝謝老闆!”劉宣衝着橫山秋馬點頭致意了一下,然後拿着紙條就往大名酒吧方向走去。
見橫山秋馬說完了話,等在旁邊的黃包車伕這時候纔開口向他開口問道:“老闆,請問您到什麼地方去?”
“黃浦灘路。”橫山秋馬說了一句,然後邁步上車。
黃包車伕等橫山秋馬坐穩之後,這才伸手拉着黃包車,向黃浦灘路奔了過去。
林江北見劉宣跟橫山秋馬說了半天話,哪裡還不知道劉宣已經得了手啊?他等黃包車消失在遠處之後,立刻把鏈條給裝好,然後拿出一隻裝着引香的液體,往鼻端輕輕塗抹了一下,然後跨上自行車,不緊不慢地追着黃包車的方向去。
果不其然,當他來到九百三十弄口剛纔橫山秋馬站立的地方,赫然發現,空氣當中不僅殘留着他配製出來的奇異的原香香味,而且竟然還有一股桂圓木熏製的鰹魚乾的味道。而且桂圓木鰹魚乾的味道也非常濃郁,絲毫不弱於他配製出來原香香味。
他心中不由得暗自哂笑,看來早上橫山秋馬收到陶鵬師送過去的鰹魚乾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不然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濃烈的鰹魚乾的味道呢?
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用多此一舉地安排劉宣出面去往橫山秋馬身上的原香了。
林江北一邊想着,一邊順着空氣兩股濃烈的氣味,慢慢悠悠地在橫山秋馬的視線之外,墜着他的方向而去。